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写给他那封信的位置,现在我早已在乌斯怀亚了。
每天我都住在小镇上的一个宾馆里,一直从七月份到十月份。
偏偏他打给我电话的这段时间,又恰好是乌斯怀亚的冬季。每天在这里,我都感到很冷,总是想着过完这天,第二天就离开。
可到了第二天,我又找借口对自己说,还是等到第三天再离开……
以此往复,没有一刻是舍得离开的。我总会冒出一丝念想,万一他来了,我却又刚好不在,那么大家岂不白白错过。
等待的同时,我也会偶尔去卡斯特罗雪山上滑滑雪,或者在安第斯山脉下看看南极光。
雪是经常能滑到的,遍地皑皑白雪,千里绵延的滑道远望不见底,雪花一朵一朵的落下,融化在心中;而南极光却是少见的,皓月当空,万里无边的暗云不断蚕食,星星一颗一颗的闪烁,消失在眼中。
夤夜星芒的苦苦煎熬,那片光还是未曾遇见。很好奇北极光那么容易出现,而南极光为什么很难出现?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见到,我也愿意。我倒想看看是南极光先到来,还是他先到来呢?又抑或谁都不来……
预期的等待是甜蜜的,未知的等待是焦虑的。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何时才是尽头。
等待,等待,这无尽的等待,到底是否有意义?若结果无法称心,那么这等待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即使过去我不喜欢等待,但如今我还是选择了等待。毕竟习惯了难受,习惯了思念,却还是不习惯看不到他。
南半球极致的冬季如此漫长,一天的黑夜居然长达20多个小时,很多次起床的清晨,还没等我揉揉眼睛清醒清醒,世界就匆匆黑了下来。
晨曦短暂,唤醒回到昏睡,梦境萦绕思绪之间;暮色浓重,喧嚣归于静默,一切催眠沉寂之中。
窗前的我望着屋外,独自守夜品味着寂寞的滋味。我始终坚信着不管黑夜有多漫长,黎明的曙光总会出现。
每天太阳未升起,我都会挪一个板凳坐在昏暗的天空下,翻看着过去的合影。又会在接近早晨时分,来到离住所最接近的电话亭里等电话。
随着日子慢慢的过去,我已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日出,却从未见到他来找我的踪迹,所以到头来,我才知道那封信,他是一直都没有打开看过的。
如今,已经是第100次电话了,他能够坚持打这么久,也是挺不容易的;而我能待这么久,也更是不容易的。
他来不来已经无所谓了,我早已不再看重了,现在我只想看看这最后一次电话,他到底是否会打来?
如果他真的能够打来这第100次电话,那么我不会再像往常一样犹豫不决,而是毫不犹豫拿起听筒接听。
到了10月16日差不多该接电话时,我提前了三个小时去往了公共电话亭,然后站在里面一直静候……
没多久,背包里的闹铃声响了起来,我便知道终于到点了。
可当我洗耳恭听时,却发现电话半天都没有反应。我很纳闷,以为是不是电话坏了?可我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坏。
我趴在桌上,看着手表上的时针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耳熟能详苦苦等待的声音,却为什么不像曾经如约打来?
明明不是说好会打到第100个吗?可现在我再怎么等待,都无法听到。
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我一直等到上午时分。
当我抬头望着天空朝霞如梦,深蓝的世界开始微微泛粉,一缕晨光温柔的洒落在宁静的街道时,我才终于明白,该打来的电话是永远都不会打来;该听到的声音是永远都无法听到。
第二天的凌晨,我最后一次登上了安第斯山脉。这一刻很幸运,不到半个小时,我终于见到了人生第一次梦寐以求的南极光。
空中五彩斑斓的色彩全部交织在一起,不断变化着形状和亮度,如此神秘莫测,令人叹为观止。里面“橙橙粉粉”的光影占比最多,仿佛整片星空为此而点燃。
再加上俯望远处的小镇宁静别致,蜿蜒绵亘的小路两旁,排列的尖顶房屋,一格格古朴的窗柩散发着怀旧的点点火光。这是只有书上才有的童话世界,现在正治愈着我的心灵。
有点可惜,我还没多看几眼,南极光又稍纵即逝的消失。超过三个月的期待,也只换来不到三分钟的呈现。
我不知道值不值?但起码我等到了,看到了,感受到了。美丽总是很短暂,短暂到令人无比惋惜。不过只要能瞧上一眼,就不在乎以往的殚精竭虑。
唯一让我不值得的,便是所等待的那个人。期待在无尽的梦幻中破灭,思念在无言的等待中破碎,见面在无望的泡影中消散。
纵使我千等万等,等来了不易的南极光,也没能等来他找我的踪迹,就连那最后一通电话也失言般未能打来。
这世上最漫长的等待,不是我一直等待,他却不知道;而是知道等待并没有结果,却依然选择傻傻的等待。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香港的雨不会在乌斯怀亚滴落,乌斯怀亚的雪也不会在香港飘落。我的这边开始转春了,他的那边早已入秋了。
17号见识南极光的凌晨过后,途中的比格尔海峡北岸临近早晨,倒数第二站——“世界尽头邮局”即将不远处。
半岛的另一边码头上,有一节木栈道,上面建有一间木屋,背朝着大海。木屋占地并不大,似乎只能容纳一两个人。屋外的正面贴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徽章,屋里的四周都是琳琅满目的地图、老照片,还有各式各样的明信片和纪念品。
说到明信片,我可是制作了很多张,每一张的封面,都包含这趟旅行的每一处风光。哪怕拍了很多张,胶卷快用光了,我也极力不放过每一个偏僻的角落,只为证明我来过、见过、等过、铭记过。
难言的话语铺满明信片上的一行行字框,以至于有好几张都溢出了,想停都停不下来。那些都是我想说,却不能说出口的话。他的每一次电话,我可是都有在回应呢!
他打来了99次电话,到第100次时,没有打来;我写了99张明信片,到第100张时,我写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我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那第100张明信片,便是我最后想说的话。
那一张张卡片,代表了我一种种心情,我很渴望在寄出前,印上这家邮局特有的“世界尽头”的盖章,再邮递到尽头的那一边,有人收到,看到,理解到。
虽是这么想,但世界之大,知心的人少之又少,我又能寄给谁呢?
即使寄给他,他会看吗?再加上这是邮政史上最远的邮递路径,跨越2万多公里,收到手上也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况且中途也会出现意外,他会收到吗?
犹豫又犹豫,一大沓明信片在邮筒的入口徘徊不定。在最终快要放进入口时,我还是放弃了,选择了离开。
游轮上的日出早已升空,途经沙滩旁的野菊,海峡上的航标塔,山间掠过的海鸥,便是对小镇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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