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梅雨天气总是来势汹汹，发潮的空气充斥着胸腔让人喘不过气，温循然靠在床头漫无目的的注视着窗外的人流，外界的喧嚣与他格格不入。
“阿然，来吃饭了。”温母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家里。
“来了。”男人略哑的声音回应道，抹抹脸下了床。
自从和沈祁安分开后，温循然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每天准时起床，吃饭，看书，睡觉，规律的像被设定好的机器，甚至是失去了最基本的情感。
“阿然，出去走走吧。”温母担忧儿子，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了妈，我在家里呆着挺好的。”平淡的语气刺在温母心上，老人茫然无措，留下一句“妈去拿个勺子”便踱进厨房。
悄悄擦去眼泪，温母的心隐隐作痛，单亲家庭的她将温循然拉扯大，从没求过什么，只希望儿子可以平安快乐，她心底只剩下他这个孩子了，她心疼儿子啊，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饭桌上，温循然扒拉着米饭，就着菜咽下几口，便再无张口的**了，只是怕寒了母亲的心，依旧强撑着咽下。
草草解决完晚饭，温循然又回到了狭小的卧室里，床头沈祁安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飞落在地上，在一堆废纸中格外扎眼，温循然弯腰轻轻将照片拾起，指腹摩挲着纸片中少年的笑颜。
多灿烂啊.....
啪嗒。
热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滴在冰冷的相纸上，逐渐模糊了温循然的视线......
与此同时，青苑小区里。
沈祁安和姐姐沈慕在厨房里忙碌着，菜刀切在案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狭小的空间充斥着微妙的气氛，沈慕心不在焉的挑着虾线，沈祁安却在认真的切菜。
沈慕不时瞟他两眼，手中的虾肉早已挑烂都没注意。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两天的沈祁安太不对劲了，跟哪根经搭错了一样，做什么事都开始认真起来，甚至一改往日的懒散毒舌，变得平淡沉默。沈慕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没去询问沈祁安的私事，尽可能的保证手里的虾可以少烂两只。
一直沉寂到饭菜上桌，沈祁安盛了碗汤放在沈慕面前。后者终是没忍住开口询问：“安安，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沈祁安看上去没什么波动，剥着手中的虾淡淡开口道：“没事儿啊。倒是你这虾线挑的，是和它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沈慕瞪他两眼，不打算继续多问。这小子果然还是毒舌。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沈祁安擦了擦沾了汤汁的手，起身收拾碗筷。沈慕见状揶揄道：“哎哟哟，知道帮姐洗碗了，不错嘛，距离讨媳妇儿欢心又进了一步。”
“姐。”
“嗯哼？”
“我和温循然分开了。”
“噢，分开了。”
“......”
不对。
“等下，你们分了？？？？？！”
沈慕突然意识到些什么，心慌感弥漫全身。“为什么？”
沈慕可能不了解温循然，但是她对自己的弟弟沈祁安可是了解的透透的，不是极端严重的事情发生，他绝不会放任温循然离开。
沈祁安将碗筷放进水池，拉开水龙头将它们浸湿后和沈慕面对面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姐，如果我走了，你们还会记得我吗。”
沈慕已经彻底开始慌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每天嬉皮笑脸捣蛋的家伙说出这种话来。
“安安，你告诉姐姐，到底是怎么了。”沈慕并未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姐，我没多久了。”
“胃癌晚期。”
.........
沈祁安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霹向沈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弟弟，唇瓣颤抖，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祁安递给她一杯热水，淡淡道：
“上周。”
沈慕喝了口水，有点烫。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安安，我们去治病好不好。”
“.........”
沈祁安没有应答，他深知这将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姐姐累死累活的工作加上自己的一点点工资根本没办法支撑起巨额的医药费，只会一点一点透支这个家。
沈祁安摇了摇头。
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苟延残喘着多活一会儿，他根本不稀罕这样活着。
“我们去治病吧...好吗？算姐姐求求你了，我们去治病好不好......”沈慕放下了水杯，紧紧攥着沈祁安的手，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明明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明明已经买上了房，明明已经找到了工作，明明已经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老天爷又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滚烫的泪滴落在沈祁安冰冷的手上，他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他好像一直是姐姐的累赘。因为他，姐姐没法嫁人，因为他，姐姐低声下气恳求房东，因为他，姐姐总是哭泣......
所以到底为什么，吝啬的世界总爱惩罚不幸的人们。
.........
沈祁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房的了，只记得起身时姐姐的痛哭。他脑子里一团糟，突如其来的疾病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想从高楼落下一了了之，可是他舍不得姐姐，舍不得温循然，可笑的是，他竟然舍不得这个荒唐的世界。
躺在床上，他掩住了眼睛，无数个念头在脑中掠过，最后，却只剩下一种想法。
温循然在做什么，他会在哭吗？他会难过的吧，喜欢上我这么个畜生。
掏出手机，沈祁安点开了和温循然的聊天框。
信息还停留在分手那天，是沈祁安约他出来的话语。他还记得那天，和他一起吃了晚饭，一起看了电影，还一起抓了个娃娃，在分别的时候沈祁安提出了分手，他脑海里清楚的浮现着当时温循然的模样，他愣在原地，不断的质问他为什么，他却没有告诉温循然实情，而是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
“我腻了。”
温循然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只是站着，静静的看着他，不是抽动的眼角却告诉沈祁安，他一点也不平静。他记得那天，温循然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好。”
没有吵闹，没有打骂，沈祁安心里刺痛着，哪怕温循然上来扇他几巴掌他也愿意，可他没有，他转身就走。
............
思绪回归现在，房门被敲响，沈祁安刚从床上坐起来，沈慕便推门走了进来。
沈祁安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满是泪痕的脸有些不忍。
“姐......”
“安安，我们去治病。”
“没用的，我已....”
“姐姐只有你了。”
沈祁安心头一怔。
沈慕打断了沈祁安的推脱，眼泪又不自觉的掉下来，她胡乱抹了两把脸，松开扶着门把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安安，姐姐失去了很多了，姐姐不想再丢掉你了。”
“姐姐就是卖血也会把钱凑来。”
“相信姐姐，好不好。”
沈祁安伸手拍了拍姐姐的后背，不知道怎么对她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女孩还是经不住这天大的打击，抱着弟弟大哭起来，沈祁安用双臂环住她，不断低语道：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
深夜。
沈祁安在床上翻了个身，听着房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没过多久便传来“咔嗒”的关门声。
他翻身下床，踉踉跄跄的跪坐在垃圾桶边，有些艰难的喘息着，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一股咸腥的液体从双唇间涌出，身体簌簌发着抖，周身冒出虚汗来。
嘴角边溢出一股股的血沫，顺着下颌淌下，沾上暗色的T恤领，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无意识的发出沉重的喘息。
沈祁安吐出嘴里残留的污血，大口呼吸着，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他胡乱抹了一把，撑着地板站起了身。
“哗------”
走进洗手间，沈祁安打开水龙头等着热水涌出，他看着镜中满脸血污的自己，眼神中只剩下茫然。他的脸上已经透着不详的死灰，嘴唇干裂了好几条缝隙，偶尔痉挛一下。
热水涌出，沈祁安捧着一把水扑到脸上，重重擦拭着血迹，硬生生将死灰的脸擦出血色。
同一时间，出了门的沈慕扣响了温循然家的门。
“谁呀？”温母温妍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咔嗒。”
防盗门打开，沈慕疲惫的脸出现在温妍的眼前。
“是小慕啊，快进来坐。”
进了客厅，温妍招呼着沈慕坐下，给人倒了杯热水。沈慕接过水道了声谢，转头询问温妍：“阿姨，可以麻烦喊一下小然吗？我有事找你们母子俩。”
“哎，好，我这就去叫他。”温妍有预感，沈慕要说的事和沈祁安有关，而且事情不小，儿子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不管好事坏事，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温母扣响温循然的房门道：“阿然，沈姐姐来了。”
话刚说完，房门便簌的一下打开了。
“沈祁安来了吗？”
“没有，只有他姐姐来了。”
温循然有些失落，却又有些激动和害怕。沈慕来了，就代表着有和沈祁安有关的事了，沈祁安没想和他彻底断干净，但他又害怕，害怕沈慕是来说清楚他们没有以后了。
温循然迅速整理了下自己，快步走向客厅。
“沈姐姐。”
“小然啊，坐。”
温循然怀揣着不安坐下，静静的看着沈慕。温母坐在他旁边，也看着沈慕，等着她发话。
“小然，你和沈祁安分手了对吗？”
温妍有些惊诧，温循然并没有和她提起这事。
温循然只是点了点头。
“你恨他吗。”
“我爱他。”
温循然没有一丝犹豫，毫无停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沈慕低下头笑了声。
“有个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
温循然的心瞬间吊了起来。
“安安他不是不喜欢你了。”
沈慕的表情还是没绷住，眼泪横流，温妍见状赶忙递上纸巾。
“安安他生病了，他..........”
断断续续的话听的温循然心急，他安抚着沈慕让她缓一缓，心里却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只是等沈慕的话证实他的想法。他一直知道沈祁安胃不好。
“安安他得了...得了胃癌，发现的....的晚，现在已经...是......是晚期了。”沈慕抽噎着把话讲完，温妍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她身为人母，自然懂得唯一的亲人突然患上重病是什么感受，只是消息太突然，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阿姨，我想求求你们......，我什么都可以....可以干，我的工资没办法支撑安安治...治疗。”沈慕说着便要下跪，被温妍眼急拦下。
“我知道....我...我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是...但是我只能来求...求你们了。”沈慕抹着泪，泣不成声。
温循然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却没想到沈祁安已经病的这么严重了，他强忍着没落泪，和温母对视了一眼。
温妍点了头，温循然也点了点头，就算温母不同意，他也会自己打拼去为沈祁安赚到医药费。
“沈姐姐，我们答应你。”
没有为什么，就凭我爱他，这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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