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昧,曾是江城中学一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一个月前,我的尸体被人从江中捞起,享年十九岁。
报道中曾铺天盖地地记载了我因班主任羞辱责骂,加之学业压力过大进而投湖自尽的消息。
说来好笑,生前渺小而被忽视的普通女孩,死后却引起了无数人的怀念与哀悼。
他们开始想起我善良的品德与优异的成绩,一些素未蒙面的同校学生在镜头前为我落泪,无数漂亮而又洁白的鲜花被整齐地摆放在清江河畔。
随着各界各业的积极发声,我那经常辱骂学生的班主任,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互联网上游街示众,绑于祭台之上,遭受万人唾骂。大家开始注意起学校的教育方式,关系学生身心健康。
我有幸成为了抨击打压式教育的先驱英雄。
可是,为什么他们看不到呢?
那被河水浸泡过的帆布包里,被撕碎的课本,灌了烟头的水杯,以及散落在侧面的点点血迹。
人们简单地将其定义为自杀。
他们从同桌的口中得知,江昧是一个自卑敏感而又家世可怜的女孩。
在那些恶魔齐心协力的口供下,一切逻辑完成了闭环。
待到风波平息,热度散去,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同样的,他们也不曾想到,我会变成厉鬼,来找他们索命。
作为一个现代唯物主义的忠诚信徒,当从镜子中看到飘来飘去的自己时,我不禁吓得哭出了声。
只是鬼的哭声并不会令人心生怜悯,我难过地哭了一晚,不仅没有等到好心人的安慰,反倒是等来了降妖除魔的麓山派道士。
可当我满怀希望地变幻成实体,带着亲切地握住法师的手时,麓山派道士瞬间被吓得生出了癔症。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
不过多亏了这位道士大哥,让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当一个人化作厉鬼,再不受人世伦理约束的时候,她便获得了获得了报复的权利与资本。
在我尚为人时,就曾经多次幻想过,那些个人走在我的面前,前面是万丈悬崖,我会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他们一个个推下去。
恶魔就应该入地狱,不是吗?
我学着影视剧那般,变成了厉鬼的模样,喊着冤屈,有条不紊地杀掉了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张羽彤,迟绘,徐子阳,姚娜,汪淼,一个不落。
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啊,在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他们毫无反手之力。
我杀了他们,自以为是救赎。
可痛苦却总比喜悦来的浓烈些。
很奇怪,那份怨念越发浓烈起来,它迫切地想要找到发泄口,在我体内里四处乱窜。我想不明白,心中恨意难消,却又找不到解脱的方法。
当我尖叫着在血水中打滚时,似乎冥冥之中,有个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检测到世界异常,请玩家谨记世界法则。】
剧烈地轰鸣声在我的脑海中爆炸开来,以至于声音过后,很长时间仍是漫长的耳鸣声。
我是玩家?
我难得停止了继续发癫。
来不及思考,剧痛袭来,江昧就这么结束了这荒诞而又抽象的一生。
2.
我重生了。
重生在被霸凌的前一个月。
这个剧情有些熟悉,小说中重生改命的大女主逆袭打脸爽文都这么写。
结合上一世临死前听到的机械的声音,我越发觉得老天垂怜,自己因祸得福竟意外拿到重生剧本,或者绑定了某个金手指系统,即将开始多个世界的快穿之旅。
然后,
没有然后。
我按照前世的记忆,虽然没能够成功打脸报复反派,但我还是采用了最淳朴的方式,当起了缩头乌龟。
那段时日,我办了休学手续,在本该身死的那夜老老实实待在了家里。
静谧的房间内,指针在一点点走动,我看着入了迷,不禁伸出了手,停在空中。
很神奇,我抓不住翻转流逝的时间,但它却能赋予我新的生命。
原来比起复仇,我更想好好活下去。
可当一觉醒来,天地旋转间,新闻与报道如期而至,无数人奔赴江城来祭奠这个可怜的女孩。
这次的江昧,带着莫名其妙的怨念,化作了厉鬼。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诡异的世界,焦急的在江上飘来飘去,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种焦虑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看到六个自称麓山派的道士凭空出现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们围坐在一起激情讨论着,玩家,世界,副本,规则怪谈以及负责杀人的鬼怪。
对号入座后,我发现自己大概就是他们口中所要消灭的,那无限流副本中的**oss。
用专业的词语来说,应该叫觉醒。
身为NPC的我,在某个风平浪静的一天,觉醒了所有的记忆。
至此,无限循环,再无来生,永不得解脱。
3.
“不,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而你,你要做的便是让自己从中解脱出来,你值得拥有更好的鬼生!”
“李同学说的对!我们明白你的感受,但终究邪不压正,江同学你是个勇敢善良的女孩,值得被这个世界尊重与爱护!”一个戴眼镜的胖男生眼眶有些泛红,似乎是被周围的氛围感动到了。
我坐在讲台上,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熟练地背着台词;“多谢你们,从此以后我决定好好生活,恭喜你们,通关成功。请在结算奖励后及时登出系统。”
在无尽的生命中,我像是一位辛勤的老师,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玩家,平常最大的乐趣,便是从六个人中找些心地不正的坏蛋,然后杀掉他们。
这使得原本的死亡规则上,硬生生多了一条新的规则:做个善良有礼貌好人。
对此我表示很满意。
“江同学再见!”六人齐刷刷朝我鞠了一躬。
我笑着冲他们摆摆手,“拜拜哦。”
这绝对是我带过的最好的一届玩家。
他们走后,教室里又陷入了空无一人的寂静之中。
忽然,走廊内响起轻微的声响,我扭头朝门口看去,那是一个高大而又健壮的男人,他微微低着头,将脸隐匿在帽檐的阴影之下。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剑在灯光下映射出骇人的寒光。
爱杀人的罗建国,老朋友了。
看他脸上带了些愤怒,明明是活生生的人,面容却扭曲在一起,狰狞而又可怕。
我想起自己前几天做的事情,不过是从他手下救了几个乖巧可爱的漂亮妹妹,顺便利用超脱科学的法术揍了他一顿而已。
作为这个世界另一个隐藏boss,他不过是**凡胎,大概是今天刚刚能落地行走,才紧赶慢赶跑来完成最后的杀人任务。
“哦,抱歉哈。”我摊着手,摇着头道:“他们走了。”
罗建国阴森森盯着我,他大概是认出了我的身份,偏偏挑着惹我不高兴的话说道,“我会再次杀了你。”
似乎怕再次挨揍,他并未过多久留,放下狠话后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喂,你就是个NPC知不知道啊!”我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有这时间找个班不好吗.......”就是闲的,天天就知道无差别杀人杀人还是杀人。
罗建国闻言停住了脚步,他想要回头,却在下一秒消失在空中。
得,格式化了。
果然只有我才是那个顽固的bug。
4.
这个世界背景是一个女生被霸凌惨死后复仇的凄惨故事,如果说我是作为故事主角的起到加载剧情的作用,则罗建国存在的意义,可能只是纯粹的刀人,渲染恐怖氛围。
【夜半不照镜,叩门无应声,两人不进巷,问路走黄泉。】
这是这个世界的死亡规则。
前两条是我的杀人机制,后两条则是专属于罗建国的杀人条件。
在心里无数次复盘后,我睁开了眼,躺在江边,与自己的尸体肩并肩。
视野中的天空,是一片深邃而又广袤的蓝色画布,创世之人描绘描摹了金色的斜影,点缀在天边。我不由想起小学的时候曾写过的作文,开头总要写到——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第100次重生的江昧,带着一点也没有的怨念,化作了厉鬼。
我决定摸鱼,给自己放个惬意的小长假。
为此,我甚至提前规划了游玩路线,也提前为那些玩家规划了解密顺序,我将那些看得见的以及看不见的线索都一股脑搜罗出来,然后将它们打包放进了保险柜里。
这样等到第六天中午,密码便将会自动显现。
而这段时间,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力从罗建国手中存活下来。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群玩家中有个开了外挂的男人,仅用了半天的时间,竟然拿着聊胜于无的纸条,凭空将整个事件推理完毕。
当我兴冲冲扛着双肩包准备开始度假时,一出门便看到等候多时的玩家们,为首的青年正扛着大炮朝我冲来。
他们准备速通。
但我还是觉得大炮出现这个和平的年代还是有些离谱。
身为一个恶鬼,我当时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掏出手机去报警。
“摇人没用,游戏商店买的道具,他们看不见。”大炮男十分跋扈地说道。
我:........
我试图与他谈判,“其实我可以被感化的。”
听我这么说,他身旁几个玩家有些犹豫起来,有个胆子大些的妹子拽了拽男人的衣角,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听她的,试着感化一下?”
“不需要。”说着,男人掂了掂手中的武器,微微偏头,直直瞄准我所在的方位。
我几乎要尖叫了,说话间险些破了音:“恭喜你们,通关成功。请在结算奖励后及时登出系统。”
为了保命,我飞快地打开通关大门,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便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果然是你!就是你毁了我的游戏?”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只见那个男人咬牙切齿地冲我喊道。
我心头一惊,眯着眼看清了光芒背后的景象,那个男人的身影依旧阴魂不散,他并没有被系统传送出副本,仍然维持着先前瞄准的动作,很酷,但也很恐怖。
“你的游戏?”
一个不祥的念头从心底产生。
我愣愣地看着他,周身不由发寒,原本已经麻木的心似乎用尽了全力开始跳动,被隐藏在深处的情感逐渐开始复苏,那极致的恨,与极致的怨,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涌入脑海。
男人挺直腰板,似乎对我惊愕的反应很是满意,“没错,是我的游戏,你们都是我创造的NPC.......”
只可惜,他话未说完,只得闷哼一声,向前踉跄几步,手中的武器失去支撑重重砸在地上。
血瞬间蔓延开来,染红了他的胸膛。
大炮男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身体偏开,罗建国的身形就这么展露出来。
副本死亡规则最后一条,问路走黄泉。
不问来路,不讲归处。
很显然他忘记了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生存规则。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陆矜,创造这个世界的天才游戏设计师。
它叫无主之国,这里则是副本失乐之国的世界,而我,就是游戏中那最大的bug。
他是来杀我的。
带着他的的自负与骄傲。
甚至都不肯对这个世界多出一丝敬畏。
我看向罗建国,在程序的安排下,他兴奋地掐住了陆矜的脖颈,发出桀桀的笑声。
因为禁制我无法对陆矜下手,但罗建国可以。
时间一点点流逝,知道闹钟在包里响起,剧烈的振动声提醒着我,前往游乐城的大巴将在五分钟后发车。
我将书包丢下,卸去了身上的负担,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等着罗建国彻底杀掉他。
只可惜这大快人心的画面并没有如愿进行。
罗建国似乎受到了什么指令,手中动作骤然停止,他扭过头直直看向我,嘴角一咧,露出满口黄牙。
诅咒般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我会再次杀了你的。”
5.
面对生命的威胁,陆矜毫不犹豫地下了重启按键,在世界快要崩坍的前一秒,我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作为整个世界的操纵者,他可以简简单单地在死亡游戏中无数次获得新生。
真晦气。
醒来的第一瞬间,我便跟他扭打在床上。
心中的怨气显然比我当鬼的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你要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
利用了自己指甲的优势,我看准了时机朝他脸上抓去。
可男女之间力量太过悬殊,还没来得及将他头发扯掉几根,便被陆矜强硬地钳住双手,只见他胡乱扯下自己的领带,将我的手腕里里外外缠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在床头栏杆处系了两道死结,陆矜才安心退开了几步。
“果然,保留了上一次副本的记忆.......”陆矜思索着,语气依旧是那样傲慢无礼,“喂,我们聊聊?”
对于内心的想法与态度,他并没有过多地犹豫,坦然地解释道:“我叫陆矜,是无主之国的游戏策划师。如你所见,我创造了这个游戏的世界,以及....身为NPC的你。”
“当然,如果没有你这个污点,这个副本将是这个世上逻辑链最完美的杰作。”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让你的程序在运行中保存了之前的数据,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因为这个你这个bug,导致了这个游戏几乎毁于一旦。”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很破防。
这让我原本糟糕的心情难得变得好些了。
“拜托,谁家NPC会逼着玩家去讲物理题啊......”当陆矜看到玩家齐聚一堂参加高考的时候,简直是两眼一黑又一黑。
“这是个恐怖逃亡副本好不好......”
陆矜尝尝叹了口气,企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在你昏睡的时候,我试了各种道具武器要除掉你,你应该庆幸,我并没有成功。”
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你很幸运,有了跟我谈判的资本。”
“哦。”
最后一句我听懂了,他杀不了我。
见我不再发疯,看在态度还算配合的份上,陆矜替我松了绑。
“在我找到方法能重置你之前,你最好给我老实些,不要再妄想跳脱于剧情之外。”他顿了顿,威胁道:“你要知道,虽然我暂时除不掉你,但在这个世界上增添点什么恐怖的东西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我倚在床头上,就连这个世界的阳光也格外偏爱他,透过窗户洒落在他的发梢,在他鼻梁间勾勒盘旋,向屋内延伸,最后驻足在我的床前。
不被光芒照射的地方,只留我一人在角落里阴暗的爬行。
“听懂就点头,你盯着我做什么?”陆矜眼睛微眯,双手不经意间摆好了防御的姿态。
一个优秀的天才设计师,他的一生似乎顺风顺水,从未遭受过任何苦难,那明亮的眼眸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丑八怪。”我对他进行了外貌攻击,企图让他感到自卑。
他果然发出了第一声咆哮,“江昧你脑子有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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