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不多时，天已经漆黑一片了。
这家的男主人脱了上衣，在院子里的大灶台上生火，妻子也进进出出。
柴房里，慕青枝正拿着信在手上，过了一会他将信拿到灯火下观看。环境变得宁静，只有刘志辛熟睡的呼吸声。
慕青枝的面庞在灯火下变得模糊，他的眼睛眨动，空气中的氛围轻快柔和。
“明日，出了黑风山，找了落脚点，我就将信寄出去。“他想着：”也许，路程快的话，不消几日，我就可以见到母亲了。“
单是想想，慕青枝的心跳就变得剧烈。
名叫沉娘的妇女端来了两碗汤。
“两位公子没吃晚饭吧，山上没什么好东西。还请将就一晚。”
“不会，不会，小姐您多虑了。”
沉娘见状捂脸道：“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小姐，我早就出嫁了。“
慕青枝心下揣揣：“啊？“他语气微弱地说。
“奴家就不打扰公子们了。“沉娘开门出去。
“这是汤吗？“刘志辛摸着肚子问道，他刚醒。
“嗯，这个是主人送过来的。“
“你怎么不喝，我饿死了快。“
“哦，我一会儿喝。“慕青枝头也不抬，他正凝神看一本书，那是他贴身带着的。
“你快点，一会凉了。”刘志辛摸了摸碗边道。
他喝完后，凑到慕青枝旁边去和他一起看书。
“这个情节我好像已经看过了。”刘志辛说。
“那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后面发生了什么。”慕青枝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
这本书翻到一个章节末的时候，慕青枝方才抬头，他眼神迷蒙，环视了一圈四周，目光落在了旁边刘志辛身上。
刘志辛睡着了，不对，他的脸很红。
蹲下来摸了摸刘志辛的脸。滚烫、灼热。
慕青枝皱起眉，他猛地站起了。快步走到门前。
门外站着房子的主人。
男主人沉默着，眼神阴骘，高大的身体像一堵墙，站在门口。女主人站在男主人身前。
“都说了山上有盗贼。还那么相信我们，这只能怪你们自寻死路了。”
慕青枝眼神坚毅道：“那刘志辛这样是你们做的了。”
女主人点点头：“这山上生活的全都是盗贼，无一例外，倘若我们只是寻常人，又怎么能生存得下去。”
“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肯定是谋生咯。若是具体点，那就是他身上的衣服，当时看你们身上空无一物，便懒得理你们。想着任你们自生自灭。陈生说那个小哥的衣服是好货。你们是富家公子吧，不理解我们挺正常。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下辈子长个心眼吧!“
慕青枝闻言将刘志辛的衣服脱了下来，扔给了他。说：“虽然听你的意思是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但是我还是想要争取一下，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可以放过我们吗？“
沉娘接过慕青枝的衣服，表情有些意外，因为鹰钩鼻，她的脸上震惊的表情很明显。
“沉娘“陈生罕见地开口，声音像是砾石在摩擦。
沉娘转过头去,说：“官人，我知道的。”
慕青枝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他的眼神变得凛冽，同沉娘对视。
“不可以。”
慕青枝的拳头骤然握紧。
“你的同伴已经不行了，如果放你们走，定然会再来寻仇。陪你的同伴一块死去吧。”沉娘说。
慕青枝瞳孔张大：“什么叫做他不行了，你告诉我。”
慕青枝冲到了沉娘面前，提起他的领子。汗水已经滑到他的鼻翼。他的唇抿地更加紧。表情空寂，眼角跳动了一下，眼神中带着绝望。
沉娘没有动，她眼皮垂下，不去看近在眼前的慕青枝的面庞。
“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就要遵循什么样的法则，如果我们心善一点，就会尸骨全无。”不知道为什么，沉娘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向下撇的唇角，高耸的鹰钩鼻，空洞的眼神，在慕青枝眼里，她好像是悲伤的。
“为什么不搬出去，去做正常的生意，去过正常的生活。”慕青枝无力的收手，沉娘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被陈生扶住。
“沉娘，你话怎么变得多了？”他问。他面无表情，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有些生气。
沉娘扭过头看向他，咧嘴笑着说：“我在家中好久没遇上人了，他的话好有意思，像是乡下那些摇头晃脑，屡试不中，只知道背书的秀才。所以我忍不住想同他多说一些。”
慕青枝脸色灰白，望向刘志辛的眼神担忧。脸色惶然。
陈生手持斧头的那双手被箭射中，沉娘转身。
黑夜里，森林变得诡谲，伸出的枝杈像是干枯的手指，粗壮的枝干一桩桩地挺立。
在夜虫的鸣叫声中，夹杂着喘息声，和枝叶细细的摩挲声。
慕青枝背着刘志辛行走在深林里，他不知目的地奔走，隐藏在夜色中的神情是绝望与茫然。
“刘志辛、刘志辛”慕青枝小声地呼喊着肩上人的名字，心中泛起阵阵恐慌。
纵使趁着农户一家和突如其来的蒙面盗贼为争夺那件衣服殴打在一起的时候逃了出来。可是只要想到那个沉娘说的话，心就像是沉入了无地洞似的。更何况看方才的那种架势，估计这片山林中还隐藏着更多的危险。
慕青枝咬了咬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刘志辛他不能死，除非今夜我们两人一同躺倒在这山林里。
这一念头刚一响起，慕青枝就看见了前方的两个蒙面盗贼，和农户殴打在一起的人打扮相似，估计是同伙。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你去检察他们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之后就杀了吧。“
“好“
那人应答着朝着慕青枝走过来。
慕青枝慢慢地向后退。他的脚碰上了地上横斜地枝杆，一下子崴倒在地。他向前倾了倾，让刘志辛不至于滑落下去。
慕青枝抬头仰往着山林，才惊觉自己跑到了树冠稀疏的地方，他能够看到天上的月亮，皎洁的一轮。
慕青枝面色红晕，此时坐在地上，呼吸慢慢地变得平稳。
对面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带着焦躁的声响与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全部都被慕青枝忽视了。天空占据了眼睛的全部。
当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内时，慕青枝只觉恍惚。
那人逐渐在眼眶中放大。他将月亮遮挡了住。他身穿绣有白羽祥纹的银白色衣袍，腰间缀有玉佩。
在场的两个盗贼都被他拿剑杀了。
慕青枝眼睁睁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盗贼掉了脑袋。露出白衣人的脸。
血溅在了白衣人的脸上，他面无表情。
只皱了皱眉头，无声地将血擦掉。取走两人身上的黑色令牌，和之前撞到慕青枝的人身上的相似。
他望了一眼慕青枝，眼神淡漠。随后扭身欲走。
“等等“慕青枝喊住了对面。
“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吗？我的同伴生病了。”
那个人听后回身，半蹲在了慕青枝对面。慕青枝愣了愣，眼睛直接撞上了他的眼睛。
“你的同伴”那人说。
慕青枝恍然，他将背后的刘志辛放在跪着的腿上。刘志辛此时满脸都泛起了红潮。汗流不止。慕青枝神情哀伤。
那人一只手向刘志辛探去。
“他是中毒了。“
“是，我们遭人暗算。”
“你们去山顶”那人语气平淡如水，他解下腰上的玉佩，放在慕青枝手里。慕青枝的手轻颤。只一瞬，那人便将手拿开了。
“你拿这个，她们会为你看病。“
慕青枝点点头，那人便转身离去。
慕青枝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看向刘志辛的眼神依旧充满哀伤。
他背着刘志辛，向山顶走去。
天欲晓白，慕青枝带着满腿的草屑来的了那人口中的山顶，在仅有的一条荒草丛生的小径尽头有一个庄子。
慕青枝握紧手中的玉牌，朝着山庄大门走去。
李襄吟正在药房里熬药，药房离大门很近。
蹲在灶火前昏昏欲睡，李襄吟头一栽一栽的，头上的步摇乱颤。
一声一声不连贯的敲门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微弱。
“有人？“迷蒙地睁开眼睛，李襄吟的瞌睡虫全被吓跑。
她跑出药房打开大门，就见一人盯着她看。
还没说些什么，那人便栽倒在地。
李襄吟吓了一跳。忙去喊人帮忙。
慕青枝先是闻到了浓郁的药香，睁眼后就看到了悬梁。
“你醒啦！”女孩问道，看她的相貌应当是未出阁的少女，长相明艳大气，头上簪一步摇，缀着淡黄色的花朵样式。此时她冲着慕青枝笑道。
“是迎春”慕青枝喃喃说道
“是的是的”他未曾料到，女孩竟然听见了。她直接双手按在了慕青枝的床上，凑了上去说：“公子你真是见多识广，我好开心啊。”
慕青枝被这夸张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襄吟，客人需要静养，你收敛些。”开口说话的是个体型粗犷的中年人，他声音粗砺低沉。脸型方正，左侧有一从眼角贯穿到嘴角的长疤。慕青枝向他看过去时，他脸上挤出了笑，并朝他点了点头。
李襄吟乖乖地坐了下去。
“公子你们是遭遇了什么吗？”
慕青枝回过神来，脸上带了焦急：“刘志辛，哦，我的同伴他。“
“他好像是中毒了，而且时间过去了很久，毒很可能已经蔓延全身。“提及此，李襄吟变得严肃，手不自觉地抚上嘴。
慕青枝抓住了身下的被子。
“不过公子你不用担心，这种毒我见过，凭我的医术能解开。”李襄吟转而笑着说。
慕青枝松了口气，：“拜托小姐你一定要治好他，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李襄吟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少年。
慕青枝在一旁不敢喘气。
“白芷、青黛、决明子。啊！”李襄吟喃喃自语着，忽然叫出声来。“还缺一味独根草，这味草药不难寻，但是前两天我用做药丸用光了。”
“姑娘你告诉我怎么去采，我去找。”慕青枝说。
李襄吟说：“让良瑾陪你去吧，他知道如何去采。”
慕青枝顺着李襄吟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了倚在墙边的少年。他身穿利落的黑色短袍，双手抱胸，倚在墙边。一声不吭，没有存在感
李襄吟叫到他的名字才扭过头来。慕青枝发现他的眼下有黑眼圈，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脸型小且瘦，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单看他的身高长相像是十五、六岁才刚刚发育的少年。
慕青枝心下惊奇，想着这少年应该是有过什么遭遇，后又有些懊恼，懊恼于自己的见识太少，才了解这世上应当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性情，过着不同的人生。而自己早年一直在宫中，了解太片面，接触到的只有朝堂上的臣子与过节时的世家。他的世界也局限于临安城内。
少年朝着李襄吟这边走过来，他对着慕青枝：“走吧！”
慕青枝收回思绪，点了点头。
李襄吟说独根草喜欢长在悬崖峭壁之间，因而黑风山所在的山脉上都有分布。
慕青枝转头，看着那间躲藏在树林中的茅草屋。
安静、无人地立在那里。向里看去，院子里凌乱，打斗痕迹明显。锅摆在灶台上，里面的汤已经凝结。有胭脂色的液体凝在灶台上，顺着灶台倾斜的方向向下流去。血液的尽头
沉娘、陈生两夫妇一坐一躺，皆已成了尸体。沉娘张着嘴巴，眼睛瞪大，是震惊的表情，肖似活着。陈生的肩膀一边被人削去。
慕青枝没忍住喊出声音，旁边的良瑾扭头看过来。
好奇地顺着慕青枝的眼睛看过去，看到后尸体后，好奇反倒消失，他目视前方地向前走。
慕青枝眼神慌乱，匆匆收回眼睛。带着揣揣地神情跟了上去。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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