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层叠疏影斜照,洒下一片柔和光晕。高宥仪和林栩坐在后花园的凉亭中,自有茶香袅袅,星点梅花盛放,间或粉白的花瓣点缀在枝头,平添淡雅清香。
高宥仪微微一笑,满是疼爱的瞧着林栩,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栩儿,你这次回来,难得有如此清静时光。新年之际府中各种繁杂琐事不断,后花园这片梅林却尤为安静,咱们两个在这喝喝茶,聊聊天,当真是躲懒偷闲的好去处。”
林栩抿唇而笑,自年关来高宥仪身为当家主母便难得清闲,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与自己小坐片刻,自然觉得安逸。
她笑着点头,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向前而望,却见庭院中,梅花掩映下清香袅袅不绝,随着暖意暗自涌动,坐在其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意味,四周皆是一片安宁。
然而清闲不过片刻,便有一阵低低的交谈声自远处传来,放眼望去,倒像是几位成年男子身穿名贵锦袍,正从后花园的小径经过。
正月里仍有四处走动拜访的各路官员不绝,却甚少从后花园这里经过,或许是引路的小厮走错了方向。
她便打量着林影间穿梭的几人,视线却忽然停在其中一个身影上。
自是衣冠楚楚,姿容清隽。
即便相隔甚远,依旧看以看出其风姿非凡,一袭青袍濯濯若春日杨柳,连身后点点红梅都失了神采。
片刻间,那行人便穿过小径,走到花园处一片空地上,没有了花丛遮挡,她也将那张脸看得更为清楚些。
眉目疏朗,一袭暗纹竹青色长袍谦谨而出尘,腰间一块素净玉佩悠然垂下,举手投足间颇显从容,与身侧的其他人相比,愈发出众。
她不禁蹙起双眉。
只隐隐间觉得此人颇为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不过将目光多驻足了一瞬,那男子却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一般,微微偏过头来。那双眼睛隐隐透着冷峻,穿过梅林,与她的视线相遇。
她本不意与他对视,便匆忙移开目光,然而便是转头间,才猛地想起——
的确曾在哪里见过此人。
那日冬雪漫落溪涧,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处一片苍茫,便是他言笑晏晏,温言提醒她与窦贞当心脚下。
分明是那位自称梧桥的公子。
她还记得那日窦贞与他对视便红了脸庞的娇羞模样,自己还暗地里命赵岐前去探查此人,没想到今日,竟在自己家中再度看见此人。
更没想到,此人竟也和父亲有所交集。
林栩抿了抿唇,低头轻轻喝了一口茶,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波动掩去。
高宥仪却明眸如炬,忍不住低声笑问:
“栩儿,怎的突然低头不语,可是看见熟人了?”
林栩淡然勾唇,轻声道:
“母亲慧眼如炬,果然瞒不过您。栩儿曾在长公主府见过此人,不过只是匆匆一瞥,并不知其姓名,方然骤然见到,只是觉得几分眼熟罢了。”
高宥仪了然一笑,柔声道:
“说来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听老爷介绍过,那位便是蒋公子,虽年纪轻轻却颇有作为,昔日曾拜入荀相门下,如今已是朝中御史了。”
原来此人便是蒋衡。
前世她虽不懂政事,却也曾听过此人些许事迹。一朝殿试天下闻名,而后政运亨通,成为大昱最年轻的御史大夫,掌纠察百官、肃正朝纲法纪之重权,手段雷厉,处理狱断无数。
却没想到,蒋御史生得如此光风霁月,仪貌翩翩。
她记得,蒋衡虽并非沐京出身,其父是北原有断案如神的之称的蒋公,也算出身断案世家。听闻蒋衡自去年高中榜眼之后便在朝中逐渐站稳了脚跟,连连迁升,自然算得上是朝堂新晋名臣。
只是不知他和窦贞,究竟是何种情形?互相有意,或只是襄王有意,而神女无心?
她抿了抿唇,低头轻轻喝了一口茶。远方梅花开得繁盛,淡淡清香袭来,她将方才那份思量轻轻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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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薄云雾笼罩着庭院之上,林栩早早起来,穿了件极为素雅的月牙白对襟小衫,下配淡紫色嵌珍珠芙蓉裙,披着件白底绿萼梅风毛披肩,安然地站在正厅前。一晃数日,眼见便到了要再分别的时候。
高宥仪站在一旁,眼中已然盈满泪光,勉力克制着情绪,却在林栩将要上前行礼时,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低声叹道:
“栩儿,你如今虽已嫁入窦家,但你要记住,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无论何时都欢迎你回来。你父亲那日说的很对,若是日后遇上什么难处,尽管回来,不需要有半点顾虑。”
说罢,她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沓银票,一股脑儿全塞进林栩衣袍宽大的袖口之中。
“这些银票你且收着,此次回去后还得多加小心,我这也一时不知还能如何帮衬你,想必有了这些银钱在身边,谅他们也不敢轻看了你去。凡事不必委屈自己便好。”
林栩见状,心中一暖,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出手阔绰的高宥仪。
“多谢母亲关怀。栩儿记住您的话,往后自然会小心行事,不敢辜负母亲的体恤。”
一旁的澜月走上前,眼中虽含着笑意,眼角却也闪烁着盈盈泪意。她将一件叠的十分整齐的淡青色的衣物放到竹苓手上,温柔道:
“澜月粗鄙,不太懂风雅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得聊表对小姐的一番心意,故而这几日便抽空绣了这件披风,还望小姐不要嫌弃才好。”
澜月身边的画眉素来伶俐,忙接过话头道:
“小姐您可不知道,这披风可是我们主子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呢,澜主子还特意去绫罗庄那里买了眼下京中最为时兴的面料,熬了几宿才绣好的。只希望您回了那边,冬日也能添一份温暖呢。”
林栩低头轻抚着披风上绣工细致精美的纹路,轻声道:
“那便多谢姨娘了。澜姨娘温柔细心,荣哥儿年纪还小,平日里也难免辛苦,还请姨娘也仔细着身子,不要过分操劳才是。”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父亲林甫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林甫才处理完政事便匆忙赶了过来,虽一如既往面色沉静,但林栩只是与他对视一眼,便看透了父亲眼中万般不舍。
他走到林栩面前,目光中满是慈爱与不明的愁绪,几次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温声道:
“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你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林甫目光扫过竹苓绒薇等人,多了几分锐利:“你们几个随栩儿出嫁,自然要务必护得小姐周全,在外一切小心谨慎,万不能生了事端。”
言罢,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在她耳边语重心长道:
“栩儿,窦府规矩森严,凡事不可逞强。为父知你心性坚韧,但到了夫家,切莫太过执拗,一切都以你自身安危为重。”
林栩眼中微微一湿,点头道:“父亲请放心,栩儿定会谨记教诲,不负您一片苦心。”
林甫终究不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若有难处,切记传信回来,林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她微微一笑,将四处围绕的人们的叮咛、关切尽收心底,又朝着林甫和高宥仪最后深深行了一礼,方缓缓转身,消失在晨曦的薄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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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低垂,夕阳余晖洒在回程的马车上,将她那抹孑然的身影映照得愈发孤寂。她将手中握紧的披风拢了拢,眼角不知何时已然泛起泪光。
沉沉暮色笼罩在数日未见的窦府大宅之上,衬得本就硕大的府宅格外肃穆。
此番带回来的诸多行囊已被恭候着的仆从们整齐卸下,皆是高宥仪和林甫为她细心准备的东西,几乎将整个车队挤满。侍从们忙碌地来去,搬运着箱笼。
林栩下了马车,探头看了窦家府宅一眼,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径直向前走去。
既然回来了,过往的礼数自然不能少,当即便得向白氏与窦怀生请安。
白氏早已得知她今日归来的消息,早早便在厅内等候,此时已端坐在主位上。身旁的窦怀生难得赋闲,也是神色威严地坐在厅内。
见林栩风尘仆仆而归,白氏低下头将手中茶盏放下,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
林栩恭恭敬敬地行礼,轻声道:
“父亲母亲,绰言回来了,特地刚落了马车便赶来向您二老请安,唯愿双亲安详康健。”
白氏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打量,缓缓道:
“既然回了府中,就放下心来安心过日子。看来此次林家到底心疼你,更是待你不薄,我听说单是带回来的东西,便已经将前厅摆满了?也难为了你父亲的一番心思,准备的如此齐全。”
与白氏先后交锋两次,她早已习惯了她的为人和暗中刁难,也不气恼,只神色不改地柔声回道:
“此番回去,我与爹爹许久未见,一时难免心中感念。爹爹更是感念父亲母亲平日里对我的照顾,因而特意吩咐栩儿带了许多家中的赠礼,以此聊表心意,还请父亲母亲一一收下。”
窦怀生轻轻点头,慢条斯理抿了口茶,叮嘱道:
“回来便好,林右丞如此客气,倒叫窦某汗颜。你既然已是窦家妇,那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样的亲近,往后在这里多听从母亲的教导,凡事谨慎仔细着,耐心学习便是。若有不懂的,除了你的婆母,府里的老人,便是我,你也只管问便好,无需顾忌。”
林栩顺从应道:“是,栩儿谨记父亲教诲。”
白氏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淡然道:
“今后你在窦府中若有需要,尽可吩咐下人去办。林府待你周到,你也该知恩图报,切莫生出旁的念头。”
林栩微微垂眸,早有福琏为她安排了座椅。她捧起手中茶盏,看着杯中青叶随着水波起伏。才从家里归来,日日有高宥仪及澜月的亲切体恤和关怀,再听到白氏意有所指的话语,她也难免觉得不适。
林栩在心中勾起一抹冷笑,思绪已然游离在外。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不由得想起,数日前,与父亲在书房内闲谈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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