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Z市虽然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暑气却依旧不消散,阳光刺得人睁不眼。林雅璐一手撑着伞,一手拖着箱子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的时候,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夹杂着些许滚烫的水蒸气。
她在一幢灰白色的宿舍楼前停下,久久凝视着这幢有点陈旧的建筑,阳台上五颜六色的衣服随着微风飘荡,像是欢迎的旗帜。
终究还是来到这里了。
初中的时候林雅璐偏科很严重,语文英语社会能考班级前几,但数学和科学却一直在中下游徘徊。
偏偏她又是个生性要强的人,不甘于落后,别人花一两个小时做理科,她就比他们多花一倍的时间。
坚持终于有了效果,初三的最后几次月考,她基本都稳定在年级前十,老师们都信誓旦旦地说她是个一中的好苗子。
命运却造化弄人,她又一次在理科上失手了,来到了她并不想来的宁南中学。
宁南中学虽然在市里的排名也比较靠前,但位置极其不佳,处在郊区,周围人烟稀少,没有什么商店,甚至连个小吃摊都没有,难怪她的初中同学说她像被发配到了边疆。
林雅璐重重地叹了口气,拎着箱子走进了宿舍。
“嘿,这下我们寝室的几个都来齐了。”说话的是一个中等个子的女孩,瓜子脸,扎着丸子头,一双像动漫少女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她。
“温宁宁,你别吓着人家。”说这话的是一个瘦高的女生,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像倾泻下来的瀑布,整个人虽然不施粉黛,却有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自然美。
林雅璐正盯着那女生出神,女生却已经拿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把她领到了她的床位。
“要我帮你挂一下蚊帐吗?”女孩问。
林雅璐摇摇头:“不用了,你叫什么名字?”
“季璇。”
“很高兴认识你。”
林雅璐打理自己的床铺的时候,才注意到寝室里还有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长相挺普通,个子也不高,剪着土气的齐耳短发,带着一副圆框眼镜。她注意到了林雅璐的目光,有些冷淡地朝她这边偏了一下头。
“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林雅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礼貌一些。
“杨舒涵。”女孩抛出了这三个字之后,又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碰了一鼻子灰的林雅璐只好继续铺床。
打点完一切之后,四个人结伴去吃了晚饭,等待晚上的新同学见面会。
带他们班的班主任叫吕妍,教政治,人很瘦,头发烫成了棕色的波浪卷,又穿了一条卡其色的裙子,看上去老了好几岁,脸上不苟言笑。她抱着手臂,环顾了教室一圈之后,让全班挨个上去自我介绍。林雅璐本来就没有对高中生活抱有什么期望,所以出神地看着窗外暗淡下去的天色以及亮起来的路灯,对于大家讲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一阵粉笔声打断了。
林雅璐抬起头来,只见讲台上的男生用粉笔写了两个奇丑无比的大字:左荣。
他说:“我叫左荣,一中初中部的。”
一中初中部!大家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要知道,一中的初中部是全市最好的初中,有将近一半的同学可以通过直升或者中考进入一中,不像林雅璐的初中十八中,每年考进一中的人只有个位数,这么好的资源都没利用上,看来这哥们是个一中的水货。
果然不出所料,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左荣没有继续说下去,扔下粉笔走下讲台。
林雅璐稍微多注意了一会儿这个男生,额头很高,剪了个寸头,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单眼皮,小眼睛,高鼻梁,长得很规矩,不像是那种不好好学习只知道玩的男生。
左荣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里有失落、有悔恨、有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无底洞。
林雅璐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轮到她上去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不知怎的在“左荣”两个字的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日光灯明晃晃的白光照在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字体上,乍一看有点滑稽可笑。
林雅璐什么都没有多说,和左荣一样甩手潇洒地走下讲台。
全班都介绍完毕之后,吕妍又把教官请了进来,带他们的教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明明长了一张慈祥的脸,开口的时候嗓门比谁都大。
她们两个简单地讲了几句之后,就让所有人回去了。
第二天正式开始训练。早上先晨练,绕着环校公路跑一个小绕环,然后再吃早饭,吃饭之前要唱军歌,不求音准但求嗓门大,千军万马一起咆哮,简直比哭还难听。
吃完饭后先要站十分钟的军姿,两手紧贴裤缝,抬头挺胸,下颚微收,脚尖分开约六十度,接着练习一些转体动作,好在上午还比较凉爽,所以并没有感觉特别难受。
中午林雅璐的寝室推选了季璇当寝室长,明确了一下值日分工,决定今天由林雅璐和温宁宁来扫地拖地,走之前林雅璐还特意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离开。
下午天气明显热了很多,据说是温度最高的一天,走在路上都能感觉脚底板发烫,阳光让人有些眩晕,一阵阵热浪肆无忌惮地铺面而来,仿佛要把人吞噬。
“先站军姿站三十分钟。”教官面无表情地对这群温室里的花朵说道。
“三十……”有同学刚想抱怨,碰上教官凌厉的目光,只好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林雅璐刚站了几分钟就感觉头有点晕,呼吸也不畅快,但看着周围都没有人喊报告,心想咬咬牙再坚持坚持就过去了,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头晕得越来越厉害,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堵在喉咙里,她实在撑不下去了,轻声喊了一句“报告”,随后竟然软绵绵地跌在了地上。
接下来林雅璐只记得教官慌张地喊了一句“找个人背她去医务室。”随后她就被人手忙脚乱地弄到了一个人的背上。
阳光晒得林雅璐迷迷糊糊的,她只记得那个人的背很宽厚,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她的脑袋紧贴着他的脖颈,能感受到他的皮肤温度和滴下来的汗水,脸上不禁燥热了起来。
他慢慢地走着,明明只是几百米的路程,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到医务室,一群老师就和他一起把林雅璐扶到了病床上。
随后他们就往林雅璐嘴里灌了瓶液体。
“咳咳咳咳。”林雅璐尝到了一股辛辣夹杂着薄荷的味道,那股味道直冲喉咙,让她连连咳嗽,彻底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放在旁边柜子上的藿香正气水的小瓶子,再转了转头,看见了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和一个高个子男生。
“好点了吗?”那个女人问她。
林雅璐点点头:“稍微好点了,但还是有点头晕想吐。”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下午别去训练了。”女人很贴心地说道,随后她又朝旁边挥了挥手,像是赶人,“那个男同学,你可以走了。”
“老师,外面太热了,再让我呆一会儿吧。”男生向她求情。
“行,那你就再呆几分钟吧,不过不要太晚了。”那个女人看他满头大汗,也就许可了。
林雅璐这才有时间细细地打量他,感觉有点面熟,便费劲地在记忆力搜寻他的名字,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叫左荣?”
男生点点头:“对。”
“是你把我背到医务室的?”
“是呀,正好不用晒太阳了。”左荣有些狡黠地笑了。
想到左荣刚刚背她的情形,林雅璐的脸上又一阵燥热,手心也渗出了汗,低声说道: “谢谢你。”
“不客气。”他抱着手臂,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只好尴尬地扭过头去。
空调呼呼地吹着,左荣站在背光处,窗户和窗帘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梦幻的感觉,林雅璐的意识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游离。
左荣的一句话把她拉了回来:“你脸怎么这么红?”
“刚才太阳晒的。”林雅璐为了掩饰,胡乱找了个借口。
左荣一眼就戳穿了她蹩脚的谎言,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没有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左荣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就要挨罚了,便站起身来,对着林雅璐使了个含义丰富的眼色:“我先回去了,你多躺一会儿吧,最好能躺到训练结束。”
林雅璐看着他走出医务室的门,随后闭上了眼睛。
说得有道理,刚好偷偷懒。
林雅璐在医务室磨啊磨,好不容易磨到了五点,才掀开被子慢悠悠地走出去。当她回到训练场地的时候,大家的训练差不多要结束了,林雅璐跟着练了几分钟,教官就宣布解散让大家去吃饭。
一解散,温宁宁就关切地跑过来问她:“你还好吧?”
“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没想到温宁宁对她这么上心,林雅璐的心里暖暖的。
“第一天就晕倒,你也真是厉害。”温宁宁有些调侃地说道。
“可能体质不太好吧。”林雅璐的双颊微微发红,也是,第一天就晕倒,的确有点丢脸。
“那就吃点藿香正气丸什么的,不过你也真爽,一个下午不用训练,不像我们,汗都滴下来了也不能擦,嗓子都快冒烟了也不能喝水。”一说到这个,温宁宁一脸委屈。
“现在不是训练完了吗?回去好好休息吧。”林雅璐看着她像受气的小媳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好,我们去吃面吧。”温宁宁一把挽住了林雅璐的手臂。
两个人一路聊着天,向食堂走去。
修文已完成,第一人称改第三人称,剧情也略有改动,希望新版本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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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当时的我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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