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像浸了水的棉絮，黏腻地贴在耳膜上。沈洛烟抱着一摞作业本穿过走廊，帆布鞋踏在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角处突然撞进一片薄荷色的影子，作业本哗啦啦散落，她慌乱去捡，指尖却先触到另一只微凉的手。
“抱歉。”清泠的声音带着薄荷糖般的清甜。沈洛烟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藏着一汪揉碎的月光。女生穿着熨烫妥帖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雏菊胸针，发尾扎着同色系丝带。
“我、我才该说抱歉。”沈洛烟慌忙抽回手，耳尖泛起红晕。女生轻笑一声，指尖捏起她散落的钢笔，在作业本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温青沅。
那天之后，沈洛烟总能在图书馆、食堂、操场偶遇温青沅。有时是对方帮她挡住洒在课桌上的阳光，有时是塞来一颗草莓味的硬糖。温青沅像阵温柔的风，不知不觉吹进她封闭的世界。
“洛烟，周末要不要去看展？”某个黄昏，温青沅倚在教室后门，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沈洛烟攥着课本的手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一次被人邀请。
美术馆里，温青沅耐心地讲解每一幅画，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睡。走到一幅名为《双生花》的油画前，沈洛烟盯着画面中缠绕生长的两株花朵出了神。温青沅忽然靠近，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你看，她们连影子都分不开。”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校园小径时，温青沅在梧桐树下拦住沈洛烟。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是枚银色的戒指，戒面刻着两朵相依的雏菊。“洛烟，做我女朋友好吗？”温青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琥珀色的眼眸盛满期待。
沈洛烟感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眼眶突然发热。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炽热的感情。她伸出手，任由温青沅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微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暖到心底。
此后的日子像浸在蜜罐里。她们会在早读课偷偷传纸条，在天台分享同一杯奶茶，在放学后牵着手漫步回家。温青沅会在雨天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被雨水浸透；沈洛烟会熬夜织围巾，笨拙的针法里藏满爱意。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平常的午后，温青沅的父母突然出现在学校。沈洛烟站在办公室外，透过虚掩的门缝，听见温青沅父亲愤怒的咆哮：“你怎么能和女生在一起？这是病态！”她看见温青沅倔强地仰着头，眼眶通红却不肯落泪。
那天之后，温青沅开始躲着她。信息不回，电话不接，甚至换了座位。沈洛烟站在她课桌前，看着对方冷漠的侧脸，喉咙像被刺卡住：“青沅，我们谈谈好不好？”
“我们不合适。”温青沅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她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沈洛烟掌心：“别再来找我了。”
沈洛烟握着那枚戒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不明白，明明前几天还在计划寒假旅行，怎么一夜之间，温青沅就像换了个人。
更残酷的消息接踵而至。温青沅要转学了，去另一座城市。沈洛烟在校园论坛看到这个帖子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发疯似的跑向温青沅的教室，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桌面上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对不起”，被橡皮擦去大半。
毕业典礼那天，沈洛烟站在人群里，远远望着温青沅。对方穿着笔挺的校服，颈间系着崭新的领带，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耀眼。散场时，她鼓起勇气冲过去，却被温青沅身旁的男生拦住。
“她不想见你。”男生的话如同一把利刃。沈洛烟看着温青沅头也不回地离开，泪水终于决堤。那枚戒指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在皮肤上勒出深深的红痕。
五年后，沈洛烟在一家咖啡馆打工。某个雨天，门铃叮咚响起，她下意识抬头，呼吸骤然停滞。温青沅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一杯拿铁，谢谢。”温青沅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和陌生人说话。沈洛烟转身时，眼泪掉进咖啡机的蒸汽里。她将咖啡端上桌，看到温青沅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
“你过得好吗？”温青沅突然开口。沈洛烟扯出一抹苦笑：“挺好的。”她不敢问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当年，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爱我的？
临走时，温青沅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沈洛烟看着那串号码，突然觉得讽刺。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一个解释，可此刻，所有的执念都化作一声叹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沈洛烟望着温青沅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那些甜蜜的过往，不过是命运馈赠的糖衣炮弹，包裹着最苦涩的真相。
暮色渐浓，咖啡馆的灯光昏黄。沈洛烟将那张写着号码的餐巾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卷起角落里的银杏叶，像极了那年深秋，温青沅在她耳边说“做我女朋友好吗”时，飘落的第一片落叶。
星落无声，爱意成灰。有些心动，注定只能在记忆里，开出永不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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