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陆宁家门口的时候，庄游才开始踌躇，这么晚了，虽然灯还开着，但她可能都要睡觉了。
他在路边来回踱步，思考到底要不要进去。
陆宁从后院看完毛豆儿出来，看到路边有个人，顿时心生警惕。
庄游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属实是冲动了，其实也没那么饿，便打算开车回家。
模模糊糊看到人影的动作，虽然觉得不太可能，陆宁还是试探性问了一句，“庄游，是你吗？”
听到她的声音，庄游定住身形，“是我。”
在暗处待久了，身处灯光下眼睛有些不适应。庄游不太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但陆宁疑惑的表情过于明显。
“你发的图片，我感觉应该更好吃，我有点饿了，所以……” 庄游解释道，他得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到访找个恰当的理由。
那么远来吃碗夜宵？陆宁不是很理解，不过还是给张罗起来。
之前打的肉糜没用完，冰箱里还有剩，可以给他做一碗。
看着陆宁开始忙前忙后，庄游后悔那么晚来打扰她。他提议自己烧水煮碗面就行，陆宁让他把火烧好就行。
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下肚，已经是十点钟。
“下次你来的话，可以直接叫门的，或者微信上联系我”，陆宁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嗯，下次我一定提前联系”，庄游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你去接亲还要早起呢。”
“那你……”
“我回市区，开车很快的”，庄游指指外面停车的方向。
“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睡吧”，明明上次他也在这里住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宁还是觉得很别扭。
突然的沉默会让人不安。
“我的意思是房间有多的，上次你也住过，你就住上次那间，我给你打折。”
好像又开始胡言乱语了，陆宁不太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288，打折的话这次是多少。”
庄游的笑很温柔，眼神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惊喜和宠溺。
“198”，很好，陆宁已经适应了这种胡说八道的感觉。“我要去睡了，房间是整理好的，你直接去睡就行。”
关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十分明显，但陆宁觉得还是自己的心跳声略胜一筹。
庄游把桌子和厨房收拾完，也上楼去了。
按照计划，陆宁会早早地入睡，明天闹钟一响就起来敷面膜，化个妆就去二婶家。
可现在已经两点了，她还是异常地清醒。她开始想象自己的未来，或许会把农庄经营得很好，真正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老板。
如果没有成功，她也许会去外面找工作。不一定是本市，有可能会去她上大学的地方。
也许她会结婚，生一个孩子。虽然目前她并没有这个打算。
迷迷糊糊，陆宁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保持目前这个姿势不动，继续想，坚持一会儿。
在此之前她会谈恋爱，谁先表白倒是不一定，但一定是他先求婚，
地点在哪里不一定，可以由他来选择。他会穿西装吗，还是算了吧，日常一点就行。
其他的都不确定，但他一定会郑重地说一句“陆宁，你愿意嫁给我吗？”陆宁能看到他的嘴唇薄薄的，说话的时候有种引诱的力量。
她想要说愿意，可就是说不出话来。那个人没有催促她，静静地等着，脸上是笑着的。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她也笑起来。
看着看着，陆宁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自己应该见过的，就是想不起来。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搜寻，再一睁眼，却发现是庄游站在那里。
她喊了一声，“庄游？” 梦里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笑。
可是明明听到有人回答啊，她听见有人说“嗯”。
猛一睁眼，刚刚是在做梦，但是好像喊那一声不只是做梦。
陆宁一个激灵，翻身起床，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只见尽头坐着个人。
“你还没睡？” 陆宁打算先发制人，就当作是听见外面有声音试探性喊的一声，不然怎么解释大半夜叫别人的名字。
“嗯，好久没见过这么亮的星星了。”
陆宁也抬起头来看，确实很亮，周围很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小时候我和我妈妈去山里收玉米，很多，要等三轮车来拉，结果车坏了，我和妈妈等到很晚很晚，但是那天的星星真的很多，很亮，我还看到很多流星，在天空中穿梭，就像电视上说的那种流星雨。”
“我信。”
此时的静谧恰到好处，陆宁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两人心照不宣，没有再找其他的话题，只是安静地享受独属于他们的星空。
“庄游，我们去爬山吧，看日出”，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宁突然出声。
“可是你要早起。”
“都没睡，哪里来的起，反正也睡不着”，陆宁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现在快到四点了，日出时间大概是五点四十，刚好来得及。”
十五已过，满月渐缺，月光盈盈。
小路不宽，胜在边界清晰，看得出来日常走的人不少，陆宁拿了一支手电筒，没用上。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原来是这样的景象。
月光穿过树林，描绘出树枝的轮廓，映照在石板上，风一吹，便是月随风动。
还没有看到有流水，但陆宁觉得，流转的月光便是那汩汩清泉。
很久没有这样运动，陆宁大口喘着气，没拿任何东西就已经很累了。
庄游背着背包，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他鬓角的汗水，但他表现得更平静。
想不到看着白白的，像是没什么劲儿，体力还可以嘛。陆宁心里想着，又忽然想起自己快要摔倒，他拉住她的那股力量。
确实，人不可貌相。
不知爬了多久，陆宁感觉自己不大出汗了，风似乎越来越大，这代表着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了。
栖云山是颂溪村最高的一座山，但和其他的高山相比也只是小巫见大巫。能在这里看日出，主要是附近没有高山遮挡，视野开阔。
一年四季，栖云山顶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云。下过雨，雾气蒙蒙，站在山顶仿佛置身仙界，一切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大片云雾翻滚。
要是晴天，便能看见朝阳穿破云层，乍破天光那一幕震撼的景象。
“啊……终于到了”，到山顶的那一刻，陆宁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
天已经亮了，没有太阳，远处的群山和天际的云层，一切都只是墨色的轮廓。
看不见山底的村落，但能隐约听见半山人家的鸡鸣。
庄游把相机摆好，镜头和两双眼睛一起对准东方。
五点半的时候，天边的云开始有了色彩，红黄色的，颜色深浅不一，陆宁觉得庄游肯定能够分毫不差地把这些颜色调试出来。
陆宁眼睛一直盯着，待到第一缕阳光射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等待是漫长的，显得日出的这几分钟太短暂了。陆宁觉得自己都还没有眨几次眼睛，太阳就已经悬挂在空中了。
陆宁意犹未尽，转身反手依靠在围栏上面。“咔嚓”，是相机快门的声音。
她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手不知往哪放，只能不停地捞脸上的碎发，刚刚也没有风啊，头发怎么老是跑到前面来。
不知何时，庄游已经来到了她旁边，“合个影，留个纪念吧。”
陆宁有些呆愣，调整一下表情。她从镜头里看庄游的眼睛，茶色的瞳，平静没有波澜。
调整好姿势后，庄游按下快门，画面就此定格。
陆宁让庄游回去一定要记得给她发照片，但这张照片让她等了很久。
下山的速度要快很多，不到七点，他们就已经到家了。
陆宁现在很兴奋，丝毫没有运动过后的疲惫 。大概是因为，山林中的含氧量很高，同时又想着要去帮忙迎亲。
她没有休息，快速洗了澡。出过汗的皮肤更显光滑细嫩，所以她没有做太多的护肤工作，只拍了水乳，化了个淡妆就准备出门。
一晚上没睡，陆宁不放心庄游开车回去，坚决不让他走，让他先睡一下，“冰箱里有素食，你醒了吃点东西再走，你要是现在就走，以后就别来了。”
说完没等他回话便跑走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但现在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语言有些习惯了，管它呢。
而且她感觉，庄游不会走，会等她回来。
中午的日头很大，陆宁有些晕乎乎的，接亲回来吃完宴席就回家了。
他的车还停在路边，人没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紫薇的枝条伸到外面。陆宁看到毛豆儿守在门口，每日都见还不曾发觉，她的小狗都长大一圈了。
毛豆儿的耳朵还是耷拉着的，没有立起来。陆宁走过去把它抱在怀里，推门走进去。
没看到人，陆宁走上楼去，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庄游？”
陆宁想，如果自己会画画的话，她要把这一幕画下来。白得轻微泛黄的日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窗棂在他的鼻梁上投下阴影。
他的面前摆了画板，“你在画画吗？”
“嗯，还没画完。”
陆宁其实很好奇他在画什么，不过她有感觉，他并不想让她看到。
“哦，那我先去睡会儿”，她想赶紧入睡，趁着记忆清晰把刚刚的场景镌刻在心里，或许还会做进梦里。
直到傍晚她才醒来，庄游已经走了。想起早上看日出，想起他安安静静画画的模样，孤单的情绪涌上心头。
陆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父母刚去世那会儿，孤独的情绪无处不在。好在宋青穗经常陪着她，上学的时候隔得太远，她也会经常和她聊天。
慢慢地她才适应了这种伤痛，走出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适应是她唯一的选择。
大概是睡得太沉，没有翻身，陆宁起来的时候脖颈上都是汗，她去冲了个澡。下楼的时候看到毛豆儿在那儿守着，她俯身把它抱在怀里，用下巴蹭蹭它的头。
感觉到毛豆儿的体温，她好了很多。
桌子上的手机亮了，陆宁打开屏幕，庄游发来消息。
「我回去了」
「我煮了点东西，你试试」
最新一条是刚刚发的，「醒了吗？」
打开锅盖，里面是一团白白的，陆宁用锅铲碰了一下，才发现是粥。
她盛了一碗坐在桌子旁边，小口吃起来，温度刚刚好，心里十分熨帖。
点开对话框，回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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