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生锈的锁芯与未说出口的话
林晚的指尖在防盗门把手上悬了三秒。
金属表面结着层薄薄的氧化膜,是这栋住了三个月的老房子独有的触感。继父周建明昨天刚换了新锁,钥匙串上多了枚黄铜小牌,刻着“周家”两个字,沉甸甸的,坠得她虎口发酸。
“小晚,出来喝汤了。”刘梅的声音从厨房飘来,裹着排骨汤的腻香。
林晚深吸一口气,拧动锁芯。“咔嗒”一声轻响,像根细针戳破了楼道的寂静。客厅暖黄的灯光涌进来,周子昂正趴在茶几上打游戏,屏幕蓝光映得他鼻尖发亮。周建明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眼镜滑到鼻尖,看见她进来,抬了抬下巴:“回来了?汤刚盛好。”
她没应声,把书包甩在沙发角落。帆布书包带磨得肩膀生疼,里面装着月考卷——数学62分,红色的数字像道未愈合的伤口,被她折了三折,压在最底层。
“周六家长会,我跟你班主任约好了。”周建明放下报纸,语气是商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弟弟想去游乐园,等我开完会……”
“我值日。”林晚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硬。她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她不想让这个“新爸爸”出现在教室门口,不想看同学探究的眼神,更怕老师当着他的面念出那个62分。
周建明愣了愣,随即笑了:“那我早点去,等你一起回来。”
刘梅端着汤走过来,碗沿冒着热气:“快趁热喝,放了玉米,你以前爱吃的。”
林晚没接。她记得妈妈炖排骨汤从不放玉米,只放莲藕,说“藕孔能吸走油腻”。她抓起书包往小房间走,路过周子昂时,被他伸过来的脚绊了一下。
“哎呀,不好意思。”他头也没抬,手指在游戏手柄上飞快跳跃。
林晚扶着墙站稳,没看刘梅递来的纸巾,反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很小,贴满从杂志剪的森林海报。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枕头套是新换的,带着刘梅买的薰衣草香,盖过了她偷偷喷的、妈妈留下的白茶味香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苏晓晓发来一串语音,带着咬薯片的脆响:“晚自习溜吗?我妈让我做奥数,救大命!”
林晚盯着屏幕看了五秒,回:“我出去走走。”
换鞋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素描本。封面是洗得发白的帆布,边角磨出毛边,里面夹着半张泛黄的乐谱——德彪西的《月光》,妈妈教她弹的最后一首曲子。
楼道声控灯在她下楼时亮起,昏黄的光落在台阶上,像被打翻的蜂蜜。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正打哈欠:“林丫头,这天黑得早,别走远了。”
“嗯,买块橡皮。”她攥紧素描本,快步穿过马路。
夕阳正往西边沉,把云层染成橘子酱色。她没去文具店,拐进了通往学校的小巷。巷子尽头有片废弃操场,铁丝网破了个洞,刚好能钻过去——那是她发现的秘密通道,通往学校后山的森林。
第二节:琥珀色的树影与流动的月光
钻过铁丝网时,校服袖口被勾出根线头。林晚低头解开,指尖触到皮肤,还留着刚才攥紧书包带的红痕。
森林入口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像块被遗忘的拼图。她第一次来这里,是三个月前周建明逼她喊“爸”那天。当时她躲在树洞里哭,樟树叶落在头发上,带着清苦的香,比家里的薰衣草好闻。
往里走了约莫十分钟,光线突然暗下来。百年樟树遮天蔽日,树干覆着深绿苔藓,摸上去湿滑得像鱼腹。空气里混着腐叶和泥土的腥气,吸进肺里,凉丝丝的,能压下心头的闷。
林晚停在那棵刻着小月亮的老樟树下。树洞刚好能塞进她的素描本,她伸手摸了摸,昨天藏的铅笔还在,笔帽上沾着片碎叶。
她靠树坐下,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森林的轮廓,线条很淡,像没说出口的委屈。画到第三片树叶时,她抽出那半张乐谱,轻轻抚平褶皱。
乐谱上的音符被水浸过,有些模糊。妈妈教她弹《月光》时,她总踩不准踏板,妈妈就抱着她,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红皮鞋上。“你听,”妈妈的声音混着钢琴声,像融化的黄油,“月光落在池塘里,一晃一晃的。”
现在她听不到钢琴声了,只能在心里哼旋律。哼到“mi re do”时,指尖突然顿住——
空气里有别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种很轻的音乐,从树的另一侧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像被风吹散的细沙。
林晚屏住呼吸,握紧铅笔。那旋律……她不会认错。是《月光》,德彪西的《月光》,和乐谱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比妈妈弹的慢了半拍,带着点沙沙的杂音,像是从耳机里漏出来的。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树那边有人?她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从没遇到过其他人。
要不要走?脚像被钉在地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挪了半步。树干很粗,刚好挡住她的视线,她只能从树缝里看到一片灰色的衣角,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鞋边沾着泥土。
音乐还在继续。林晚靠在树干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微微发烫。刚才那短短几秒钟,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想转身跑掉,脚却像灌了铅。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开始暗下来。森林里的光线变成了深琥珀色,树影被拉得很长,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音乐还在继续,林晚却不想再听了。她想回家,回到那个有排骨汤香味的房子里,哪怕要面对那些温和的期待。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拿起素描本和乐谱。临走前,她往树的另一边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靠着树干坐着,头微微低着,耳机线从耳朵后面垂下来,消失在衣领里。
她没去要回那块橡皮。
走出森林时,最后一缕阳光刚好从树缝里钻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暖得像眼泪。铁丝网的破洞还在,钻过去时,校服又被勾了一下,这次扯掉了一小块布。
往家走的路上,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是苏晓晓:“你去哪儿了?我妈刚问你呢!”
林晚回复:“马上到。”
经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块新橡皮,也是印着小月亮的,和掉在森林里的那块一模一样。付钱的时候,老板娘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她攥紧新橡皮,快步走出门。
回到小区,保安大叔已经换班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她,只是点了点头。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盏,在她上楼时忽明忽暗。走到家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
“咔嗒”一声,很刺耳。
“回来了?”周建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汤给你留着,热一下就能喝。”
林晚“嗯”了一声,换鞋的时候,指尖触到口袋里的新橡皮,硬邦邦的。她突然想起森林里的那道疤,像一条没画完的线,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把新橡皮塞进素描本。翻开今天画的那页树影,在角落轻轻画了一个很小的月亮,和她刻在老樟树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只有几颗星星亮着,像被人随手撒在墨水里的银粉。林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首《月光》,慢半拍的,带着沙沙的杂音,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哼着。
她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森林里听这首曲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那块橡皮扔掉。
她只知道,明天放学后,她想去森林里看看。
第三节:树影里的沉默与未说破的共鸣
第二天清晨,林晚是被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弄醒的。
六点十五分,生物钟比闹钟早响了三分钟。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看了很久——那片水渍像棵歪脖子树,是她搬来第一天就发现的,三个月过去,它没变大也没变小,像个沉默的邻居。
房间里很静,能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周建明的咳嗽声,刘梅打开冰箱的“咔哒”声,还有周子昂趿着拖鞋跑过地板的“咚咚”声。这些声音以前会让她心慌,现在却像背景音,能精准地帮她计算出门时间。
她坐起身,脚刚碰到地板就缩了回去——秋天的木地板带着清晨的凉意,像没晒过太阳的石头。从床底摸出拖鞋时,指尖扫过床脚的素描本,昨晚没来得及放进抽屉,封面朝上摊着,露出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月亮刻痕。
指尖在刻痕上顿了顿,突然想起森林里那个男生的声音。“嗯。”——只有一个字,却像羽毛落在心尖,过了一夜还没散去。
她快速穿好校服,对着镜子梳头时,发现耳后有颗小小的红痘,是昨晚在森林里闷出来的。镜子里的女孩脸色很淡,头发扎得很低,碎发垂在脸颊两侧,刚好能遮住半只眼睛。这是她故意的,她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走出房间时,早餐已经摆在桌上:白粥、煎蛋、一小碟咸菜。周子昂正把煎蛋的蛋黄戳破,黄色的蛋液流到粥里,像幅难看的抽象画。
“小晚醒了?”刘梅把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快吃,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林晚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粥。白粥熬得很稠,是周建明的手艺,他总说“女孩子要多喝粥,养身体”。可她还是想念妈妈煮的南瓜粥,甜丝丝的,带着点焦糊味。
“对了,”周建明放下报纸,“周六的家长会,我跟你们班主任约好了下午三点,到时候你……”
“我那天值日,可能要晚点走。”林晚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不想让他去学校,不想让同学看到这个“新爸爸”,更怕老师提起她的成绩——数学62分,是她藏在书包最底层的秘密。
周建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那我早点去,等你一起回来。”
林晚没接话,低头把剩下的粥喝完。周子昂突然抬头:“姐,你昨天去哪了?我跟爸去游乐园,本来想叫你……”
“写作业。”她站起身,背起书包,“我先走了。”
走到玄关换鞋时,指尖又碰到口袋里的新橡皮,硬邦邦的。她想起掉在森林里的那块,印着小月亮的那面,会不会沾了泥土?那个男生……会把它扔掉吗?
走出单元楼,晨光正从楼缝里挤出来,把地面切成一块一块的亮斑。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书包带在肩膀上勒出浅浅的红痕。路过文具店时,她停下来看了看橱窗,里面摆着新到的素描本,封面是梵高的《星空》,蓝紫色的漩涡像在流动。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花钱,只有十五块,是周建明昨天给的“交通费”。够买一本普通的素描本,却买不起《星空》。
“同学,要买东西吗?”老板娘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
林晚摇摇头,快步走开。走到公交站时,刚好有辆公交车驶来,她跟着人群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站着。车窗外的树往后退,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像被阳光晒褪色的布。
她从书包侧袋摸出耳机,却没打开音乐。耳朵里塞着耳机,就没人会跟她搭话了,这是她发现的小技巧。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书包,节奏很轻,像在弹那首《月光》的旋律——她只记得开头几句,还是妈妈教她的。
公交车到站时,她随着人流下车,抬头就看到了学校的大门。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秋天的叶子红得像火,是这所老学校最显眼的风景。门口的公告栏前围了很多人,她本来想绕开,却被几个女生的议论声绊住了脚步。
“听说了吗?今天有个转学生,从市重点转来的!”
“真的假的?为什么转来我们这?”
“不知道,听说是个男生,好像还挺帅……”
林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转学生?男生?
她攥紧书包带,快步走进校门,没敢回头看公告栏。教学楼的走廊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她低着头往教室走,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抬头的瞬间愣住了。
眼前的男生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手腕上那道浅疤在晨光里格外清晰。是他。
男生也看着她,眼神很淡,像没认出她。几秒钟后,他错开身,径直往教室走去,背影在喧闹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安静。
林晚站在原地,耳尖又开始发烫。他居然……是转学生?
苏晓晓从后面跑过来,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呢?快上课了!”
林晚回过神,跟着她往教室走,脚步有些发飘。“你知道……转学生的事吗?”
“知道啊!”苏晓晓兴奋地压低声音,“刚才听班长说,是个男生,叫陈野,成绩超好的!据说家里出了点事才转学的……”
陈野。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在念一句需要保密的咒语。
早读课的铃声响时,林晚的座位还空着一半。她把书包塞进桌肚,指尖却在发抖——陈野就坐在她斜后方,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
她不敢回头,只能用余光瞥他的方向。他正趴在桌上,侧脸贴着课本,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戴耳机,也没看书,像在睡觉,又像在发呆。
苏晓晓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看,就是他!陈野,是不是有点酷?”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好对上陈野抬起的眼睛。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头,心脏“砰砰”直跳,连耳根都在发烫。
“你脸红什么?”苏晓晓凑过来,笑得不怀好意,“是不是觉得他长得还行?”
“没有。”林晚翻开语文书,假装认真朗读,声音却在发抖。
整节早读课,她一个字也没读进去。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斜后方传来的动静——他翻书的声音很轻,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脆,甚至连他轻轻咳嗽的声音,都清晰得像在耳边。
她偷偷往后瞥了一眼,发现他根本没看课本,而是望着窗外。他的视线很专注,落点在教学楼后面的那片绿色上——是暮色森林的方向。
林晚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他也在看森林?
这个发现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自己课间发呆时,也是这个角度,这个方向。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把目光藏在森林里。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公式,粉笔灰簌簌往下掉。林晚的数学不好,看着那些符号就头疼,以前总会趴在桌上画画,今天却格外安分——她怕动静太大,吸引斜后方的注意。
“林晚。”
突然被点名,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陈野。
“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说一下。”老师指着黑板,语气带着不耐。
林晚盯着黑板上的公式,脑子一片空白。她昨天光顾着躲进森林,根本没看数学课本。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脸颊烫得像火烧。
“老师,她可能没听懂。”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很淡,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是陈野。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解题步骤,动作干净利落。“这道题可以用换元法,设x=……”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连老师都没打断他。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
[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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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樟树下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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