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何叔叔，于阿姨……我们两个还是早点回家吧。”何暖慌里慌张，只想找个时机开溜。
她正要站起来，却被何村长叫住：“把这些水果带上吧，还有一大袋牛肉干，都是我儿子和儿媳妇带回来的，我们两个老了，牙口不是很好，啃不动了，还是送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吃吧。”
说着，何村长便将牛肉干全部送给了何暖和邵子阳，于阿姨也将果盘里的水果打包好，顺手递给了两人。
“你们也不吃水果吗？”何暖看着袋子里的水果，都还是新鲜的。
“水果太冷太甜了，对我们牙齿也不是太好。”长辈们总是能够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搪塞。
不过何暖和邵子阳这会儿拒绝的话，总归还是有些不太礼貌的，总觉得有些辜负两位长辈的心意，于是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些食物。
“谢谢，那我们就先……”
“快回去吧，夜里凉，我们这屋子里也没个暖气什么的，可别冻坏你们两个孩子，尤其是子阳，你太容易感冒了。”何村长提醒道。
“您还记得……”
邵子阳的瞳孔也跟着心中的动容而微微颤动。
“我们一直都记得。”两位长辈温柔慈祥至极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偏昏沉的灯火中。
“何叔叔，于阿姨，再见！”何暖领着邵子阳出门，回头跟两位长辈挥手告别。
“嗯，快回去吧，以后有时间多来家里做客哈！我给你们煮美味的芝麻馅汤圆吃！”于阿姨也呼唤着。
“一定。”
这不是一句客气的套话，而是何暖真心做出的承诺。
***
两人一人拎着牛肉干，一人拎着水果，各自空出的那只手还一起推着小车，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不知怎的，这条小路对比来时，好像明亮许多。
路边的灯火不再稀疏寂寞，吹拂过的冬风不再刺骨，树上的枝桠也不再萧索。
何暖像是被笼罩在一层温暖氤氲的保护罩之内一样，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子阳，你来小林村找我，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既然邵子阳都能鼓起勇气来跟自己表明身份，那自己为何不能鼓起勇气来面对这段缘分呢？
“是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讲……”邵子阳其实也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将这些话语讲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讲出来之后，何暖会怎么想。
“那就现在吧，趁我们还没有回到家。”
此刻这条曲折的小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用怕其他什么人来打断。
“现在吗？”说实话，邵子阳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嗯嗯。”可何暖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见。
她一直都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话语，能让小奶狗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乘着夜色，不惧寒冷，独自一人跑来这小林村。
“我想想……”邵子阳想用挠头来缓解此刻的尴尬，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有了任务，腾不出。
“对了，你是怎么到村子的啊？最后一班公交车不是五点多就启程了吗？到村子里也差不多六点，可你跟我发消息时却已经是快八点了。”何暖另找了个话题问。
“哦，我就是坐那班公交车来的。只是我到了村口之后，一直没找到你家的位置，所以在村子各处兜兜转转了许久，最终还是一个好心的大叔指引我的。”邵子阳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小林村的冬夜如此寒冷，可他却仍旧可以扛着虚弱的身体在村子四处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了几个小时。
何暖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不过邵子阳自从上次感冒之后，体质明显好了许多呀。
“我在寻找的路上还发现了一家民宿，就在小湖那边。我本来是想在那家民宿落脚的，就把行李先放那里了，却不想何律师如此热心，将我收留了。”邵子阳讪讪地笑道。
“何然这个家伙，也只是嘴上话语听起来有些讨厌而已，他其实挺善良热心的。”
何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替何然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话。
邵子阳这家伙还真是象征和睦的吉祥物啊，有他陪伴在身边，生活的棱角仿佛都被磨平了几寸。
“看出来了，他在北城的时候的确很热心。”
“你们之间不是闹过矛盾吗？”何暖疑惑道。
“只是个误会而已，不足为道。”
“他真是闻宇秋他们家公司的合作律师？”
“嗯嗯，他的确很优秀，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闻叔叔十分赏识他，闻宇秋也经常在我面前褒奖他。”
“想不到嘛，这家伙混得还真是风生水起的。”一想到自己在事业上跟何然那家伙的天差地别，何暖心里就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扎过，很疼很疼。
“何律师其实也在背后默默地守护着你。”邵子阳突然说起。
“哦？”
“你在北城的恶意绯闻被何律师看到后，他也在默默地为你提供法律援助，为你撤下来许多虚假报道，直到现在，他都还坚持着在网上维护你。”邵子阳道出了事实。
“他……”何暖震惊住，硬是被何然的热心硬控了几分钟。
“闻宇秋那日在便利店的话语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真的做到了。”
“想不到这两个家伙还挺仗义的嘛。”沉默良久，何暖嘴角终于扬起了笑意。
知道有这么多朋友一直在身后默默地保护她，维护她，相信她，何暖开心极了。
原来，在这飘泊大雪中，她并不是孤军奋战。
***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邵子阳笑笑，“只是我既没有像闻少爷那样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像何律师那样的专业实力。对比他们两个……我其实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不，是你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心。”何暖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深情地盯着邵子阳看。
邵子阳也停下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站立在灯火阑珊中。
冬日的风徐徐吹来，吹动翘起的枝桠，吹动红火火的灯笼，吹动灯影阑珊，吹动两人的心弦。
“如若不是你，我还迷失在那夜的大雪之中。是你给予我继续前行的温暖与力量，我还是得感谢你的。”何暖说出的话语如此滚烫，热量直涌向邵子阳的心窝。
他在寒冷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能。
“我……”
“现在准备好了吗？我想听听你想对我说的话。”何暖还是好奇。
“准备好了。”邵子阳点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无惧前路坎坷。
***
“那个冬日，听闻你因为逐渐繁忙的高中学业而不再来孤儿院表演舞蹈之后的我非常失落。”
“我常常站在窗边，盯着窗外萧瑟的景象看。因为这场冬雪，院落里再难看到其他什么颜色。我能看见的，只有满目苍白。可纵使这纯白色再怎么单调，这样的景象再怎么无聊，我却还能一看就是一下午。”
“在此期间，没有人上前来打断我，脑子里也没有其他什么杂乱的思绪可以来干扰我。我能想到的，都是对你的思念，以及对这场冬雪的厌恶。”
“我以为，是因为这场冬雪导致的你我之间的分离。”
“那个冬天以后，好不容易开朗了一些的我，又变回到了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管院长婆婆和镇长叔叔如何劝说安慰，我也笑不出来。”
“每次看到讲台，我都会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幻想出你的模样。讲台上的你，穿着精致却又朴素的服装，跳动着最为欢悦温暖的舞蹈，再搭配上你最具感染力的微笑，就真是冬日里的小暖阳。”
“我总是看着看着就深陷进去，从而无法认真听讲老师的上课内容，因此常常被老师点到名字，常常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罚站。可纵使罚了站，我的思绪也没办法完全回来，仍旧停留在幻象之中。”
“随着我罚站的次数越来越多，院长婆婆也终于知道了我的心病，总是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谈话。可我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即使面对院长婆婆，我依旧心不在焉。”
“婆婆常常叹气，应该是在为我的事苦恼。我也很愧疚，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样一个寒风凛冽、大雪飘茫的冬天，我好不容易找寻到了冬日里的小暖阳，好不容易因为这暖阳的温热而挣扎着从父母车祸身亡的黑暗与痛苦中爬出来，却又失去希望，再次落空。这样的伤痛，就是一柄刺刀，在我心里剌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是痛苦不已。”
“我也常常彻夜不眠，独自躺在床位上辗转反侧，却又不敢闹出太响的声音来。于是，我只好这么一直憋屈的，忍受着黑暗的侵蚀到天明。”
“原以为我的日子会就此煎熬下去，原以为我的学业会就此荒废下去，原以为我的人生会就此消沉下去。可命运终究还是眷顾着我，让我遇到了新的希望。”
“现在的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温热，原来……你们两个本就是亲子关系。”
“那天，孤儿院新来了一位数学老师，他的外貌虽然有些沧桑，但胸中善意的火焰确实温热滚烫的。”
“杨老师的课堂十分有趣，我们学得都很开心。”
“虽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幻觉而走神，但杨老师没有像先前那些老师一样，把我叫起来罚站，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把我当作课堂的小助手，鼓舞着我融入到游戏环节中，从而提高我对课堂的积极性。他设置的游戏都很有意思，而且精妙包含着每节课的知识点，让我们在玩耍的同时也能学到知识。同时，杨老师也不追求急切，他按照自己的节奏，使我们循序渐进中得到提升。”
“杨老师每天都会来，基本上都是下午两三点钟。我们都很期待着他的到来，也会在课堂开始之前，给他最为热烈的掌声和呼喊。”
“我也渐渐喜欢上了杨老师的课堂，愿意主动融入到其中。我对着讲台产生幻觉的频率正在逐渐减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看不见任何的幻象了。我很高兴，我终于不再执着于那段遗憾的过去，因为我期待着未来的重逢，也相信你我有缘，终会再见。”
“解开心结的我精神焕发，认真对待学习，在杨老师和其他各科老师的帮助下，我的成绩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提升，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中学。”
“得知我被录取的那一天，我欢喜地上蹿下跳，我知道，我考上的这所高中，同样也是她的学校。”
“孤儿院的老师们和院长婆婆也同样为我感到高兴和骄傲。但我最想感激的还是杨老师。所以我等待着，等待着和杨老师的重逢。漫长的假期，让我跟杨老师分别了足足两个多月。期间不管我怎么询问院长婆婆和其他老师，他们都不告诉我关于杨老师的消息。”
“直到后来，我才能别的同学口中得知，原来杨老师他……”
“刚得知真相的我的确有几分震惊，但很快便适应了。因为我十分相信杨老师的为人，他既然被院长婆婆邀请，来到孤儿院教学，那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面对孤儿院上下的流言蜚语，我一直都站在杨老师这一边，替他辩解，维护他的形象。我心知肚明，若非杨老师对我的照顾和鼓励，我根本不会取得如今的成就。”
“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我终于在离开孤儿院前往高中的前一天见到了杨老师。他本是来辞职的，因为害怕自己的名声影响了孤儿院，但最终还是在我和院长婆婆的请求下选择了留下。我很高兴，我这次终于挽留住了那抹温暖的光亮。”
“到后来，我和杨老师的缘分越来越深，关心也越来越亲密，直到他主动向院长婆婆提出领养我的决定。院长婆婆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我已经成功拥有了崭新的人生，不应该再被什么干扰了，但婆婆还是想听听我的想法。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因此，我和杨叔叔就此结缘，成为了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杨叔叔的家虽然狭小，但处处都是温情。杨叔叔做饭非常好吃，打扫起家务来十分专业，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更加照顾了。他不辞辛苦，在外拼搏，就是为了让我安稳完成学业，化解了我所有的后顾之忧，让我安安心心地考上一所大学。”
“我终是没有辜负杨叔叔对我的期待，成功考上了北城大学。”
“可大学，也就意味着分别。我为了回报杨叔叔对我的养育之恩，于是在来到北城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去。大学时的我勤工俭学，毕业后的我又全年无休打工，只为了多赚一些钱，努力让杨叔叔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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