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的时候，众人觉得总算能歇会儿了。
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焦躁感占领了上风，几乎每个人都问了李烟一次“城主究竟什么时候来”，有的还问了好几次。
一开始李烟还能平静地说别着急，我们很安全，应该快了吧……可到了后来，那疑似妖修的赵落羽又两次路过洞口，她口头说说就有些压不住了。
“城主究竟在干什么！？你总说快了快了，究竟有没有个准！”一人怒道。
“……”
李烟总不能说在等拍卖会结束，只能露出委屈神情，闭口不言。
“外头都第二天了吧！？还坐着，你倒是说话啊——”
眼看着他越来越生气，李烟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落下。
骂她那人闭了嘴，神情讪讪的。
贾祎没好气道：“别吵了，你问她有屁用，有本事去我们掉下来那边，看看有没有动静。”
“我才不去呢。”
那人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气闷地坐下。
无望的等待非常折磨人的心智，就连耐得住寂寞的沈钰都有些不安。
隐匿阵法不是万能的，谁知道那赵落羽能有什么样的手段，又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清醒。之前有一次路过时，沈钰就觉得她的状态和先前拖着尸体扔进来时不太一样。
正想着，贾祎走了过来：“沈钰。”
沈钰站起来，礼貌道：“贾师弟，什么事？”
贾祎大概是太无聊了，想换换心情，又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有点尴尬，别别扭扭道：“你这个隐匿阵法……能不能……”
后面半句迟迟不出口，还是沈钰接话了：“教你？”
“是。”贾祎松了口气。
沈钰平日在宗门里是个透明人，师父不疼师兄弟不爱的。也许是成长环境使然，他不太会拒绝别人。
何况贾祎难得好好和他说话，他更没理由不答应了。
于是沈钰拿了块碎石，在一片空地上抹了抹，给贾祎画起阵点来，并挨个解释灵气流动的时机、方向、阵眼阵旗都在哪儿等等注意事项。
不多时，他一抬头，见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孙道友指了指墙边，问：“那个是乾门关么？”
沈钰看了一眼：“不完全是。你看，它们的形状是有所差别的……等等，别碰！”
被孙道友问到的阵旗就摆在李烟身边，她只是好奇伸手，还没碰到呢，就被吼了一声。
立马缩回手。
可不知怎么回事，洞内突然开始细微震动，所有人一瞬变了脸色。
孙道友大骂：“不是叫你别动吗！？”
“我没动！！！”李烟又想哭了，这次是真的的：“我发誓我绝对没碰到——”
话音未落，人群中有人大喊：“天哪，是他！是他弄的！！”
只见洞穴深处，明瑞盘膝坐着，周身气流卷起旋风，发出淡淡蓝光。那是蕴含着可怖能量的灵压，正一点点压迫四周，想要把整个洞穴撑爆似的。
“他怎么了！？这样很危险！”贾祎仗着修为，想要顶风靠近。
不料一只白毛小狐狸突然拦在了他向前的路径上，白毛炸开，头颈向下压，眼神十分凶狠，满是威胁神色。
“让开！”贾祎不耐烦，想要伸手去掀它，却不想手上忽然一痛，凭空燃起一团橘红色火焰。
“啊啊啊——”火焰的灼痛让贾祎大叫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拍了半天才扑灭。
孙道友惊魂未定，看狐狸的眼神已经变了：“狐火！这小东西，竟然有天赋神通！”
贾祎喘着气，捧着手，虽然没什么大损伤，丢脸是真的丢脸。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明道友在做什么！？再不停下，别说阵法会被吹飞，就连我们的位置都会暴露！”贾祎吼道。
“不会的！”沈钰挤进人群，同样挡在明瑞面前：“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
明瑞感到自己漂浮着，周身十分温暖。
那股舒适的感觉，就像在某个和煦的春日午后，靠着晒得暖绒绒的大狐狸打了个盹一般。
那时的庄怀焰已经是万灵殿殿主了，事务繁忙，见着了人也轻易看不到他原型。除非明瑞神色幽幽地说起“想当年……”，他才会短暂妥协。
其实世间有成千上万的狐狸，大的小的，白的红的，修炼成妖的，没那个资质只能当只灵兽的，各种各样。
就连想找一只想跟着他修炼的同品种天狐，也并不是找不到。
可他几次三番想起，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是个剑修，除了剑，没有什么是必需的。狐狸也是如此，替代品就更不需要了。
像这样，偶尔在尘世间相遇，约上一杯茶，闲坐一下午，就非常的舒服。
忽然间，记忆开始闪回，时间快速后退。
大狐狸不见了，小狐狸也没有，只有明瑞自己，手上抓着一根断掉的剑刃，抓得鲜血淋漓。
剧痛从掌心传来。
他心中惶惑，忍不住往师父那边看。
“看我干什么！”师父怒吼：“看你的剑！你能不能筑基，得问你的剑！！！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别看我！没有我！你将来不会一直跟着我，我也不需要你！”
师父重重喘气，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得像磨破的砂纸：“明瑞！我不需要你！你带着你的剑，滚！！！”
明瑞感觉自己僵立着，眼泪簌簌流下：“不要，师父……”
“别看我！滚！”师父又道。
他还不能筑基。
明瑞明确地知道，还不到时候。
他的剑是这么对他说的，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他明明应该相信他的剑，却在此刻犹豫了。他感到自己很软弱，也对自己十分失望……他或许不配做个剑修。
明瑞最终吃下了那颗筑基丹。
手心的痛，忽然像烈焰一般席卷全身，他对着剑不停地流泪，心里难受到快要呕吐出来，只能塞住耳朵，也不敢去看师父痛苦失望的眼神。
最终他筑基成功，将师父救了出来。
明瑞为了人而背叛他的剑，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时的心情已经很模糊，连师父的面容都快记不清了。
能在此刻想起来，十分的难得。待那阵情绪的冲击过后，明瑞便是一阵感慨。
再也没有那样青涩的时候了。
即便现在没有了力量，他也不再会怀疑自己。
这是他一路走来的底气，不白活这么多年。
所以……不过是筑基而已。
明瑞周身灵气骤然一缩，片刻的寂静后，如灾难的浪涌般瞬间暴涨，冲刷洞穴。就连那些尸体都被灵压卷起来，压扁，又在风中飞得到处都是，所有人在震动中都站不稳了，一片惊呼声。
“妈的，他筑基了！！？”贾祎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又怒又惊地抠着墙：“他居然筑基了！？”
筑基是他妈这么简单的事吗！？
难道不是备好丹药，定好静室，在里面酝酿个十天半月的，才能一举冲破禁锢的么！？成功以后还要有师长的祝福，准备的贺礼，受重视的弟子还要举办个小型的庆祝会……
反正哪有这么随便的！？
其他人也晕了，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而且明瑞这突破得太不是时候了，隐匿阵法已经完全被冲垮，地面的震动也不知道传出去多远！
那怪物岂不是就要被引来了！？
这份担忧并不多余，待震动和风暴平息，最靠近洞口的孙道友脸色一变：“不好，她来了！”
“什么？”明瑞睁开眼睛，站起来时嘶了一声，手肘刚被飞过来的石头擦破了皮：“抱歉，掉下来的时候被灵压激了一下，不小心突破了。”
不小心……
贾祎等人快又快昏过去了。
“怪物！怪物来了！都怪你！”一人控制不住情绪，吼道：“要不是你，我们都能活着！”
明瑞一愣，勾勾手指示意沈钰过来：“你说？”
沈钰回过神，尽量简洁地把情况说了说，表示危险正在逐渐靠近。
“这样啊，”明瑞笑了笑，反手抽出剑来：“反正藏住这里就好了吧？我去会会那个赵落羽，沈钰你趁机布阵吧。”
众人眼睛瞪大，转瞬间，明瑞就已在洞口一晃，消失不见。
“……”他怎么敢？他凭什么敢！
片刻后，贾祎心中憋气道：“赶紧的，快布阵。”
众人便心不在焉地给沈钰帮忙，同时琢磨着明瑞可能遇到的情况，他这样莽撞，真的能回来么？要是回来的时候把那怪物也带回来了该怎么办？
洞外忽然传出武器碰撞的声音，还有人的喊叫声，离得挺远的，但砰砰砰震个不停。
大家脸色都变了，不由开始给明瑞祈祷，同时加快手中布阵动作。
有了同门帮忙，这次的隐匿阵法布得更快，当灵光重新闪现时，明瑞准确地出现在了洞外，然后一脚踏进来。
一洞的人傻眼地看着他。
“怎么了都？”明瑞奇怪地看他们一眼：“这阵不是布好了吗？又有问题？”
说着拽了下衣领，小狐狸蹦了出来，回到他肩上。
“没问题了。”沈钰不知怎么，有点想笑，便笑了起来：“恭喜前……明道友。成功筑基。”
明瑞说：“没什么，在海霞城就可以筑基了，但我那小院子不是太吵了么。本来想到这儿找个清净地方的，结果又忙到现在……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坐啊。”
被点名的诸位傻眼人士缓缓落座，都是一副我有一肚子问题不知该从何问起的模样。
“别的事出去再说吧，外面那女人还挺危险的，咱们得合力解决她。”明瑞说：“解决了她，才有空去对付洞里的禁制，破坏它，咱们就可以出去了。都没问题吧。”
“……”沉默了一会儿，李烟脸色微微扭曲，举手道：“我们之前商量过，就在这儿等我爹爹的救援……这样稳妥些……”
“那救援呢？”明瑞看着她。
“……”李烟快绷不住了：“还没来。”
“哦，那什么时候来？”
李烟绝望：“可能快了吧……”
“好吧，你不知道。”明瑞转向其他人：“你们也想等救援吗？”
实话说，大家早就烦了，但凡有个办法，谁也不愿意在这儿傻等。
而明瑞显然是个有点本事的，出去又进来，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众人忍不住想，或许那怪物没那么可怕呢？
“我不等了。”贾祎道：“咱们十几人，不信打不过她！”
“我也不等了。”
“我也……”
明瑞愉快道：“行，一会儿不要贸然上去，都听我指挥。赵落羽有弱点，我们正常发挥出实力，一定能胜。”
众人点头后纷纷站起。
李烟脸色十分难看，咬牙说道：“我不行……我太弱了。木行灵修不擅长攻击。”
“你修为比我高呢？”明瑞好笑：“不是什么难做的事，你可以的。”
“我真的不行！”
李烟泫然欲泣，心中却道，我还等着有人弄死你呢，怎么能反过来帮你！？
见她这样，洞中有些人感觉微妙起来。
之前觉得李烟是个女修，又很漂亮，照顾着点是应当的。
但现在李烟三番两次地这样丢脸，实在是败人好感。毕竟她不仅是个女人，也是个修士啊。
明瑞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
“这样吧，我分配一个最最最简单的任务给你，不用任何技巧，正常跑就可以了。”
李烟张口结舌，还想拒绝。
就听明瑞惊讶道：“你连跑都不会吗？”
李烟：“……”
众人视线已经趋近于厌恶和瞧不起，李烟咬咬牙道：“好吧。”
她嘴上应着，心里转过许多个念头，想着答应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自由发挥，偶尔失误一下，给明瑞制造麻烦……
这时她抬了一下头，忽然与明瑞对上视线。
明瑞自然地笑了一下。
李烟心头不知怎么重重一跳，跳得她一阵慌。
明瑞：不小心就筑基了，唉。
（补完了！明天见！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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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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