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暖吃完早饭后，两人也该正式出发了。
“我收拾好了。”何暖背了个小包站在仓库门口说道。
“你其他的行李……”邵子阳刚想说，就见她又拖了个大袋子走出了仓库。
“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与其跟着我在长途客车上颠沛流离，还不如省点力气，在这就给它全部丢了。”看来何暖是彻底狠下心来，准备和她在北城的过去做个了断了。
“我来帮你吧。”邵子阳主动走过去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行李袋丢到了便利店门口的大垃圾箱里，然后对上彼此的眼神，相视一笑，瞬间感觉释怀了不少。
丢弃掉昨日沉重的烦恼，就连此刻头顶飘落的雪花，都轻盈了不少。
远处的天边，晨曦微亮，乌云正在渐渐散去，山尖上隐隐晕染出晴日的天光。看样子，北城这场大雪应该是要停了。
***
“那我们先走喽。”何暖与邵子阳重新回到店里，跟收银台后面那位孤寡店员道了个别。
“走吧走吧，都走吧，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店里，其实也……也挺好的。”闻宇秋唏嘘道。
两人笑着，然后便走出了便利店。
“好吧，其实一个人真的挺无聊的。”看着缓缓合上的店门，闻宇秋脑海里仿佛又回响起了五年来和邵子阳这小子的吵吵闹闹声，仿佛又响起了和何暖初见之时的互相调侃声。
时间怎么过去就这么快呢？
眨眼间，他们三人就到了该说离别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这次离别后，三人在年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北城，对于闻宇秋来说，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乡，可对于何暖和邵子阳来说，这却是一座噩梦般的城市。
北城，对于每个来到这里求学追逐梦想或是打工支撑生活的热血青年来说，都是一座不太友好的城市。
它让一位心怀热忱的少女感受到了流言蜚语的暴力和伤害，让一位纯真善良的少年感受到了家庭与生活带来的愧疚与自责。
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吧。
他们会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地方的。
相信，等他们二人抵达了心之彼岸，生活都会过得更加灿烂美好。
***
闻宇秋自言自语着，正准备起身去仓库里清点货物，却突然听到了店门开启时广播里的“滴答”声。
闻宇秋还没转过身来，就先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欢迎光临暖阳便利店……”
可他还没有说完，来者便自动接续了下去：
“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一切快乐美好！”
如此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勾住了闻宇秋的耳朵。
他蓦然回首，果然看到了两个格外亲切熟悉的身影。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闻宇秋惊喜地快步走上去，然后激动地满眼放光，不可思议地问道。
“忘了送你新年礼物了。”邵子阳缓缓摊开手掌。
闻宇秋可以看到，他的手心里藏着一个新年红包，红包外壳上泛着亮闪闪的金色光芒，宛若星子璀璨。
“好感动……”闻宇秋不禁热泪盈眶。
在这样的场景下，眼泪真的会不争气地自动流出来。
“别太感动啦，这是何暖的主意，给你留个临别念想。”邵子阳说道。
“还得是女生，心思真细腻。”闻宇秋对着何暖说道。
“嗯，还是得感谢感谢子阳的，毕竟主意是我出的，但是这红包的钱，一大半还是他的。”何暖解释道。
“谢啦，兄弟！一会儿我也在群里发个红包。”闻宇秋说道。
“还是等到除夕夜吧，现在发红包，还为时尚早。”邵子阳建议道。
“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说着，闻宇秋便将两人准备的红包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衣服兜里。
“这段时间里，你为我们两个做得已经够多了，这是我们应该送的。”何暖也说道。
闻宇秋攥着红包，内心很是触动。
***
“好啦，既然新年礼物也都送出去了，那我们……”邵子阳指了指门外的世界。
“走吧走吧，这回不要再半路杀回来了，我还得清理仓库里的货物呢，你两可别再回来耽误工作了。”闻宇秋刀子嘴豆腐心。
“行行行，你也是热爱起工作来了，我们两个这就识趣地从你眼前消失。”说着，邵子阳便跟何暖一起，再一次推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向门外迈去。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何暖和邵子阳在白雪中露出了最为幸福的笑容。
这两抹笑意，一直在闻宇秋心中铭记了很多年。
***
两人匆匆赶到了长途客车停靠站，距离发车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买了车票，两人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趟厕所。
何暖还打算去邻近的面包店买点吃食，路上可以当个午饭晚饭什么的，却被邵子阳拦住了，说是他和闻宇秋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了食物。
“多少钱，我还是为你们分担一下吧。”两人这么一搞，何暖更加不好意思了。
“闻大少爷请的客，说是为了回报之前你为他带的那碗热干面。”邵子阳解释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那碗热干面也是他付了钱的……”
“那就是他送给我们两个的新年礼物了。”邵子阳笑着说道。
“这个新年礼物倒是挺不错的，很好地解决了我们两个在归途上的吃饭问题。”何暖看样子是欣然接受了。
“都是好朋友了，互相帮忙没有什么的。”
“嗯嗯，以后若是他哪里需要我了，我也会出手相助的。”何暖保证道。
“那你……”
“今后的打算还是交给今后再去考虑吧，眼下还是抛开一切烦恼，好好让自己沉浸在回家的路上为好。”
“你说的对。”邵子阳扭头看向客车顶上贴着路牌，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之间，他只凭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最为瞩目的地名——林下镇，小林村。
几分钟后，司机便关上了客车的入门，然后便发车准备启程了。
车上并没有多少乘客，加上司机和何暖二人，差不多就十来颗人头。
看来还是抢上火车票的人以及留在北城过年的人比较多啊。
像何暖和邵子阳这样愿意颠簸上两三天的车程回家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一想到只要熬过这车上的两三天，他们就可以回到老家，和自己最为思念的亲人团聚了，两人心里就有数不清的欢喜。
***
客车平稳地行驶在北城的街道上，中途还经过了北城剧院。
邵子阳将里排的位子让给她，她正好方便观察车窗外的风景。
看着人群熙攘的北城剧院，何暖心中无限感慨。
她曾经也是这过往熙攘人群中的一员。以前作为曹金雪——北城剧院唯一一位女经理名下的艺人，她的日子过得其实还是比较舒服的。
以前还没有贪婪虚荣到极致的曹金雪还是一位和蔼善良的妇人，她经常在过年前这个时段，为自己的艺人们准备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何暖尝得出来，饺子是曹金雪自己亲手包的，很用心，很温暖，吃起来也很美味。
在年假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曹金雪会把她们几个艺人聚集在剧院的舞台上，让她们每个人都表演一个节目，就当作是属于她们几个的小晚会了。
一直向外温馨氛围的何暖自然也是非常愿意的。因此，她会把这个独属于她们几人的小舞台当作正式表演的大舞台一样认真对待，用心演绎自己舞蹈，带给她们快乐和温暖。
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淡忘平日里的竞争和矛盾，都会由衷地露出欣赏的笑容来，都会客气地为每位上台表演的艺人鼓掌喝彩。
等到气氛被烘托到了极致，曹金雪也会受到感染，上台去演绎一段自己的舞蹈。虽然她臃肿的身躯扭动起来并不是那么优美，虽然她的舞步凌乱，还差点把自己给绊倒在台上，可她就是这么真心陶醉在欢乐的氛围里，脸上就是展露着那么欣喜的笑容，那时候的她，真是怀揣着一颗想要帮助这群追梦女孩们登上更大更多舞台的热心。
可世事难料，曹金雪终究还是因为一个不值得托付的邪恶男人而丢失了自己的本性和理智，终究还是和何暖她们站在了对立面，最终因为自己的罪恶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想到这里，何暖忍不住叹气道。
此时的客车也已经开到了剧院后面。
这里本来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公园，如今却在雪景的衬托下，显得荒凉无比。
这座公园本来是充满着欢声笑语的。
曾经的曹金雪经常带着姑娘们来这里练习舞蹈。
曹金雪说，这座公园是充满着鸟语花香，四季都如春般温暖，是富有灵性的，她们在这里练习舞蹈，可以更加生动自由，可以随性烂漫，可以忘却那些用来束缚灵魂和思维的舞蹈公式，可以勇敢地挣脱樊笼，从而自如地在舞蹈中传递着属于她们即兴的情感和灵性。
何暖当时深受感触，很快便投入到了这样安逸的环境中。
她感受着自然的春光，那是一种平时在剧院舞台或是练习室里根本感受不到的。
她可以脱下蹩脚的舞鞋，可以赤脚踩在柔软的青草地上，足尖可以轻盈地点过草地间的积水潭，可以和春风为舞，与鸟鸣为伴。
她感受到了群舞的魅力。
那是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磅礴力量和生命力。
而此时坐在客车上的她，舒适地闭上了双眼，在脑海中回味着当时的美好场景，身心愉悦舒展开来，四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和舒展。
此时的何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还算不是特别寂寞的时光。
若是那样的日子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
只是，物是人非，人离去后，就连永生的物，如今也变换了个陌生模样，不如不看。
***
客车带着何暖逐渐远离了北城剧院。
此次路过，也许是她最后和这家剧院相见了。
她打开手机相册，咬牙坚持着将相册里关于旧日在北城剧院里的照片删了个干净。
既然决心走向明天，那么这些昨日的乌云，就该果断点全部清除。
邵子阳在一旁全称目睹了何暖的一系列操作。
看着她在删光照片后，心里难受烦闷却又不敢轻易发泄出来的拧巴样子，邵子阳也很是心疼。
于是，邵子阳便把自己的肩膀凑了过去。
何暖见了，便问道：
“我没事，能扛过去的，几张照片而已，我还没把她们的微信都删掉呢。”
何暖假意维持的笑容，在邵子阳眼里，却显得脆弱无比。
他想要这个女孩重新恢复起往日的坚强，他希望她今后的舞步还是灵动自如的。
就像他小时候，在孤儿院里，见到那样。
***
“马上就能出城了。”邵子阳说道。
“嗯，我原本以为在客车上的时间会很无聊呢，没想到通过车窗，能看到这么多有趣的风景。”
“我在北城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风景。”
“是啊，大学的时候，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了联系舞蹈上，就为了争分夺秒，为了以后能找个好一点的工作，所以拼命地提高自己，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竞争力。工作之后，我的确是是实现了大学时候的梦想，但总觉得很没意思，心里空虚得很。直到现在我在明白，原来还是因为把目标放得太狭隘了，我还是没有好好看看剧院外面的世界。”
何暖说着，又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客车上了高速，速度自然也就加快了。
何暖可以看到，青山和高速中间种植的松柏正在迅速往后倒退。
距离林山镇又近了一些。
***
“正好趁着寒假时间，我们可以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看来邵子阳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可以算我一个吗？”何暖也来了兴趣，“等我过完年，我就来镇上找你。”
“其实，我也可以去有你的地方找你。”邵子阳深情地说道。
“你愿意为了我，来村里？”何暖感到惊喜。
“嗯嗯，我很好奇，这座村子到底有着怎样的魅力，能够支撑你如此勇敢的追逐梦想。”
“嗯，那我们就此约定，一定会再见面的。”何暖勾起小拇指来。
邵子阳笑着便勾了上去。
***
午时，客车在高速服务站稍微停了一会儿，两人趁机吃了个午饭。
“这面包不错，很好吃。”何暖赞赏道。
“是吧，这可是我们暖阳便利店的特色产品。”
“只是，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再吃得上了。”说来，何暖还真是有些遗憾。
“没事，以后你想吃的话，就让闻宇秋给我们多一点来。”
“但愿，以后还能见面。”
何暖吃完了最后一小块面包，正好司机也回来了。
休息时间结束，客车再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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