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卜没有看到神殿,身侧有的只是一座废弃的草屋。屋檐上用草绳编着装饰,也不像那些人说的,铺满了宝石镶嵌的红色神像。
那些人把丽卜扔进阁楼,锁上门走回了客厅。
是要先杀掉他的同伴灭口吗。
丽卜是自作自受,被抓来这座树丛里的草屋。起因是,很突然的,他不想再看到瓶子这种东西,一发狠,把家里的瓶子都送去了山下的废品摊。以他惯有的奇怪逻辑,这是处理瓶子最好的办法了;可正要回家的时候,丽卜一阵口渴,摊主于是给他一只瓶子装水喝。
这下,见不得瓶子的丽卜,就又得抓着它一路走回山上。
也许他可以不要瓶子的,山脚的旅店就有喝水的地方。况且这瓶子还是件破烂儿,不知什么时候被谁丢在了地摊上。摊主看见上面一道道裂纹,都懒得捡起来,挥挥手让丽卜拿走了去用。
丽卜给他的那堆好瓶子,摊主可不打算还。
事虽如此,丽卜却不能去住店。店里危险,近来出了事,有个女孩子失踪了。坏人还没抓到,旅客们也没胆量住进去;虽然店员都声称:那个坏人,带着女孩子早就跑了。
当时伙计在楼上看见,女孩子被人砸中,吃痛地一下跌在地上。等从楼上追下来,两人都不见了,一行滴溜溜的血迹在墙边断了去处。
伙计没逮着那人。只看见他的背影、歪斜的跑路方式、以及手里一只细细长长的凶器。
也就是说,他们多少看清了些特征。
丽卜就更不能去住了。
自从他翻墙过后,脚下跛得更厉害了。他一回去就会被认出来,还是换一条道,连夜赶回深山里吧。
丽卜不由地攥紧手指,手中细细长长的瓶子一晃,惊得他接连踉跄了几步。“怎么还得带上这种晦气东西?”他想,好在山路上冷清,只有一人走在前面,也没回头张望身后的动静。丽卜低下头,瞥了眼瓶子上那些细细碎碎的纹路。“这么多裂缝,却一滴也没有漏水……”他忽的想起来,在山外面听到传闻,说收留怪瓶子,会引来凶邪之人的。
似乎是个白衣服,散着银色长发的男人。丽卜不感兴趣,传言没记清,只晓得这男的是个舞姬,但也会用法术替人//|消灾。“什么消灾,我不需要。”连住店都不敢的丽卜如是想,“现在不用,以后也永远不——”
突然,有人猛一推丽卜,扳过手臂将他压在了地上。丽卜张嘴想要大喊:“别、别抓我、失踪的事和我没关系——!”可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瓶子被抽走,有个声音一字一顿压过他的话头:“灰白色的,是这个瓶子吧?”“看着不差,表面像是碎玻璃,和传闻说的一样。——行,银发男人会找来的。快把拿瓶子的人捆好带走,他的同伴也绑上!”丽卜一愣:同伴?他这才注意到,身旁多了个灰扑扑的人影,双手也被绞住,正是走在他前面的那个路人。“这、这人不是我的同伴!”丽卜想告诉两个绑匪,可他说不出话,面前的地上长着一丛怪植物,叶子扭来扭去,戳进丽卜的嘴里面了。
在他所处的世界,生长有这种捣蛋的草叶子。
丽卜一阵咳嗽,等停下来,已经被捆成粽子拽进了树丛。他还极力想要解释:“那不是我的同伴,就是个偶然路过的,你们至少把他放了吧!”然而被抓的路人却靠过来,头低在兜帽下,挨着丽卜轻声说了句:“帮我拿着这个好吗?”
他的手被绑着,侧过身悄悄递来一件东西。丽卜勉强刚接住,绑匪就一瞪眼,把他俩给拖开了。
“想耍花招逃掉?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呐?”绑匪嗤笑着,彻底以为这两人就是同伴。
他们被带到了山间的一座草屋。丽卜见过这屋子一两次,就在深山里,站在高处,能瞥见屋顶上一个黑乎乎的破洞。可绑匪像是并不介意,走到房门前,一矮身,竟“砰咚”地朝着屋子齐齐跪下来。
“神明的居所啊,我们回来了。”他们说道,“今天没能找到信徒,但我们发现了一件宝物,一定能为神明散布荣光。”绑匪深深凝望着草屋,转过头来,鄙夷地把两人按倒在地面:
“顽固不开化的东西,见到神迹也不晓得跪拜!”
草屋又走出三个人,和那两个绑匪熟络,正在擦拭破败的屋墙。“我们打扫了神殿,把红发神明的画像也擦得熠熠生辉。”他们说道。可墙面上明明苍老灰黑一片。绑匪也向三人告知:他们照例去寻找信徒,结果在丽卜手上,看见了传闻中那只白瓶子。按照传说,拿到瓶子的人会引来一位强大的白衣法术师;绑匪于是连人带瓶一起抢过来,希望借此机会,用法术师的力量为神殿加持。
“好啊、好啊,让神明苏醒,教化浑浑噩噩的众生!”三人将丽卜和路人拖入屋内。因为拉拽,进门时碰碎了一块木板,陈腐的木屑纷纷扬扬落下来。“啊,神像的光芒,仿佛星尘一样飘洒着!”绑匪们抬起头,伸手探进灰蒙蒙的木屑里。丽卜讷讷地看着他们,心想:神的痕迹吗?我这样的人,果然看不见啊……
法术师还没有出现。趁这时间,绑匪把丽卜他们藏起来,假装是自己捡到了瓶子。草屋有一座低矮的阁楼——或者,在丽卜眼里是阁楼,绑匪却认出那是一座幽森的禁闭室。绑匪从窄窄的阶梯把丽卜拽进去,也许是太过费劲,他一边下楼一边忍不住嘟囔:“真麻烦,剩下的那个直接杀了吧。反正也是无视神明的庸人。”
丽卜一吓,贴着墙壁发起了抖。他听到身上有“咕咚”、“咕咚”的声音响起来,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是路人给他的东西,情急之中被自己塞到了腰带下。“那人给了我什么?”丽卜扭着身体想要去拿,可就在这时,他脚底一晃,竟软绵绵地摇荡起来。丽卜心下一阵发毛:“神、神庙要塌了?!——”可他突然察觉出不对:“等等,我刚才听到绑匪在楼道说话——可我怎么会听见?我不是被关在森严的禁闭室吗?”丽卜拼命朝旁边挪开,可随着一阵脆响,他却整个人一轻,从半空中直直地掉了下去。丽卜惊恐地发出一阵尖叫:
——什么诡异的神殿,啊——
一楼殿堂里,绑匪揪着路人,取出绳子套向他的脖颈。“在神殿里杀人,不怕被惩罚吗?”那人问。“先前也有过,神明都宽恕了。为了重现荣光当然要做出牺牲。”“可是一定要这么麻烦吗?杀人很累的。”“还不是为了抢夺瓶子,请法术师来——”然而绑匪一震,猝然间明白了什么:不用再抢了啊,丽卜曾拿到瓶子,而他们现在,不也同样是吗?
“你的意思,法术师本来就会找我们?”绑匪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袍。“你是不是了解情况,还知道什么?”他一用力,把灰袍子和兜帽一起扯开。那人的头发飘起来,细细的银白色,像是水雾要在空气里散了。
绑匪怔怔地望着他:“你……是你?”其余人也慢慢围上来:“你就是……?你不该穿白袍子的吗?”银发人微微低下头说:“白色太显眼了,走在路上大家都会盯着。”绑匪握拳追问道:“你真的是那个法术师?”对方轻细地回答说:“我不清楚呢。”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地面的一片光亮。“好凉。屋顶的洞有月光照进来。”旁边的人轰然大笑道:“屋顶的洞?哈哈,原来你也不过俗人!分辨不出吗,这是华美的殿中天井啊!”见此情形,绑匪收紧他脖子上的绳索。银发人抬头朝他们望去:“不和我讲讲吗?这座神殿,是什么样子的?
“你们不做讲解,平庸之人又怎么领悟得了呢。”
绑匪一顿。不禁喃喃地兀自点头:“对、对啊,我们想让众人见到神殿,看到它幽深璀璨的宝石光华……”他们于是介绍起来:“神的居所,分为大殿、香室、静亭和幽阁——也就是关人禁闭的小间。除此之外,还有连接各屋室的亭廊和楼台。”他们一一点过草屋的房间,视线在残墙上游走,目光闪动,仿佛从飘飞的灰尘间看到不寻常的异彩。
“神殿四壁,用一块块宝石拼出神明的容颜。神的红色长发翻卷过墙壁,破晓般的眩光,汹涌地从墙面贯出来,
“像水浪一样波动在空气里。”
几人的神情极肃穆而虔诚。他们也不只是匪徒,更是这神殿忠诚的守护者了。
银发人轻声说道:“很美。这样的神迹,一开始是如何发现的呢?”守护者有些惊讶:“很少有人会问呢。”他们看一眼银发人,颤颤地回溯起过往。
“是我们在旅途中看到的。转过山崖,瞥见草木中一隅夺人的红光。那一瞬间仿佛灵魂都为之飘离,我们立刻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神谕’吧。
“虽然没见到神明本身,可这绮丽的建筑,只可能是出自神明之手了。”
守护者们微微笑起来。“与神相见,真如同渡劫一样。不久前我们还在遥远的故乡,奋力打拼,希冀成为家乡首屈一指的英雄。可比武的时候输了,约战也接连失败——这是什么运气!真乃苍天无道,害我等受尽嘲讽流浪到远方。当时我们走在山路上,心有不甘,祈求能遇到转机;谁知下一秒,柳暗花明,神庙的光亮就突然出现了。
“现在,一切都好了。
“我们发现了神殿,可谓神明选中的人呐。每天浸浴着神光,也算上天把欠我们的东西还了回来!只是,有一件事却让人愤恨——”守护者一顿,忽然间咬紧了牙关:“这神殿,凡夫俗子却没法看到它的样子!不管我们怎么说、怎么做,他们只当这里是一件破旧的草屋!没人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没人能看见,我们身披光耀,站立在神明居所中的身姿。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使命:让神光照进这些愚昧之人的眼睛里。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找来法术师,用他的法力点醒世人。”
银发人听着,轻轻闭上眼睛。“所见之物,却无法被承认。一定是很酸涩的感觉吧。”“是啊、是啊!”守护者极力同意着,他们望向天顶,看着草屋上那个俗人以为的破洞。“神殿天井,高不见尽头,井中微光又如深水一般凌动。当我们将神殿的光耀传播于世,一定会升入天井之巅,作为信徒之首受到人们的敬仰吧。
“讲了这么多。你好像,也是个通神意的聆听者呢。”守护者们说道。银发人淡淡颔首:“你们与其他人隔离开了,所以看到的事物并不相同。”“隔离开来?确实、确实,因为其他人太过冥顽!真是精妙的言论!”众人惊异地看着他,突然发现,那苍白缥缈的脸庞,竟不像俗世的容貌。
“你……不会真是那个法术师吧?”守护者连忙取下他的绳索,“失礼、失礼,有什么要吩咐我们的事吗?”银发人松了松手臂,也不管凌乱的衣物,只轻轻拂过身前的一个布袋:“能借一点水吗,布面沾了草屑,我想清洗一下。”传说中,白袍法术师有一把宝刀,平日就收藏在他的腰间。一个守护者端来水盆,不失惶恐地放在他面前。
“这是……封藏宝刀的容器,也需要清洗吗?”“嗯,‘他’爱干净。”银发人取下布袋,从中取出一个小罐,有什么莹白的飞絮在罐子里飘浮。守护者一惊,忽然看见,银发人散发着淡淡光晕,像是冰轮穿过夜空里的云纱。“您、您果然是不同凡响之人……要用宝刀为我们施展法术吗?”“可能吧。不知能不能把‘他’请回来。”他的轮廓越来越蒙眬,渐渐像要虚化了一般。守护者举起灯台靠近,却看见,银发人的头顶赫然染上一抹鲜红。
红色立即扩散下去,瞬时间,他的长发全然变成了猩红。“红色、红头发——”众人一阵惊叫:“是红头发的神明啊,就像画像上的那样!!”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上:“是您!我们通过考验,认出了您的真身吗?快告诉我们,怎样让其他人看见这座神殿?让他们相信,我们是神迹的守护者呢?”
可是红发的神明轻声道:
“不能的。其他人,不会看见。”
守护者错愕地抬起头:“您说什么?”
“他们看不见,是因为,这座神殿本来就不存在的。”他看向水中的布袋,水面映出的倒影,依旧是银发,也没有夺目的光芒。“只是一间草屋而已。你们看到神迹,是因为,你们的感官被篡改了。
“这个世界,存在一种能扭曲感官的力量。”
守护者决眦瞪着面前的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当人们遭受冲击,心智薄弱,这种力量就会潜入人心,随着心中欲念偷换他们的感知。”水盆前的人继续说着,在守护者眼里,他的红发一点点褪色,变回银白,然后又开始干枯,成为恶魔般纠结、焦黑的模样。“而你们的遭遇和执念,就是想当英雄却不成,期盼借助神力,得到众人的景仰吧。
“也正是在沮丧的时候,你们看见了山中的旧屋。于是把它当成幻想的载体,或是赢得万众瞩目的契机。甚至,还把可以帮助你们的人,也就是我,直接看作了神明。”
守护者直直凝视着他。
“你在说什么……”众人赫然站起来:“你在诬蔑神明,你这个恶魔假扮的伪神!!”他们指向墙壁,几近暴怒地辩护道:“怎么可能有假?!看看这宝石闪耀的装饰!听,用手敲击它,多么清脆悦耳的回响!”“可如果是宝石,那么坚硬,我的同伴又怎么会掉下去呢?”银发人抬头望着他们,“听见他‘砰’的撞开房间,从阁楼逃跑了吗。”
正如他所说,方才丽卜一番挣扎,把墙壁生生冲破了。因为那就是破败的草墙啊。
但守护者没听见撞击的声音。“不仅是观感,”银发人耐心解释:“就连听觉、嗅觉、味觉与触感,都可能被蒙蔽。”可没有人相信他,全都扑上前要他闭嘴。这时,其中一人撞倒了灯台,烈火哗然攀上墙壁,随即熊熊地一直燃烧到屋顶。
大殿、香室、静亭和幽阁。
火焰漫过门厅、厨灶、卧室与阁楼。
守护者一愣。他们看着炽烈的火焰,忽然眸光一闪,竟兴奋地挥起了手来:“宝石在发光!神殿里发出彩霞般的光辉,真神就要出现了!!”几人渐渐消逝在火焰里,银发人掀翻水盆,却也只微乎其微浇灭了一丛火苗。
“哎呀,布袋还没捞出来呢,掉进火里了……”他沉下眉,也来不及多管,扶起身旁奄奄一息的守护者。银发人抬起手指,纤细的指尖似有水一般的光晕漫出来。光色清凉澄净,眼见要漫入对方嘴里,可就在这时,他身前“怦”一阵响动,系在腰间的罐子,竟猝然爆裂了开来。
一个黑发黑衣的男子瞬息出现在他面前。
“?!你——”银发人话音未落,竟脚下一空,被那人打横抱起来。银发人像一卷轻飘飘的纱幔被抱出门去:“你——怎么跑出来的——”可他突然被捏住下巴,喉结滚了滚,艰难地怎么也说不出话了。
两人身后,烈火如炎阳,草屋像残雪一样融化下去。
银发人用唇语吐息道:“那些人,他们——”
“谁让你插手的。”一个很低很磁的声音打断他。“想乱用法力吗?”
黑发男子拂去他脸上的草屑,微微笑着的,露出森白的犬牙。
手从脸庞抚向了他的脖子,又像要划破银发人的脉搏。
“而且,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啊。”
大家好,作者的10w 甜蜜清新连载文:
《养触手的脱尘小翻译,但是超A》听见异世界怪声的清纯小攻VS.邪魅神秘设计师叔叔w 有肥肥的触手参见文章封面~文案如下:
叶双鸦。
清冷如仙子的翻译系美人,遇到了一位总是帮他的邪魅叔叔(其实是大哥哥)。
对方具备双鸦一切不具备的东西:诱惑的外表。稳定又带有满满科技感的工作。以及看过人心叵测、也依旧优雅不惊的淡淡微笑。
而且,他对双鸦很好。是真心的。
但越是好,就越令双鸦感到阴森。因为——即使看上去那么清纯无暇,双鸦却怀有一个无法诉说的暗黑秘密:
他从出生起,就带着一个如影随形的私人异空间。
双鸦的感官,连接着一片缥缈摇曳的异世界之海。海水中浸没着星辰,有肥肥软软的触手伸出海面,唱起孩童一般甜美空灵的歌谣。
有时当他消沉,触手会为双鸦唱歌,或陪他淌过傍晚时的汐流,在点点星光间平复心绪。
这是异世界给他的恩惠。
但,也仅此而已了。
异空间,更多时候是一场突如其来不受控的梦魇:
海面赫然风卷云涌,触手暴怒而上,搅起巨大漩涡、撕碎他的一切感官。
海水中若隐若现的门,慢慢打开,似有血光闪动的建筑要将他吸入——
让双鸦五感陷入混乱。且不分时间场合,不管他在现实中,是否有重要的事要做:
例如一场众人瞩目的会议翻译。例如升学考试。
又或者,当双鸦正穿过马路,一辆失控的车向着他冲来——
他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才能哪怕稍微接近梦想。
他必须壮士断腕、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过上所谓“平常人”的生活。
所以怀有这般隐痛的双鸦,还怎会相信什么无偿的馈赠呢。
美丽优雅的叔叔,还是不见为好。
静谧安宁的温柔乡,还是遗忘掉。
——可是,如果我相信他呢。
——如果我坚信,他就是我想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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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正文从本篇文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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