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裴念之？
林依依抱着自己弱小无助的身体瑟瑟发抖，但是在对方持续无声的注视下，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裴念之再次看她，从微湿的发到那身奇异的服饰。半晌，他拢了手，将手机置于膝上，继续道：“姑娘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要找他吗？
林依依欲哭无泪，她斟酌如果自己说实话对方会信几分。
但这会她也回味过来了，眼前这位……好像和书里设定不太一样啊。
在原书剧情中女主遇到裴念之的时候他身中鬼毒五窍溃散。但这人不仅好好坐着跟没事人一样，还能放“烟花”烧纸人，哪有半点濒死的样子？
再者，按照书里的描写，裴念之性格温柔，对女主照顾无微不至，对普通人也多有怜惜。做的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润物细无声地陪伴在女主身侧，让男主吃尽了飞醋。
他没有身世，不知来处，迷一样地出现，又以死赚足了读者的眼泪，虽然林依依书还没看完，但不妨碍她形成对裴念之的认知：这是个圣人。
林依依原本对这种工具人似的角色没兴趣，这类角色大多是作者为了推进主线剧情拿来祭天的，说不得连人物最基本的设定都没想过。
但如今文字变作现实，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就在那，想来他的性格和书里设定有些偏差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
林依依咽口唾沫，还没想好怎么编。裴念之垂眸，瞥过膝上的物件，又将目光投向紧张的少女，忽而轻笑一声。
这一笑便如寒浆乍破，雪色喑哑，碎玉般的涟漪自眉眼间始，摇曳着，漾起春色许许。
林依依被晃了眼。
“我虽不知此山中的伴生邪物有几何，但山鬼有幻化之能，想来化作个人也不是难事。”
他慢条斯理，细密的睫羽在火光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偏生那话叫某人心尖直颤了三颤。
“姑娘，你既是无仙岛的门人，想来来此之前师门应对其有所告诫吧？”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她和山鬼有关？
林依依脑瓜子飞速运转，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她仿佛又感受那股子烧毁纸人的滚烫。警铃大响，直觉告诉她，如果回答不好，她的结局不会比那纸人好到哪去。
“你怀疑我？”
由于怀有圣骨，裴念之的身体相当于一颗浑然天成的妙药，处处是宝，不仅被邪物渴求，更为人类所觊觎。
他中的鬼毒正来源于天邙山山鬼。
而今那位山鬼伺机以待，只等裴念之死后吞噬了他的身躯，即可跃升化境。
她凭空出现，穿着奇怪，打扮奇怪，满口谎言，上来就说要找他，会被怀疑不足为奇。
对上男人微微含笑的双眸，林依依心一沉，但念头流转间很快有了主意。
她没直接自证，想要迅速拉近两个陌生人间的距离可不能只靠表明真心这么简单。
林依依酝酿了一下情绪，她起身，在若有似无的灼烧感中轻声发问：“裴道友，你觉得我非人，乃是山鬼幻化出来迷惑你的？”
男人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动作。
林依依压住内心的紧张，张开双手，破碎的火光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添上一抹橙黄的暖意。
她曾收养过一条叫小花的流浪狗，因为被伤害太多次所以对人类怀有极强的警戒心，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取得小花的信任。
她想，方法是一样的。
“裴道友，你刚才也感受到了，我有温度，我是人。”她强调后半句。
“我确实是无仙岛的弟子，但我只是个杂役弟子，尚未破窍。此番也是为寻你才偷偷跑出宗门。因为我无意中得知……”林依依小步慢慢靠近，酝酿了许久的泪水充盈眼眶，神色似哀伤似欣喜，她哽咽了一下：
“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长啊！”
裴念之眼尾笑意一顿，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难得泛起波动，隐见一抹错愕。
林依依嘴皮子溜得飞起：“也许你忘了，我们本属儋州裴家，但后来裴家被灭门，父亲母亲俱生死道消，我被路过的仙长所救，才得以拜入无仙岛。”
原来的设定中，裴念之的记忆本来就残缺不全，她准备利用这点。
“兄长你十二岁那年走失，父亲母亲临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寻到你。为完成父母遗命我寻了你数年，幸而得一奇妙的灵宝所示，才知道兄长你在天邙山。”
她视线落到手机上，林依依心脏揪紧，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裴念之下意识也低头随她看去，复又抬头，对上少女欣喜含泪的面庞。
明明鬼毒还在蚕食他的身体，五脏六腑尽数腐烂，他抑制不住咳嗽一声，忽而失声哑笑。
这一动作牵扯到伤势，加之方才勉力催动术法，鬼毒更浸润三分。
腥气自喉头上涌，肺腑碎片混合着血丝溢出口齿。裴念之却像没事人一样，在少女惊恐的目光中眉眼弯了又弯。
林依依指尖哆嗦，睫毛颤动着，差点就演不下去了。天知道这男人一边笑一边吐血块的画面有多吓人！
但既然做了就没有后路，她一咬牙，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裴念之身边，二话不说执起他的手声泪俱下：“兄长，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裴念之一时不察被她近了身，还没来得及往后躲，就又被她捧起脸：“兄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吐这么多血？”
少女眼里含着泪花，好像真的很心疼他一般。
裴念之压下她的手：“我当真是你的兄长？”
林依依点头。
“可有证据？”
林依依扫过他的面庞，视线定在他那枚朱砂耳铛上：“这枚耳铛是娘给你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林依依手腕吃痛。男人很快收了力道，林依依紧张兮兮地瞅着他。
这是她知道的为数不多关于他的情报。
裴念之笑意渐敛，他想了想，片刻后垂眸道：“你所言非虚。”
“但是姑娘，”裴念之掀起眼帘，慢悠悠道：“你来得晚了些，我将死。”他惯会调笑，明明死亡近在咫尺，他却像聊今天的天气般轻松惬意：“算来，我怕是活不过卯时。”
也不知他信没信方才的话，林依依索性当他信了，爽快道：“我知道，看出来了。”
闻言裴念之一顿，但他很快接上：“所以姑娘，你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毫无意义。天邙山已成困阵，天明后此山中将无人存活，你不若早点去别处寻求生机。”
他好言相劝，少女欣然同意：“你说的对。”
“但你是我兄长啊。”
裴念之：“？”
“你既是我兄长，我又怎能丢下你？你若是个陌生人我当然会丢下你逃命，可我们已经兄妹相认，我当然要想法子救你。”
她将“逃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以至于裴念之愣神，明白她的意思后，他眯了眯眼睛。
林依依正色道：“我方才观兄长你似是中毒了，我这也没别的法子，你不如把毒引渡到我身上一半，这样咱俩撑的时间还能长点，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鬼毒并不是毒，而是一种术法。唯一的解法就是杀掉山鬼，施术者死了，术法自然而然就能解开。
原书剧情中，男女主摧毁山鬼核心后无意中救了裴念之，后为了报恩，裴念之才加入主角小队，变成三人行。
林依依想得很清楚，现在女主还没有出场，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不如自我牺牲一下，撑到女主出现他们俩就都有救了，说不定还能增加好感度。
总归他死了她也活不了。
林依依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表现出自己的真诚。
裴念之看她：“你要替我受鬼毒？”
林依依“嗯”了一声。
男人缓缓坐直身体，他一边动作一边吐血，她的裙角上也随之染上大片血花。林依依心惊，生怕他下一秒就噶了。
“你可知道我所中之毒何来？”
林依依摇头。这她真不知道，书里没写。
裴念之眉眼柔和：“我入山之时遇一受伤孩童向我哭求，我救了他，他给我中下此毒，下毒之后那孩童不出片刻便全身腐烂而亡，此为山鬼尸腐之术。”
“你若替我受了毒，皮肤会最先开始溃烂，而后经脉、肌理、肺腑……最终变成一堆腐肉。”他平静的视线扫过她，每扫一寸林依依顿感寒冷一分，“你未有修为，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个呼吸。”
“即便如此，”他嘴角挂着笑：“你也愿意吗？”
林依依一哆嗦，张口说不出话。看到男人笑得温柔，她登时反应过来。
他在吓她？！
林依依微恼，秀眉拧起。
还未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忽传来一道女声：“祁道友，你敢不敢再慢点？”
剑光闪过，一粉裙身影跃出，自半空旋转落地。她身上戴了许多铃铛，不停叮当作响，落地后女子娇俏的面容上写满怒意，长剑指着前方恨恨道：“你竟然暗算我？！”
另一道青衣身影踱步而来，边走边拨开杂乱的树枝：“怎么能叫算计呢？不是孟道友嫌我太慢了，所以我用剑招送你一程好快点。”
他现出身形，看清面前场景后“呦”了一声：“还有两位道友活着呢？”
这贱兮兮的说话方式，这满身铃铛坠子，不是男女主是谁？
林依依一双招子大亮，“蹭”地站起来，朝男女主拼命招手：“道友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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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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