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竟都没死,看来在修道一途,颇有天赋。毕竟运气也是天赋一种。”
一股清新的草药香气缓缓飘入鼻尖,沛人心脾。
“灵力逆流,强行使用灵力令灵识有所损耗。近段时间好好修养,勿再逞能,不然再有天赋,人也是要废。”
迷迷瞪瞪中,季明燃感觉自己的肚皮被轻柔地抹上什么东西,皮肤的灼烧感顿时缓解不少。
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清丽秀气的脸庞。
“你醒了。”清丽女子神色平静,转头不知朝谁说话,“都别激动,继续躺着,别扯到伤口。”
说着,她摇起头:“唉,不听话。”话音落下,季明燃感觉道无形间一道平缓温和的力量向四周扩散,眼皮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睡吧,小师叔。”沉沉睡去前,她听见那位女子说,“别疼着你了。”
重......
胸口愈发沉闷,似有千军之石伏于其上,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季明燃在黑暗昏沉中挣扎,眼睫猛地一颤,睁开眼来。
浮光不再,窗柩外夜色正浓,星河闪耀。
视线下移,发现令自己呼吸艰难的罪魁祸首——一颗乌黑亮丽的后脑勺。
季明燃举手推头,后脑勺扬起,一张妍丽的芙蓉脸睡眼惺忪。
芙蓉脸迷蒙的眸光缓缓落在季明燃脸上,困顿神色一扫而空,人紧接着扑向拥住她:“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季明燃猝不及防地被熊抱一把,剧痛翻倍。
“挺好的。”季明燃忍痛轻拍沈轻洛后背,动作不知拉着哪处伤口,疼痛更剧,她不得不轻吸口气,才能勉强出声:“就是有点痛。还有,你压着我,我呼吸不了。”
半伏趴在季明燃身上的人闻言一僵,赶忙坐直身体,双手紧握放于膝上:“我、我傻了。忘记你有伤在身。”她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道:“没事吧?”
“我没事。”后背躺得酸痛,季明燃也想坐起,却发现自己浑身被白色布条紧紧包裹,难以动弹。
发现她的意图,沈轻洛探身过来将她扶起,又顺手将枕头垫在她腰后。
季明燃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道:“沈轻洛,对不住啊。”
“嗯?”沈轻洛抬眸。
季明燃道:“我可能炸死了你的小马。”她为彻底杀死巨蟒,不惜进阶自爆,爆炸威力,恐怕波及一路陪着沈轻洛闯荡至今的赢雪。
沈轻洛垂眸,替她理了理压在枕后的头发,“这是意外,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四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季明燃能转动的,只有自个儿脑袋:“咱们这是在哪儿呀?”
清幽小室内,除身躺的木床,还摆有沈轻洛正坐着的竹椅,以及她身后的一载竹草图画的屏风。
“霖峰医堂。”沈轻洛道:“你斩杀巨蟒后便昏迷了。幸好巨蟒死后,阵法随即自行解开。我们将你从蛇肉中拖出时,东陆师姐赶至。她将我们带至此处疗伤。”
“东陆?”
“霖峰峰主。她是药修,对医道颇为精通。”沈轻洛眉头轻蹙,目露担忧之色,“东陆师姐说,你灵识不稳透支过度,身体又被蛇毒浸染透彻,且处于爆炸中心,受伤最为严重,皮肉都没几块好的。”
“皮肉伤,没死就成。”季明燃满不在意。
只是神志仍恍惚不清,她合目内观,试图镇定脑中浑浊的思绪。
白茫一片、广袤无垠。
识海。
是她的识海。
所处空间内的灵气似被吸引般,自空气中分离,流入躯体,流转炼化,凝聚为灵力,储蓄于识海之中。
非但没死,还进阶了,总算迈入炼气期。
季明燃双眸晶亮,下意识地笑,却拉扯到脸庞上的皮肉,引来阵阵剧痛。她轻吸口气,只发出“嘿嘿”两声,接着道:“不得不说,我比较走运。”
“你不是走运,你是有本事。”原在安静观察的沈轻洛见她神色松快,便放下心来,一脸严肃地纠正,“宗门弟子中,有几人能在巨蟒口里活下来?这世道弱肉强食,无谓自谦只会害了你。丰枢堂那边已经认可你的功劳,奖励你的功勋点也足以抵消部分在医堂的花销。泉峰、霖峰已经将巨蟒残骸具有价值的事物保存下来,等你好了,可去丰枢堂挑选三件。”
“抵消部分花销?”季明燃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脑瓜子嗡嗡作响:“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治疗的花销。”沈轻洛道:“且不说东陆师姐的出诊费,这次用在你身上的药物,俱是珍品,你过度消耗身体及灵识,东陆师姐可是一摞一摞地搬出箱底珍品给你补气,不然你现下精神头哪会这么好呢。”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东陆师姐问我们要不要给你用最好的药,这还用说?我们也就罢了,但这是你,我们一致同意,就得上最好的药。”她眸眼晶莹,粲然一笑:“看来确实值得。花费虽大,但弘焱尊者出面认下这笔债务,记在銮峰账上,以后由你慢慢还,不用担心。
季明燃神色比身体还要僵硬。
伤害从自个儿身上,转移到自个儿钱袋上。
好不容易与姜老板钱债两清,如今又欠下巨款。
她感觉胸闷、气短,说不话来。
肚子也在此时发话——“咕~~~~”
沈轻洛:“饿了吧?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
提起这事,季明燃更觉心塞,闷闷道:“熊臂丢了,我得去食堂吃饭,不知道馒头几钱。”
沈轻洛站起身来:“先随我来。”她转身半蹲身子前倾,示意季明燃趴上来:“东陆师姐说过,若你晚间醒来,便可离开。”
“我自己走吧。”躺足三天三夜,后背的肌肉酸胀难忍。季明燃再三谢绝沈轻洛的好意,花费些时间习惯皮肤因动作牵扯带来的痛意,缓缓坐起、站立、行走。
医堂不大,季明燃所处为靠外的独立小房间。然而待她站立在医堂门口,嗅到山林雨后清新的空气时,夜已更深。
沈轻洛极为耐心地搀扶她小步前挪,一路气也不敢大喘,像是生怕一个没看住,所搀扶之人猛摔落地。
只是,等季明燃才踏出门槛半步,一把长剑已是迫不及待“嗡”一下横立空中,离地一寸,极便于踏上。
沈轻洛颇为苦口婆心:“霖峰峰域颇大,传送阵之间的距离也不小,走,是走不回去的。”
季明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也踩上长剑。沈轻洛一手揽住她,长剑御起,嗖地一下飞离小屋。
沈轻洛御剑速度极快,季明燃才仰头看着天边伸手可摘的星星,星星便越离自己,人已再度落地。
紧接着,一连串的责骂声劈头盖脸地砸向她,“你看你!像什么话!胡来!简直胡来!不要命了么?”
季明燃定睛一看,一颗火红色的脑袋蹭一下弹起,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
“你跟巨蟒拼,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观妄臻双眸凶狠,喋喋不休:“你什么修为,它什么修为?你做事之前怎就不想你师尊、你师兄,还有宗门的大伙们!”
他的声音不大,但季明燃仍觉得耳朵闹,脸庞皱巴,又扯到伤口,轻轻呲了声。
“妄臻,明姥姥刚好,精神还需恢复,你别闹她。”一道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
观妄臻顿时噤声,被焦躁冲昏的神志冷静下来,他双目瞪圆地瞧着来人,才发现季明燃裹得严严实实,被沈轻洛揽在长剑上。
观妄臻怔住片刻,直立的身体躬下,他伸出手,声量变小:“来来来,扶着我,小心些下来。”
季明燃毫不客气地搭上他,整个身体重量压过去,观妄臻嘟嘟囔囔些什么,但声音小也听不清楚,季明燃心安理得将他充当拐杖,嗅着味道看向前方。
前方半人高的柴火燃起明亮的橘光,被朦胧橘光笼罩的,是正滴落油脂的肉块,空中飘来阵阵肉和香料交杂的香味。
沈轻洛快步向前,仔细察看肉块的状态:“能吃?”
祝世白笑得和煦:“能,算着时间,妄臻火候掌控得正好。”
“这是什么?”季明燃被提溜到柴火前。
她伤势未愈走得慢,观妄臻自是没有那个耐心等她,便索性一手将她提起,三步并两步将她带到位置上。
“霄石角鹿,圹峰独有。”沈轻洛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熟练地切下一大块肉,迅速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串起来,递给她,“味道不错,吃吧,慢点,别噎着。”
“预备了。”祝世白双手奉上一葫芦,“有水,别担心。”
“肉烤得嫩着呢!还能噎着她!小看谁的手艺!”观妄臻嘟嘟喃喃。
季明燃脑袋早已埋在碗中,饿狼扑食般叼起肉块,不忘招呼:“吃呀你们。”
肉质鲜嫩,真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也默默吃起来。
胃袋有物着落,季明燃逐渐放缓进食速度,抬头看着吃不知味的三人,道:“我差不多了。”
观妄臻清嗓子:“吃饱了?那咱就开始了。”
祝世白正襟危坐。
沈轻洛轻轻颔首。
季明燃端着碗,嘴里嚼着肉,道:“说吧。”
伤重初醒就被拉到荒山野岭,想也知道,不会仅仅是聚首吃肉这么简单。
这是盘坦白局。
季明燃率先开口:“掌门知道我偷跑出来了?”
掌门送来大批纸笔时,曾亲口告知,传承记忆一日未清除,她不可离开銮峰一步。本被禁足之人,却出现在遥远的泉峰峰域,还一度重伤濒临死亡,而救她的人正是霖峰峰主东陆。偷溜的事情,她并不认为能够隐瞒得住,不如干脆告知,顺道打探后果。
祝世白道:“东陆师姐问起时,我说我与妄臻在泉峰遇见金丹紫鳞红蟒一路窜逃,嘴里叼着你,你在奋力挣脱,而后头沈轻洛一路在追,于是出手拦截,但我们三人由于受阵法束缚无法得手,后经你提议,你利用銮峰阵法,以身犯险,引雷将它炸死。”
观妄臻竖起两指信誓旦旦:“我佐证,都是真的。”
季明燃:“啥?”这是她本人经历过的故事?
沈轻洛接话:“东陆师姐问我如何遇见你时,我说在燿峰攻打黑甲锯齿熊时,突遇传送阵现,你迷糊出来时便被遇到巨蟒袭击,于是一路追至泉峰,便有后来发生的事。”
祝世白从容自若:“之后若东陆师姐问起,你就说,你误打误撞踩入设在銮峰中的传送阵,被传送到燿峰,然后就遇袭,一切出于被动,绝非存心故意。”
全鼎盛宗皆知,銮峰创峰祖宗爱随地设大小阵,这么多年过去,仍无人掌握所有传送阵点,更何况他本人所在的銮峰。
季明燃不小心踏入隐藏传送阵,被传送至燿峰,继而遭遇金丹紫鳞红蟒袭击,携至泉峰,其踪迹皆非出于其所愿,最后出力解决红蟒,则属立功。
这一说法,不止掌门,其他峰主亦无话可说。
这是祝世白躺着床榻上时,几经酝酿敲定的说辞。
至于前头所说季明燃引雷炸蛇,则恰可掩盖其自爆事实。师尊曾告知,她若进阶,所引发爆炸威力之大,其本人绝无可能存活,可她成功保住性命。
祝世白并不认为师尊消息有误,但也不打算探听背后的秘密,爆炸存活之事稍加掩盖,可为她之后回峰与弘焱尊者商议时留有余地。
除祝世白,其余二人初始并不知晓季明燃被禁足一事。但见祝世白神态自若一段胡扯,沈轻洛当即心领神会跟上圆谎,观妄臻亦打蛇随棍上补充一二。
三人互相佐证,东陆也信上几分。东陆离开后,沈轻洛与观妄臻打着问各自师尊的名号,才从祝世白嘴里问出季明燃被禁足一事。
“你说说——”观妄臻起身走到她身前,弯腰注视她:“你该怎么答谢我们好?”
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季明燃托腮:“不晓得。你们说说看?”
祝世白言语平静:“希望姥姥能够替我们保密我们另修它术之事。”
身前的观妄臻、身侧的沈轻洛目光投向她。
另修它术。
季明燃迅速想起四人作战时,出自兵修燿峰沈轻洛大刀阔斧地砍出赤红烈焰,出自法修泉峰和圹峰的祝世白、观妄臻使用高阶术法后又分别掏出法器、符箓的场景,她小心求证:“难道,宗门规定各峰弟子只能修习峰域相关的道术?”可明明姜老板将阵、符之术用得顺溜,不过她跑到小世界去了,或是个例外。
祝世白声音严肃:“同修多术者虽极少,却非完全没有。只是灵修界修者以极致专注为尊,视杂学不耻,大宗弟子修习各类基本道术后,便会择一术专研,只有小宗小派才会允许弟子修习多门道术。”
“啊,这可难办。”季明燃语气干巴,歪头从挡住她的观妄臻身旁探出脑袋,刘海随动作散开,乌瞳清亮,她问祝世白:“若我非要呢?”
受到喜爱与活命之间,活命最为要紧。护命门路,多一个是一个,更何况她不打算放弃修习禹天行教授她的剑术。
她问得直白,没打算隐瞒自己同样修习它术的真相。
“姥姥洒脱,吾等不及。”祝世白严肃的表情温和几分,“幸运的是,鼎盛宗是个例外。虽宗门做法为他人诟病,宗门内弟子亦鲜少触类旁通之人,但宗门向来允许弟子自由修行。”
季明燃不解:“那你们为何要躲躲藏藏?”
“人行于世,桎梏难挣。”焰火将祝世白的影子拉长,直至融入光亮未能照的黑暗,他叹道:“祝家法术渊源流传,嫡系只能修习法术,所以我不能说。”
坐在柴火旁的沈轻洛不知何时拿着一根木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跳跃的焰火,闷声道道:“我出自法修世家,可我如今为燿峰兵修,此事不好说。”
季明燃仰头问站在身前的观妄臻:“那你呢?也是?”
“我不是。”观妄臻嘿嘿一笑:“许多人认定我掌握不了复杂的符箓决咒,我偏要打他们的脸!等我学成,让他们好看!先藏着别说。”
“哦......”季明燃不知给什么反应好,思索半晌,竖起大拇指,诚挚道:“有志向!”
观妄臻一掌拍落,力度控制得极好,正正停在在季明燃肩膀上方一寸,快乐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可都是看见了,你在巨蟒身上的那叫一个身手敏捷,用剑那叫一个利落干净,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来和我想法一样。”观妄臻双手叉腰,一副“我都看透你了”的表情。
“嗯,也算是吧。”季明燃挠头,压箱底的杀手锏也算“藏着”的话,那就算吧。
她又问:“你也是术法世家?”
观妄臻一顿:“差不多吧。你怎么关注这个?”
“怎么你们都是法修世家出身?”季明燃吐槽。怎地,古老家族都是法修?
“传言灵生术,术分兵、器、符、咒、阵等,故而一些氏族以术法世家自居,以此为豪。”沈轻洛冷笑:“无聊。”
观妄臻已坐回原处,身体后仰双掌撑地,双眸看向星夜:“无聊透顶了。”
“所以。”祝世白平静问她,“姥姥能否保密。”
沈轻洛双手抱膝围坐在柴火旁,此刻也凝望着她,神色恬静:“可以吗?”
季明燃:“可以啊。”她咧嘴一笑:“咱们顺道做个交易吧。”
观妄臻闻言,眸光回落。
季明燃笑嘻嘻看向沈轻洛:“你以后与我练剑,不许收费。”
随后回望观妄臻:“你以后与我各式符箓,不许收费。”
最后视线与祝世白相对:“你以后与我打造趁手的武器,不许收费。”
三人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
“至于我嘛,我给你们合适的秘术传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