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莓正揪着裙子,紧抿唇角跟柳聆昔对峙,突然听到严许叫她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去。
不只是她,树下站着的其他几个小姐也都看了过去。
年轻公子一身牙白蜀锻云纹交领长衫,站在秋日的暖阳下,光风霁月,如琢如磨。
他踏着一路斑驳的树影走到沈莓身边,微微往前,有意无意站在了她侧前半步,将小姑娘挡在身后。
而后偏头低声问她:“怎么了?”
严许走过来第一句便是关心沈莓,而不是与几位世家小姐打招呼。
石桌另一头的几位小姐心里一瞬便想起了早前不记得有哪几家小姐传过,严许公子对严先生收的这个义女,好似真有几分不同。
京都的贵女们因为家世背景不同,也是默认分了三六九等的,这几位身份高,自然是没将那些放在心上。
严公子君子之姿,待谁都不会苛薄了。
可眼下……
几位小姐一时有些拿不准,都不自觉看向柳聆昔。
柳聆昔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异样,但目光看向严许时,已经没有了刚刚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端着身子笑着朝他点点头,率先开了口:“聆昔见过严公子。”
在她之后,另外几位小姐也反应过来,赶紧问了好。
严许这时候才微微颔首,唇角是一点礼貌的笑,目光却很淡,看向石桌上那方帕子。
柳聆昔注意到他的眼神,眉间轻蹙了一下,就见严许重新看向身边小姑娘,轻声问她:“这帕子是?”
那声音清朗,却又像裹着一缕温柔的春风,叫人安心。
沈莓仰头,只觉得好像怀琛哥哥来了之后,刚刚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都终于松了些。
她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却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站的与他近了些。
然而还没等沈莓说话,柳聆昔却先道:“这是我的帕子。”
“哦?”严许浅笑回头,“那怎么放在这桌上?”
他虽然笑着,柳聆昔却无端从那双眼里看出了几分冷来,这点神色一闪即逝,却也叫她未能及时接上话。
严许似乎也没有想要等她回答,而是复又低头专注看身边的小姑娘。
“因为这位小姐不要了。”一直拉着他袖子的沈莓迎着他的目光,把柳聆昔刚刚的话如实说了一遍,“我刚刚捡到,她说脏了。”
她没遮掩什么,眼神干净澄澈,哪怕是被有意羞辱,严许问什么,她便也答什么。
听了小姑娘话,严许微微敛眸,漆黑的眼睫压住眉眼,只一息后,他短促地轻笑了一下。
眼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那双漆如点墨的眸子微微扫了柳聆昔一眼。
而后年轻公子手上执着一柄拢住的折扇,用其一头拨弄了一下桌上那帕子。
还是雪白的。
他神色如常,扇子一挑,便让帕子轻飘飘落在了沈莓手里。
“没想到柳小姐对条帕子要求也这般严苛,既然柳小姐不要了,那便扔了吧。”
说完严许又看了一眼女院的方向,朝柳聆昔她们浅声道:“若是没记错,下节应当是周先生的课,几位小姐该回去了,莫要迟到才是。”
说完他微微点头,摸了摸身边小姑娘簪了珠花的发髻:“走吧,我们去考试了。”
沈莓看看手里的帕子,又仰头看看严许,眨了下眼,乖巧点头应了一声。
她走在严许身边,不需费力便能跟上他的步伐。
怀琛哥哥总是会走慢些等她。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渐渐沿着树荫下走远,柳聆昔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沉着脸看着他们的背影。
直到看到远远的,沈莓好像抬头对严许说了什么,严许拿着扇子的手轻轻朝她手上一划,再走了几步,便见有两片雪白被沈莓轻轻扔进了路边一个放腐叶的竹篓里。
那是她的帕子。
柳聆昔突然眯起眼睛,捏紧了手。
她眼里阴晴不定,猛地一甩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见她神色明显不悦,一旁的章淑敏她们顿时不敢多说什么,沉默地跟了上去。
这时已经走远的沈莓还在跟严许说话。
小姑娘声音还是细声细气的,问他:“怀琛哥哥,这样就没关系了么?”
她被嬷嬷教导过,姑娘家的帕子也算是贴身之物,其实按理说不应轻易丢弃的,若是被旁人捡到,怕闹出不必要的误会。
刚刚那位柳小姐应是看身边跟了人看着的,就算被捡了也闹不出什么来,所以对这帕子才不在意。
但沈莓还是向严许多问了一句。
严许听后只轻轻一划,像是有一道锐利的风擦过,那帕子就成了两半。
“嗯,半残的帕子,无论在谁手里都闹不出什么花来了,阿莓不用担心。”
他边说边垂眸看了眼小姑娘,目光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柔软。
明明是被欺负着长大,却依然还是一个软和善良的小姑娘。
严许眼睛扫过沈莓因为一些碎发而显得毛茸茸的发顶,在走出这片树荫下时,“啪”一声开了扇,支在她头上,替她挡了那耀眼的太阳。
沈莓刚刚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突然头顶便暗了些。
她呆愣愣地抬头,看到是严许在帮她挡太阳,当即便受宠若惊的都有些结巴了:“哥、哥哥,不用……”
“今日太阳大,莫给阿莓晒坏了,一会考试没考好,回去爹可要怪我了。”
严许轻笑一声,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
“走吧。”
沈莓不好意思的话被打断了没能说出口,她只好低下头,脚步却加快了些。
现下太阳确实有些大了,得走快些,免得叫怀琛哥哥举着扇子累着了。
等找到了负责这次给她考试的先生,沈莓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跟着去了闲置的一间屋子。
考试时间是一个时辰。
临山书院女院学的东西不算艰深,但也算多而驳杂,沈莓十三岁了,其实来临山有些晚,但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要考的便多了。
严许在外头等她,这一个时辰便与这位先生下了几局棋,浅聊了会。
因着父亲的关系,他如今还是时常会来书院,与几位先生也极相熟,每每来了,总免不了说到他日后的打算。
严许十五岁便参加秋闱,年少中举,可谓是惊才绝艳,才学冠绝满京,往后却一直不曾春闱入仕,只拜在温阁老门下,做了他最得意也最喜爱的一个学生。
温阁老是内阁老臣,严许作为他的得意门生,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他时常得阁老指点,去府上多也会议些政事。
只要严许想,临着入仕,不过是走个春闱的过场罢了。
只是如今他已及弱冠,却迟迟没有这个动作,反倒叫旁人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若是严许随了他爹性子,那也说得通。
严先生做官的时间也就是那短暂的几年,后来实在觉得拘束无趣,还是想随性过日子。
待这棋下到尾声,先生看了眼燃着计时的香,又老生常谈对严许问道:“阿许明年的春闱也不参加了?”
严许笑着落下最后一棋,险胜两子。
他理了理袖摆,眉眼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不了,王先生每每都问,倒是比我爹都要上心了。”
王先生无奈,看着棋盘叹气,嘀嘀咕咕:“又输了,你这棋艺我真是杀不过,这还不是觉得你不做官可惜了,这手棋,若放在官场,你必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严许神色淡淡的弯了下唇角,一粒一粒拾起黑子,开始收拾棋盘,缓声道:“先生知道,我志不在此。”
王先生与他一起收拾,听后也没再多说,左右不过是闲聊两句,年轻人自当有自己的选择和道路。
待棋盘收拾好,香也将将燃尽。
王先生起身,拂了拂袖:“行了,去看看那小姑娘吧,你爹跟我说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晚了些,但刻苦,就是不知今日考的如何了。”
严许跟着一起出了门,看了一眼对面沈莓考试的屋子,眉目疏朗。
“先生按看卷标准来便是,不用顾着我爹的情面。”
王先生听后哈哈大笑:“这还用你小子说,老夫可素来是严看的。”
严许便笑笑不说话,站在回廊一侧等着。
王先生推门进去跟沈莓说了两句,便收了卷出来,与严许招呼一声后就离开了。
沈莓跟在王先生后脚出门,一抬眼便看到站在廊下的严许。
她忍不住笑起来,喊了他一声:“哥哥,我考完啦。”
到底年纪小,小姑娘的神色难掩雀跃。
严许只一眼便也扬了扬唇,迎着她落了暖阳格外晶莹的目光走过去,抬手轻勾了一下她的发带。
绛红色的发带将他手指衬的越发冷白,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发丝,便又忍不住多留了片刻。
“嗯,那我们便回府了。”严许轻声道。
沈莓不禁微微偏头,入目便是公子宽袖微微滑落后露出的一截线条劲秀的手臂。
他的腕间骨节明显,青筋微微凸起,比起读书人的手,好似又会多几分苍劲之感。
这手在摸她的头,迟迟没放下,于是她就呆呆地偏头看着这只手臂,像是出了神,突然有点恍惚的小声喃喃:
“哥哥……好白呀……”
阿莓:比我还白,哭哭QAQ
严许:明天就去晒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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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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