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绛珠忿忿归了太虚,迎面撞上了有感而来的警幻。
警幻见绛珠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且将喉间提的一口气放下,方温声问:“这是去了那里,怎的一身火气?”
绛珠见了亲切的长辈,一时羞恼褪去,委屈涌起,恨声道:“去了个晦气地方,遭了只猢狲顽戏。”又将睫羽低垂,一盈秋水掩春山,两弯烟柳罥轻愁。警幻那里见得了自小看大的小仙草这般模样,直想如凡间祖母那般搂着“心肝儿宝贝儿”地哄一通,再把那胆大包天的猢狲训一顿。却见她那可可怜怜的心肝儿宝贝儿眉眼一扬,那里有甚么秋水春山,端的是烈焰霹雳。
“可惜糟蹋了那好桃花,待我明晓始末,定要让他好看!”
警幻的心疼戛然而止,见着这般神气,千般怜惜皆不咸不淡地哽在了舌尖,吞吐皆不是。再一想这是太虚乃至三界悉心呵护养大的绛珠仙草,而非凡间寄人篱下的林家黛玉,又觉欣慰。只是绛珠言语前不搭村后不着店,警幻实在摸不着头脑。于是斟酌问道:“可是与旁人起了不愉?”
绛珠气息一滞,想起那流传三界的“话本”,只觉天昏地暗。含着一丝期冀试探道:“警幻姊姊,你可有看过一个话本……”
绛珠还未说完,就见警幻面色微变,便知不好。警幻听她提起,便明白她已知晓了;又见她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样,只觉怜惜又好笑,安慰道:“这话本中只讲了红尘中的一系事,且并非以你为主,再者仙神历凡,来历去处只由太虚记档,这话本,也只是话本罢了。”
绛珠闻言,气息微松,却仍是放心不下,于是又期期艾艾地望向警幻:“姊姊也看过那话本么?”
警幻闻歌弦而知雅意,覆手一翻,便捧出一卷书来。绛珠急急接过,随着那页飞如鸿,渐见她面沉似水。
警幻见她面色青红皂白,好不精彩,默默抬袖理云鬓,佯咳三两声,刚想出声安抚,却见绛珠捧书的双手愈攥愈紧,最后不知看到了甚么,忽地冷笑一声:“空空道人,好一个云游四方,妙笔生花的空空道人!”
海上,山间,桃林。
悟空总觉脊背发凉。
先前那小仙草负气而走,他觉出不对来,实是有些心虚。想他齐天大圣上闹天宫下搅阎罗,妖魔鬼怪无不闻风丧胆,仙神佛祖也是有来有回,最不屑欺压弱小,欠人因果。如今因他一时之过泄了那小仙草的**,虽是无意之下的不知之为,想来却还是有些对不住那小仙草。
这般思忖,他原想放出些分身叫缴了那话本来,却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且话本可收,那记忆却又难处理。左思右想,抓耳挠腮,实在不知该如何,索性不想了,直接去找那小仙草罢。
腾云起,只余漫山桃花依旧。
太虚境。
绛珠将才怒骂了那不知所谓的“空空道人”,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女音交迭,钗晃锦错,却不知谁喊了一声:“齐天大圣来了!”云鬓香衣中开出一条道来,却是尴尬掩面的悟空。
绛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广袖虚掩,眉眼却是分明,抬眼挑眉道:“原是齐天大圣光临,我还以为是琏二嫂子来了呢!”
终于看见了绛珠,悟空将才松了口气就被一噎。原不论妖魔鬼怪,神仙精灵,佛祖菩萨作美女形容,他都无感无谓,只是如今是他欠了那仙草因果,不得不来偿还,却不想此地竟尽是女子,无冤无仇,只是围拦,他再是混不吝,也难免拘束无措。好容易解释着被让了进来,却又被绛珠挤兑,偏生这话他一听就懂,却是心虚更甚。
那围着悟空的仙子们纷纷散开,拥上前来询问绛珠,道那齐天大圣一路打听过来,只道要寻太虚的绛珠仙子赔罪。方入太虚时又恰遇上了前来探看绛珠的十二仙子,于是又被盘问了一番,碍于他过往的“伟绩”将他引了来,却也被仙子们巧笑倩兮地围得严严实实。
绛珠看着姊姊妹妹们一面温声软语地给她交代,一面明里暗里透着维护的模样,心下温软。又见警幻也状似无意地轻移莲步,将她挡在身后,就要与悟空打机锋,忙向前拦住,俏生道:“先前与大圣偶然交集,大圣无意弄坏了我的一套头面,这不,来寻我赔罪了么,姊姊们这是要一齐安慰我么?”
众仙子闻言,俱是乐开来,笑骂“又来耍宝”。复而向悟空作礼致歉:“先前多有怠慢,还请大圣海涵。”悟空自是避不就受,迭声道:“不妨事,不妨事,仙子不必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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