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营地的风比山下更凛冽，雪粒像细碎的刀片，打在脸上生疼。
云辞拉紧了防风面罩，抬头望向营地。几顶橙黄色的帐篷已经支起，在灰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帐篷周围堆着一些装备箱，陈志远正蹲在地上整理绳索，周琳则靠在帐篷边抽烟，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你们总算到了。”陈志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
云辞点头应和，“你们都收拾差不多了？”
“嗯，你也是，赶紧把帐篷搭好，别耽误时间。”他说着，从背包里抽出一张地图，摊开在雪地上，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指了指某个位置，“帐篷就搭在这儿，坐标我已经标好了，别弄错了。”
云辞点点头，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图。
随后转向纪野然，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帐篷的位置和地图上的标记必须完全对应。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位置错了，可能会影响整个团队的行动，甚至带来危险。”
纪野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似乎在努力记住那些复杂的数字和符号。
一旁的王磊冷笑了一声，手里的冰镐在地上戳了戳，语气里带着讥讽：“真是麻烦，带个外行上山还得从头教，浪费时间。”
周琳瞥了他一眼，掐灭了手里的烟，走过来拍了拍王磊的肩膀：“行了，少说两句吧，赶紧去检查你的装备。”
她的语气冷淡，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磊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周琳走到纪野然身边，随意地问：“怎么样，还适应吗？”
纪野然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还好，谢谢关心。”
他说完，似乎不太想继续说话了，转头对云辞说：“我先去搭帐篷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坐标，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孤独。
云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她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眉头微微皱起。
周琳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
云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是有些事想不通。”
周琳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等你想说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云辞嗯了一声。
见云辞还出神，周琳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轻松了些，“先去搭帐篷吧，别在这儿站着了，风大。”
云辞点了点头，这才走到自己的帐篷坐标处。
空地上已经清理出了一片平整的区域，她放下背包，动作利落地开始搭建帐篷。她的手指在寒风中依然灵活，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熟练而从容。
帐篷的支架很快立了起来，帆布在风中发出轻微的抖动声。
她很快把帐篷搭好，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纪野然，发现他也完成了一半，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还算顺利。
云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纪野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不用了，我可以搞定。”
他沉默着收紧绳结，云辞站在一旁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的动作出神。
片刻，纪野然忽然轻声道："你刚才搭帐篷时，把同一枚锁扣拧了七次。"
云辞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为什么观察这个？"
"从冰塔林回来，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辞脸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云辞开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就是再一次回到慕士塔格，有些惆怅而已。”
纪野然点头：“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很重要。”
云辞有些诧异，“不是疑问句？”
“前天，你跟我说过，在旅馆的时候。”纪野然解释道。
“这样啊，我都不太记得了。”
云辞说完，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你对这次的行程还满意吗？”
“嗯，挺满意的。”纪野然手里搭帐篷的动作没停，“怎么忽然问这个？”
云辞又迟疑了一会，才缓缓说，“如果觉得太累，或者不适应，我们可以考虑下山。”
纪野然摇了摇头，看向她，语气格外坚定：“不，我要走完全程。”
云辞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前，云辞站了一会儿，心里依旧有些不安。
她看了看周琳的帐篷，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掀开帐篷的门帘，周琳正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里面传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云辞听出来，那是纪野然的一首歌，旋律轻快，歌词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来了？”周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手关掉了收音机，“坐吧。”
云辞在帐篷里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琳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怎么了？纪野然一路上没给你添麻烦吧？”
云辞摇了摇头：“没有。”
周琳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没想到他和电视上表现的完全不一样。”
云辞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我也有些吃惊。”
周琳察觉到她的情绪，直接问道：“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和他有关？”
云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劝他回去，而不是执意带他上山。”
周琳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
“唉。你也不能保证他不和我们一起就会乖乖回去吧？我都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绝望。”
云辞听到“绝望”这个词，心里猛地一紧。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我在他的包里看到了一些药，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起来很不对劲。”
周琳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可能是预防高反的吧？”
云辞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不，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又是你的第六感？”周琳吸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热水暖了暖手，“你是真的挺关心他。”
云辞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不太想看见他有什么事。”
周琳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关心则乱吗？虽然我是不知道你那感觉，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他有好感吧？”
云辞下意识想要反驳，“我给他担保了，要为他的安全负责啊。”
周琳：“那你为什么给他担保？”
云辞沉默了。
她为什么要给他担保？
在马路边遇到他，自己做的那些事纯属是一种好奇。但现在随着那些观察，她也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受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甚至，看到他身上那种沉重的绝望，甚至不会自觉的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痛苦？
痛苦？
她在心里找到抓到这个形容词，不自觉皱起眉。为什么是痛苦？
她想不通，心中的那团思绪像是密不透风的网，从那缝隙里感受到的悲伤，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
周琳没有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就去问清楚。别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你每次都这样，我很担心你。”
云辞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谢谢你，周琳。”
她站起身，掀开帐篷的门帘，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从周琳的帐篷里出来时，风雪依旧在呼啸，营地里的帐篷在风中微微晃动。
她发现纪野然已经搭好了帐篷，门帘半敞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他正坐在帐篷里，手里拿着几张纸，低头沉思着什么，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甚至带着一丝寂寞。
云辞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但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她轻轻掀开帐篷门一角，试探性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纪野然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他迅速将手中的纸藏在身后，还是点了点头：“进来吧。”
云辞走进帐篷，帐篷里的空间不大，地上铺着防潮垫，角落里堆着一些装备。
她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目光还是落在纪野然藏在身后的纸上，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纪野然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纸拿了出来，语气有些无奈：“只是一些新歌的构思，还没成型。”
云辞看向他手里那张纸，忽然想到什么，认真地问：“你想再写一首关于雪山的歌吗？”
纪野然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但一直不太顺利。”
他说着，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帐篷的角落里，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这些都是废稿，没什么用。”
云辞没有接话，自顾自地捡起那些纸团，展开其中一张。
纸上写着一个标题——《融雪》。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只有一些她看不懂的音符，没有歌词。
她轻声说：“这个歌名很好。”
纪野然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腼腆：“还没定下来，只是随便写的。”
云辞看着他的表情，张了张嘴，觉得是时候问药的事了，突然帐篷外风声涌动，帐篷的支架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纪野然警觉地站起身，打断了她的思绪。
“抱歉。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帐篷哪里没弄好。”他说完，歉意地冲她笑了笑。
云辞点了点头，看着纪野然掀开门帘，走出了帐篷。
她松了一口气，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背包上。
背包的夹层微微敞开，她隐约看到了里面的药板。药板是铝箔包装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被取用。
心跳突然加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但内心的不安和担忧让她无法忽视那些药片的存在。
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背包的夹层。
药板静静地躺在夹层里，云辞轻轻拿起它，借着帐篷里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药板上的文字。
阿米替林。
心猛地一沉，手指微微颤抖。
药板上已经空了几粒，显然是最近才服用过的。
她记得这个药名，因为母亲曾经也吃过这种药。那是母亲失踪之前，精神状态最糟糕的那段时间，每次吃完药后，母亲总是显得格外疲惫，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一瞬间，云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那种熟悉的感受再一次从胸口蔓延到全身。
她紧紧攥着药板，想对眼前看见的事做出什么反应，可却只说服自己将药放回去。
明明都是意料中的，但为什么事情真的发生了，涌上她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纪野然为什么会吃这种药，但她也明白，这意味着他的心理状态远比她想象的要糟糕。
如何解读纪野然的沉默？
她忽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想起早晨出发时他靠在车窗旁出神的样子，想起他沉寂的眼神。
痛苦，她再次抓住胸口萦绕不去的汇成网的词。
他的沉默也许是一种痛苦。
这个念头涌上她脑中的瞬间，一切似乎也变得那么好解释。
安静的，寂寞的，像雪山一样空旷又危险的痛苦。他独自面对雪山，那个度假的借口此刻变得如此苍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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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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