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教学楼内安静得出奇。
况言搭着楼梯扶手,慢步走下楼,身体的创伤刺激着大脑,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好似被一块透明的塑料袋套住了头,以至于呼吸都显得困难。
黑暗之中,他隐约能听见人类的低语声,于是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
楼梯间的最顶端,似乎飘着什么东西。
灰蒙蒙的,摇曳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耳朵,令人不住胆寒。况言微微蹙眉,攥紧了宽大的衣袖,目光则始终锁定那东西。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爆发一声巨响。
恐怖的音波冲入楼梯间,击打着墙体,激起阵阵余响,连带着空气都震颤不已。
呼吸一滞,来自生物体本身的求生**将他推出了大门,滞涩的空气骤然变得流畅清新,思维也渐渐步入正轨。
指尖溢出鲜血,况言盯着新添的伤口,怎么也想不起它出现的契机,转而不再纠结,思考起接下来的去处。
晚自习结束,学生们离开得迅速,像是被怪物追赶般,如今不过十分钟不到,无论是楼内楼外,已然没了一个身影。
况言本人除外。
通往宿舍楼的道路两旁,竖着两列笔直的路灯,直戳楼顶的幽深。
灯光闪烁,数不清的黑色小点围绕住那惨白,薄翼鼓动间,同冷冽空气一齐震颤,不曾停歇。
顺势望去,况言这才发觉压在头顶的灰黑并非其他,而是这些个小飞虫。
头晕目眩间,喉头涌出没来由的恶心感,他加快脚步,朝着宿舍楼移动。
眼前景象迅速向后跑去,数不清的黑影混杂其中,让人分不清虚实。明知是树影,他还是心悸得很,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吱呀——”
身后的铁栅栏被风推搡着,伴随一句哀怨,彻底将外界的恶意隔绝。
况言脖颈发紧,所有肌肉像是骤缩了般,每动一下,便是贯穿全身神经的疼痛。
他没有回头,直视前方一路向上延伸的黑暗,抬脚踏上台阶。
脚步声响起。
忽地,他停了下来。
等了几秒,他又走了一步。
脚步声响起。
浑身毛孔猛然绽开,刺骨寒意包裹住他,齿缝间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怦怦心跳炸裂在颅腔内,况言呼吸加快,腹部竟是因为紧张痉挛了起来。
又是一声脚步打断了他。
然而,他根本刚才没有动作。
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一个诡异的想法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没猜错的话,脚步声就是从他的脚下发出的。
冷汗打湿了脊背,更强烈的寒意翻滚而来,况言紧锁的眉头逐渐扭曲,本能得感到异常。
“吱呀——”
虚掩着的栅栏门动了动,灰黑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于静默中侵入,从外界爬上楼梯,最后抓住了况言的双脚。
再顾不得其他,况言可没兴趣过多停留,二话不多扒拉住扶手,向着自己的宿舍冲去。
咚、咚咚。
咚咚咚!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急迫的情绪将心绪纠缠成一团团黑线。
它走了吗?
汗水顺着下颚线滑落,砸在四楼光滑的地板上,溅出一道微小的水花,而后隐匿进纯黑。
根本无暇回头查看情况,况言喘着粗气,被绷带固定得死死的随之皮肉抖动起来,黏腻的液体浸湿了整具躯壳,不知是血还是汗。
重物敲打地面的动静兀地出现,同况言离得极近!
冷风自耳边袭来,似乎带着丝丝血腥味。
视线,跟了上来……
恐怖的压迫感宛若毒蛇的尾巴,缠上他的脖颈,慢慢挤压喉间的空隙……
况言面朝405的房门,手抖得厉害。
恍惚里,映在墙面的影子貌似长出了一双眼睛。
锁扣啪嗒一声打开,他快速闪身进入,上一口气还未喘过来,已经把房门反锁了。
“……这里都是什么东西?”况言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渗出的血液,贴着门板的身躯总算如释重负般放下警惕。
但很快,这抹轻松便荡然无存了。
他抬眼打量起405宿舍的内部,面色不由地变得凝重。
这是学校内为数不多的六人寝,上床下桌,独立卫浴,装修也称得上不错。
事实上,校内除了重点班的学生,其他学生都住在十二人寝,不说什么上床下桌,一间寝室两个坑位都不够挤的。
谁曾想这时转学过来的他,刚巧碰上学校寝室住满,只能暂时搬来这边空着的六人寝。
还是唯一一间空着的寝室!
熄了灯的寝室陷入诡异的死寂,况言借着房门上方嵌着的玻璃窗透来的光线,依稀能辨认出四张床铺微微隆起的轮廓。
睡得这么快?
他感到奇怪,便瞪大眼睛,看得更仔细了些。
四个轮廓不约而同地蜷缩成近似圆的姿势,脊椎弓起,面朝墙壁,缩着脑袋。厚重的被子盖在上面,将每个人裹得密不透风,恐怕呼吸都是个问题。
再去看那张挨着他床位的空床,非但不见人影,被子仍保持着刚掀开的模样,似乎床铺的主人刚刚离开。
思忖片刻,况言伸手摸向了房间的大灯开关。
“啪嗒。”
“啪嗒。”
连着按了好几回开关,也不见灯亮起,况言看了眼四位一动不动的室友,想起刚才穿透力极强的开关声,又按了十几个来回。
这样恶意打扰室友睡觉的结果就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睡眠质量不错。
况言在心底总结,接着进入了寝室的独立卫浴,确认卫生间的灯同样故障,只得作罢。
好在除了灯和室友不正常,其他一切完好。
洗漱完毕,况言重新给自己包扎好伤口,怀里抱起那套宽大的衣服,忽略许久的问题浮上心头。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换过衣服,也没有包扎伤口的记忆。
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他眼睫微颤,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低下头,把整张脸埋进柔软的衣服里,轻嗅那熟悉的幽香。
这特殊的气味勾起了他的好奇,但更多的是渴望。
渴望正面去接触衣物的主人,向对方索取更多……
“喜欢。”
他轻哼出声,浑身上下每处毛孔都在因此雀跃,恨不得吞吃周遭的寸寸空气。
爬上床铺,况言郑重其事地把叠好的衣物,摆放在枕边,动作间写满了近乎狂热的虔诚之感。
“如果想要,那就付出代价去获取,无论是汗水,亦或是鲜血。……交易若是难以达成,那就去抢,于我们而言,过程不重要,代价指向的只有结果!”
半梦半醒,他想起了记忆里母亲说的话语,尽管画面模糊得厉害,可声音掷地有声,清晰响亮。
片段短暂,却在意识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梦境里,况言发觉自己站在某个角落里,视野低矮,像是四五岁的孩童视角,身边被纯白包围,不安感自墙边渗出。
他的身边蜷缩着一个少年,约摸十岁出头,脑袋贴着膝盖,僵硬得像是刚完成的雕塑作品。
对方的衣服和自己相似,缝着长短不一的白色带子,再钻几个洞,镶嵌几个银白色的金属环,看上去“艺术感”十足。
除了这位自闭少年,透明玻璃墙的隔壁,还有不少孩子,表情或麻木,或兴奋,不过最多的自然是待在角落暗自神伤的类型。
他的母亲背对着他,站在纯白以外的黑色区域。血色灯光挂在她的头顶,纯白的衣服被血色浸染,隐隐透着股危险感。
“妈妈?”
况言意识到自己处在梦境内,大着胆子轻唤出声,眼睛一刻不停盯着那位周身散发冰冷气息的女人。
她和记忆里的“母亲”相差甚远,甚至给他带来灵魂震颤的恐惧感,可防不住那丝丝缕缕的亲近**。
女人闻声回头,就在二人视线即将交汇之时,况言身躯一震,大量血液顺着喉管喷出,霎时染红了衣服。
视线下移,他瞳孔蓦地缩起。便见一只纤细的手从他的胸膛深处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中正握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乍然回头,血色弥漫里,一双腥红的眸子正看着他,眼底无波无澜,宛若不曾拥有情感的神明,蔑视万物。
“结束了,‘小言’。”
那人笑得温柔,干脆利落地抽出胳膊,用力甩了甩即将冷却的血液。
极致的痛苦把况言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仰望头顶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惊魂未定,他疲惫地屈指揉了揉太阳穴,嗡嗡耳鸣的刺痛似要贯穿他的耳膜。
他试着去回想梦境,可随着一分一秒的消逝,那些画面愈发模糊,断片的情况频频发生。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阻止他去寻找这段幼年的虚假记忆。
忽然,他余光瞥向门口,原本自内反锁了的房门,此刻正大敞着!
微不可见的月光散在地面,显现出光滑地板之上,那无数个深黑的印记——
形状与人的脚印极为相似!
恐惧几乎要把人淹死,况言急忙去看其他床上的室友,不料床铺上哪有什么人形轮廓,剩下的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折叠的被子。
滴答。
一滴液体打在况言的脸上。
他抬手抹去液体,下一秒指腹传来黏腻触感,奇怪的气味钻进鼻腔。
天花板的颜色好像更深了一些。
“…………”
布料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况言一直没动,自然不会是他发出的,那么……
头皮发麻,悚然刺激直冲大脑,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有什么毛毛糙糙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脚!
它硬邦邦的,黏腻湿润,咯吱咯吱顺着他的身体,往上快速蠕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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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眼中的未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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