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冥渊被关在了神殿便殿。
他的神像已经支离破碎,神像下方隐约还能瞧见些许血迹,分不清到底是他身上的血还是早之前闲允留下来的。
只见季冥渊白衣血染,胸口挂着烂肉,仔细一看竟是被人挖出了一个窟窿,里面的心脏清晰可见——那心脏上附着藤蔓,有细小的花开在了藤蔓上,暗紫色的花朵却像是淬毒一般,惹的原本有些发黑的心脏更加漆黑。
季冥渊就坐在神像旁未曾走动,他将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滴落在凌霜剑身上,每滴落一滴,剑身便吸收一滴,不论滴落多少,凌霜依旧干干净净,它将所有的血液吃进了肚中。
倏然门外吹来一阵风,季冥渊却感受到了一点儿暖意。昨夜婆娑城下了雪,竹林旁的梅花开了,季冥渊透过窗户能瞧见那粉白的梅花,终于快迎来春天,便也不害怕冬日的寒风了。
苏木身着一件红绿相间的长袍,洗去了脸上的脂粉,从红木桥漫步到了便殿。
他打开门见季冥渊还是坐在神像旁,找了个椅子坐在他边上,“这院子里的梅花开的真好看啊。你瞧瞧,我也没说要囚禁你呀,怎么就整日里闷在屋中不出去呢?”他一手支着下巴,“难道九幽的恶鬼都如你这般,在黑暗中生活久了,便也见不得光亮了?”
季冥渊一字不发,收掉了手上的凌霜,依旧面不改色的透过窗户看梅花,就好像苏木不存在一样。
苏木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在乎,自顾自又道:“你体内的‘生’乃是从我体内的‘种’中剥离出来的一部分,可谓血肉相连,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放置在你体内,你若死了,我照样可以吞噬你的法力。但我更希望你俯首称臣,与我一起迎接新的三界。”
“新的三界?这就是你的目的?”季冥渊终于冷笑道。
苏木却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道:“其实一开始我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我一个故人却说,像我这样不思进取,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想的神仙,既担不起南方武神的称号,也比不上裴泽。”他说着兀自笑了起来,“你猜这故人是谁?呵呵呵呵……石里,北方武神,却过于狂妄自大了些,我不争不抢不是我没有这个本事,而是压根就看不上这些东西。”
“所以,你就杀了他?”季冥渊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苏木却掐了个诀,将椅子敞开,整个身子惬意地靠在椅子上上下摆动,悠悠道:“我还没有飞升时,在世家子弟中不论读书识字还是习武骑射,都名列前茅,就连教导我的老师有时也得向我请教。可我偏偏没有像他们那样为功名利禄而求取成绩,我甚至在他们看来有些懈怠,因此哪怕是个天才也会受人嘲讽,世人道我与世无争,笑我没有野心,是只瞎了眼的豹子,可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但再与世无争,也总是会有觉醒的一天,石里运气不好,撞在了我的枪刃上。但他说的对,天才就该像裴泽那样作出一番事业来,而我比裴泽更强,自然也要做出比他更伟大的事业。”
季冥渊冷哼一声,他一直以为一个人若是要做出一件令三界震惊的事情,那必定是有足够充分的条件,譬如裴泽的血海深仇,亦或是闲允的那般冤屈。但现在想来,做一件事情,事小如杀一个人,事大如血洗三界,事成与否在于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这个人经历过什么样的事。人的品性决定选择,环境只不过是激发选择的关键。
然而苏木品性本恶,哪怕是藏在一副无辜皮囊下,也终有压不过的时候。
季冥渊倏然有一种自己白当了三千多年神仙的错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木惊讶的看着他,“意义?我要这东西干嘛?我只需要顺从本心。”他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除我之外,皆是蝼蚁!”说罢食指向下,在地面激出一阵疾风。
季冥渊倏然就没有了与他聊下去的**,因为他也曾发过疯,但和苏木选择的并不相同。
“你不喜欢听呀?”苏木见季冥渊又是一副闭口不言的神情,一副‘好可惜’的面容,“那我说说别的,明日我启动阵法,九重天众神前来送死,我要先从谁开刀?是那位一直跟随你的武神还是再杀掉九重天新任神主?”
他在季冥渊的眼里寻到了一丝不安,心里便喜了,“你们那些小算盘瞒不过我,想要一大群人将我围剿,哪能容易?”
季冥渊除了眼里那一丝不安之外,再没透露出多余的表情。苏木本就是闲来无趣才跑到了便殿,一来是想告诉季冥渊,自己并没有把明日即将到来的围剿放在心里,二来是想亲眼看看这传说中的九幽执掌者会因此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很可惜,他在季冥渊脸上并没有捕捉到什么东西。
本就无趣,遇到季冥渊这么个‘无趣’的人,更加无趣了,于是苏木在偏殿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季冥渊在他离开后终于忍不住将堵在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他呆呆地坐在神像旁,心里却空了一片。
也是,有‘生’寄生于他心脏上,他便少了一颗心脏。
很久之后,季冥渊站起了身子,他赤脚在殿内走动了片刻,倏然打开门,既没有披上榻上挂着的大氅,也没有穿上置于角落的流星靴,而是一脚踩进了雪中,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了院子中央。
自从到了九幽地狱,成为了执掌者,他已有九百年没见过雪了。
季冥渊在雪地里,倚靠着竹林边上的梅花树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坐到了次日卯时。
九天三千甲在婆娑城外围对嗜血铁骑进行了一番埋伏,成功将嗜血铁骑一网打尽,于观南与众神已经悄无声息潜伏在了神殿周围。
季冥渊听闻一阵打斗的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从雪地里起身,迅速跑到了神殿门口。
神殿门口围站着嗜血铁骑,苏木在铁骑中央,一掌将前来送死的神仙打出了几米,季冥渊看清了那躺在地上的神仙,是于观南。
他刚上前走去,没几步就被苏木一把红枪拦住了去路。
季冥渊停下步伐,于观南撑地而起,两人相视一眼,虽不曾言语,但仅一眼便像是知道了对方要说的话。
于观南身后只有十几位武神,苏木眯了眯眼睛,觉得于观南很熟悉,“于观南,太商国亡国之君。你便是当日在九重天扬言说自己是裴泽点化而成的武神吧?”
“没想到南方武神眼力这么好?”于观南擦掉脸上的血迹,有些讽刺道。
“不是我眼力好,而是你的一招一式暴露了身份。”
于观南:“那我可得长点心,千万不能被你找出了破绽来!”说罢他手上的辟邪剑绕身一圈,带着剑气向苏木攻去。
“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笑,你没有逆天而行的力量,但拥有不自量力的想法,这叫什么,这叫愚蠢!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加愚蠢了!”苏木一边慢悠悠躲闪着辟邪剑的攻击,一边嘲讽道。
于观南不屑一笑,既不因此恼怒,也不因此自我怀疑,他早就释怀了。
然而苏木却不肯善罢甘休,继续往于观南曾经的伤口上撒盐,“你以为你这么多年来以傩师身份辛苦积累功德,为苍生除恶,就可以弥补你犯下的错误?你受九百年的刑法啊!如果可以赎罪清楚,那为何要让你受这么多苦?!哈哈哈哈!你可知你吃力不讨好的样子让人见了很可笑?”
于观南道:“可笑吗?那便笑吧。”
苏木挡开辟邪剑,掐住了于观南的脖颈,“哼,太商国灭,你手上的亡魂应该不少吧?”
于观南看着他,眼里波澜不惊,没让苏木激起一丝一毫的情绪,却因此激发了苏木的怒意,他手上的力道愈来愈重。
于观南闭了闭眼睛,辟邪顷刻间化成铜币向苏木袭去。
刀光剑影之下,苏木松开了于观南的脖颈,于观南定睛一看,竟是嗜血铁骑抵挡了铜币的攻击,好在辟邪的威力涨了不少,十六枚铜币再合成一把剑便可以轻松将拦在苏木面前的’鬼墙‘攻破。
然而季冥渊体内的‘生’产生了效果,他便像是被‘生’吞噬了意识一般,如同傀儡般挡下了辟邪剑的攻击。
“冥渊!”于观南对着那双眼发红,不受控制的季冥渊叫道。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季冥渊倏然而来的杀意。
苏木在其身后大笑道:“对付你这么个小娄娄,我哪会亲自动手?我不得留有余力对付那些不知藏在哪里的神仙?”
于观南一开始就没想对苏木隐瞒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瞒不过眼前人,所以专心于躲避季冥渊的进攻上,也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安。
“轰隆——!”然而就在这时,苏木身后正殿倒塌了,变成了一片废墟,在那废墟之上还能看见那他神像的断臂。
苏木瞳孔微缩,猛然回头,只见释空观音一脚踩在神像的头颅上,金色的帛巾随风飘荡,他双手合掌,一脸歉意:“阿弥陀佛,我来得可还是时候?”
苏木以为释空是在对其挑衅,却听于观南一边躲避季冥渊的攻击一边回答道:“正是时候!”随后他一手抓过季冥渊的手腕,“冥渊!你醒醒!”
季冥渊一怔,却在下一刻一掌打向了于观南,于观南来不及躲闪只好用双臂挡下了攻击,却也被击得后退了一大截。
哪怕季冥渊被‘生’吞噬,于观南也没有想要对其动手的意思,所以在与其打斗的过程中,受了不少伤害。
苏木一挥手,便化出了一身黑红战甲,握着红枪惊雷滚滚,犹如飓风般扑向了释空。
“好一个上古神仙,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砰——!”
地面炸开了一个大坑,原是千机的惊厥挡下了苏木的红枪,凤凰与麒麟相互撕咬之后的余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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