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几。
俞黎在昏暗中摸索着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摁亮屏幕，眯着眼看了看时间。
屏幕光太亮，眼睛反射性地眯起躲避强光。她惺忪地眨了眨，坐起身来。
没睡几个小时。昨夜近乎在公司熬了个通宵，今日一个接连一个的会议几乎占据了她白日所有的时间，好不容易踩着夜色驱车回到了家中，手机里积攒十几个小时的私人消息，才鸡飞狗跳地跃进她的眼中。
粗略看了个大概，俞黎只觉得应当连轴转的工作太恍人，把昨日急忙扣在头上的白帽晃成了绿色的。
没来得及生气，可能更多的感受是有点好笑。
自己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用唐晓晓的话说已经是四舍五入直接奔三的老女人了，看着这些闹剧倒还有点看小孩子过家家的意思了。
工作太消耗脑力和体力，不急着对这场闹剧发表看法，也不急着加入这场闹剧使事态发展得更抓马。在拿起吹风机吹发前，她轻描淡写地回复了几个消息，包括闹剧的主人公——即将成为前男友的周奕驰。
周奕驰白天给她发了很多信息。
大多都是些自己学生日常的分享，以及状似甜蜜的情话。
估计也是习惯了俞黎忙得没时间看手机的情况，没有收到回复也自顾自地发了一大堆。
“宝宝，今晚思凯他们叫喝酒。”
“我发誓就去凑个数，坚决和其他女生保持距离。”
“下班了就要好好休息哦，辛苦啦，给你捏捏。爱你。”
哪怕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对面也乐此不疲地发了很多讯息，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兴致。
俞黎看着对话框最靠下的几句留言，手指顿了顿，回了过去。
“好。”
“结束call我。”
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俞黎点开床头的开关，床脚昏暗温暖的氛围灯骤然晕开来，连接着房间的脉络，氤氲出一个十分适合再倒头熟睡的氛围。
不过她此刻倒是没什么睡意。
休息了几个钟头，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
俞黎拢了拢散开的长卷发，虽然精神异常的清醒，但亲肤的睡衣还是让她不免有些懒散。她重新点亮手机，点开和周奕驰的聊天界面扫视几眼，打算也起身换套衣服。
“可恶，这么晚才下班吗，辛苦了宝宝。”
“到时候我留信息给你。你先好好休息。”
“晚安，宝贝。”
这几条信息回复的时间将近十二点。
俞黎简单洗漱了下，换了套米白的休闲装。未经打理的长卷发被随意地归拢在一边，微微挡住她的侧脸。她不在意地把发梢别向耳后，手里握着刚从桌边拿来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点燃。
暖光沉默地扫在她脸上，精致的侧脸轮廓被它模糊地画在墙壁表面。
俞黎的鼻梁生得很秀气，从饱满的额头到流线般的下颚，像是一笔就定型的素描，从落笔开始，便已是画师心中最满意的画作。
她靠着窗台安静地抽着烟，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怎么说，毕竟是谈了小半年的小男朋友劈腿了。
虽然他现在的言行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俞黎刚刚一扫而过地看完了所有聊天记录和图片，一些证据和曾被疑惑的往事慢慢浮上水面。只不过她一直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即使当下有些不寻常，她也懒得多想多问。
少年人爱玩闹，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很少去怀疑对方的说辞，也不会约束对方玩闹。更何况男友还在念大学，爱玩点也没什么。
这才给了对方肆无忌惮出轨的空间。
俞黎向来很懂节制。第二支烟即将燃尽，该怎么解决也已思考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拨出最顶端的号码。
对方很快便接了，太过嘈杂的环境音乐声瞬间便充斥了手机音响。
男生似有些疑惑，又仿佛夹杂了其他不明的情绪，她听到对面顿了顿才贴着手机大声喊着说，“宝宝？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等下我啊，我出来说。”
俞黎挑了挑眉，没搭话。
她听着对面不断传来音响爆裂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夹杂着男生频繁说着借过和忽远忽近的女生打招呼调侃的声音。
“宝宝？”
大概是已经出了酒吧，环境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了？难道是做噩梦？要不要我……”
俞黎打断了对面的声音。
“在哪？”
她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不经意地将垂落的发丝撇向脑后。
飘散的云烟袅袅升起，逐渐融进空气中。
“我过来接你。”
---
城市的白日喧嚣得很，大多数街道只有到夜晚，才能沉寂下来。
酒吧街却不一样，白日里冷清得像是到了荒区，一旦夜晚降临，像憋坏了的魑魅魍魉，纷纷出来亮出最绚的灯光和最嗨的音乐，捕捉不甘寂寞的年轻人。
那些隐没在白日里机械般重复的平凡生活，在黑夜中终于裸露出表层下藏匿的不甘和放纵。
人们像在不断解开缠绕在肢体的镣铐，被它蛊惑般地低语，告诉你夜晚能包容一切不平凡。
一路开车过来，俞黎扫了几眼街道巷子中像是上演闹剧般的男男女女，打了第一个哈欠。
她随便找了个显眼的位置靠边停车，摇下车窗，盯着远处不知是耍酒疯还是就是搞得好玩的两个男生拉拉扯扯，打起了一丝兴趣。
盯了好一会，才发现原来有个男生后面牵了只小柯基。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接你爸爸还带只狗？”
听到这话，牵着狗的男生立马用手肘撞了下撑扶着的这人，指着小柯基道。
“会不会讲话？这他妈是你哥哥。”
“亲生的狗，野生的你，知不知道？”
噗。
俞黎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对面两个人立刻抬眼看了过来。
“哇哦。”
“有美女！”
那位野生的男生先喊了句。
他要略高一些，顶着个黄色的海胆头，他看见俞黎后强睁了睁眼，打起了些精神。走过来靠近了，男生才看清俞黎开的车，没忍住说了句粗口。
“卧槽，妹妹你这车可以啊。”
妹妹？
俞黎微笑的脸僵了僵，默默打出一个问号。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眼前的男生穿着，考虑到这条酒吧街80%的受众都是附近大学的玩咖定律，这两个男生绝对还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学生仔。
虽然是一时兴起的出行，没有化妆，但妹妹倒也不至于吧。
俞黎默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黄色海胆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旁边伸来一只手抵住了车窗。
“兄弟，”周奕驰脸色不太好地说，“喝高了就回家，别乱认亲。”
海胆头看了看撑着脑袋挂着淡淡笑意的俞黎，还有熟稔地靠向车窗的英俊男生，这才心神领会，“不好意思啊兄弟，误会，误会。”
牵着柯基的男生立刻把转身把海胆头也一并牵走了。
远方传来一阵骂声。
“你他妈好丢脸啊，走快点，你哥腿都比你长。”
俞黎嘴角还没来的及放下来，周奕驰抓住她的手，慢慢蹲下来注视着她。
“宝宝，你是不是生气了。”男生抿了抿嘴，“感觉刚刚电话里你语气不太对。是不是因为我喝酒不高兴了？我保证我下一次……”
俞黎看着眼前英俊的男生，路灯的光折射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形成一道折角的阴影。发型被用心地抓弄过，此时有些委屈地蹲在路边，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一只手。
她轻轻打断了周奕驰的话，“没有心情不好。”
俞黎避开了周奕驰可怜巴巴盯着她的目光，偏过头平淡地看向远处的地面，“也没有因为你喝酒生气。”
“上车。”
大概是酒也喝了不少，周奕驰没看出俞黎有什么很明显的情绪，松了口气，笑着探头想要亲她。俞黎下意识地侧过头躲开，在男生发出疑问前给自己的行为找补。
“……你酒气很重。”
周奕驰瘪了下嘴，侧过头嗅着自己的衣领，嘟囔道，“怎么会酒味重的……”。
一边拐去侧面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车窗升起，密闭的环境让嗅觉变得敏感起来。俞黎刚刚就察觉到周奕驰身上掺杂着一股女士香水的甜香味，现下这香味更明显了些。
不是和女生保持距离么？
俞黎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刚刚因那两人一狗提起的兴致也消退了不少，她侧过脸正面对视上周奕驰因为被拒接亲吻而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目光，扫视着眼前这个男生。
周奕驰无疑是帅气的，俞黎有点颜控。他的脸长得是偏乖的那一挂，脸上总含着想要撒娇的笑意，十足是一副弟弟的模样。俞黎以前很喜欢揉周奕驰的短发，他也会乖乖低下头任她蹂躏，然后再紧抱住她，亲昵地在她脖颈处轻蹭。
只是从前这样的耳鬓厮磨，往后也不会再有。
俞黎有些好奇周奕驰出轨的动机，但她不打算问，也不打算在此刻戳破。
动机如何，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确实不大在意对象的情史，谈过八百个也与她无关。但真正谈起恋爱的时候，她能做到不跟别的小男生聊骚，自然也希望对方把这个视作底线。
如今底线被踩，也没有谈更多的必要了。
车内很安静，在俞黎的视线下，周奕驰没由来得有些紧张，他摸了摸鼻子，“我们现在去哪？宿舍是回不去了。”
俞黎轻笑了起来，把车内蓝牙音乐打开，“之前你好像说过，想要找天早起去看日出。”她微微倾过身，伸手理了理周奕驰的衣领，“不过因为我工作忙，一直没去。”
“现在，想去吗？”
去完，我们就结束吧。
俞黎在心里补上这句，温柔地注视向周奕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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