秋去冬来，寒霜降了大地，初雪漫了山河，高岭低洼，白茫茫一片。
山脚下，赤水河畔，乔三坐在大树根下，身上的嫁衣日经风霜，已退去最初鲜丽红色，雪花慢慢落下浸湿，变得老旧，脸颊盘起的发丝寸寸散落，被寒风吹起，苦苦等在北上渡口外。
一只猎狗窜出山林，身后跟着猎人，扛了一只猎物。
猎狗见着乔三，闻到死亡的气息，朝着乔三汪汪叫，猎人走来，“姑娘？”
乔三冻得抬不起眼，见着猎人裤腿边花纹，是彝族衣裳常绣的图案，只因这熟悉的图案，乔三低垂着的眼用着全力抬起，望向猎人，模模糊糊晃动的脸像极牧童的模样，乔三伸手抚去，“牧哥哥……”
虚弱地倒在树根下。
慢慢苏醒，猎人烤肉，炖了汤，喂给她。
乔三醒来，看清眼前人不是牧童，眼泪瞬间落下，“……谢谢！”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山里有狼，下山来很危险。”
“财狼跑了。打仗时，它们都死了。”
“你知道这里打了仗？”
“听山下的人说，有一支去北去的队伍，在这里全部死了。我牧哥哥也在北去的队伍里。是真的、他们都死了吗？”
“……”
猎人把烤好的羊肉递给乔三，“姑娘，吃了快回家吧！大雪封山，没有人再进山了。”
乔三摇头，向着河边万里山水敬上烤肉，“我等我的牧哥哥，他会回来！只要他回来，我愿白骨伴青山，愿严冬大雪不封山，愿春暖不倒寒，愿人间爱别苦离！”
“姑娘……”
乔三微微低头谢过猎人，猎人留下半只烤肉，一锅热汤，带着猎狗离开。
乔三站在渡口边，望着对岸重重雪山。
严冬过去，大雪只一场，没有封山，春来花开，没有倒春寒，青山却等藏白骨！
伽蓝寺门前的楠木，花蕾朵朵，静待开放，住持礼法，掌中泪痣映出红光，随着红光加深，住持撑开手掌，泪痣渐渐化无影。
那日，住持已将乔三苦情痣念化，渡在掌间。
山下，春风化雨，岸边杏花飘落，乔三薄弱一身，嫁衣早也没了色彩，倒在落花流水边，望着满目生机，“牧哥哥……”
碎石落花，乔三散去最后一缕呼吸。
住持行至山脚，青山绿水未改，落花瓣瓣人断肠，一缕孤魂穿过细雨，落入住持手中魂瓶里。
渡过人间八苦，住持渗透随缘起落，可当乔三魂魄落入魂瓶，听到乔三的冥冥之声——牧哥哥！
住持冥心观物，山涧，河畔，从秋叶到冬寒风，静等花开时，却凋落了英年。
佛不动因果，却偏偏动了因果！
住持平和的眼中泛起蒙蒙雾色，起了尘心，又归了空无，转动妙□□，“佛法无边，向上心欢，渡人亦渡己！”
住持没有念出“有因必有果”，自戒口业，对动了因果的自戒自罚。
半生佛半生悟，渡人亦渡己，有因必有果！
人间八苦，苦不过生苦，生苦偏偏又苦不过爱别离苦。
住持向着山上行去，身后，真应了春雨化春泥，白骨又青山。
又一年初雪，岸上白骨白，河中清水清，住持收起镂镂枯骨，踏过漫山雪野，找到安葬牧童的地方，将两俱白骨合一起。
奇门虚境中，两俱白骨合葬时，乔三远远看见了楠木树下躺着的牧童，“牧哥哥，牧哥哥！”
虚境无声，乔三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拍打着柔光罩，这是住持念化的无境之境。
“三三……”
住持拿开牧童身上的木棉袈裟，牧童来到了乔三的虚境空间，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境中，“三三，你怎么在这里？冷不冷？”
乔三不知道她身置雪境，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头望向牧童，他退去一身彝族衣裳，穿着汉服，那是入队伍后的衣裳。
“牧哥哥！”乔三看着变了新装的牧童，而外面，躺在千年楠下的牧童分明穿着族里衣裳。
乔三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望着柔光罩外躺在楠木下的牧童，那个牧童犹在，再回头来看身边的牧童，也没了身影，“牧哥哥，牧哥哥，你去了哪里？牧哥哥！”
乔三拍打着柔光罩，从幻境中看到牧童中弹死去瞬间，一觉惊醒来，单手搭在车窗上，哭得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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