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李又及到底给关妙雪发送了什么讯息，朱妮妮已经记不清楚了。
毕竟，少年的喜欢就跟阵风一样。
李又及最多最多最多，就喜欢了关妙雪一个学期。
因为第二个学期，关妙雪就取代了班上的另一个女生，成为了班上的正班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李又及给烧到了。
那个时候的李又及，正痴迷着收集干脆面里面的小卡，还召集了他在班里的各路好友替他吃，而他只取其中小卡。
他一天的零花钱，基本上都用来买干脆面收集小卡，以至于在班里也引领了一股收集小卡之风。
这种“不正之风”是会影响到学习的，所以作为班长的关妙雪终于在一次自习课上，将正细数着自己还差几张小卡就能收集到全套的卡册，给没收了！
嗯——
还挨了老师的批评，请了家长。
简直就是不务正业、贪图玩乐、影响极差。
所以年少的李又及，细微出头的“初恋”随着小卡一起飘散。
关妙雪到底是高兴，但朱妮妮惋惜呀。如果李又及改邪归正了的话，那她就没有免费的干脆面可以吃了。
可恶的关妙雪，两人同仇敌忾地想。
经过了一整年的同学生活，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回家，朱妮妮和李又及基本上都在一起。两人的关系也愈发的紧密。
学习成绩的排名，也都你追我赶，在班级末次处不分上下。
暑假的时候，朱妮妮的爸妈给她报了个兴趣班。
因着朱妮妮的成绩着实不理想，她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想着就算以后文化成绩不达标，至少也还有一条艺术之路可以走，所以父母两人一合计，给朱妮妮报了个钢琴班。
修身养性、增添出路，可谓是未来可期。
只是这样的话，朱妮妮平时玩的时间就变少了。她上午起床要写完两页的暑假生活，中午在爷爷奶奶那边吃饭，再午睡一小会儿，最后再由爷爷或者奶奶把她送到钢琴班。
暑假的日子就这样重复而平淡，但朱妮妮却在钢琴班里碰见了班里的同班同学。
一个女生，郑月灵。
刚碰见的时候，朱妮妮其实有些诧异。说实在话，两人在班上的接触并不多，朱妮妮在一年级的时候，也就和座位周围的同学以及李又及关系不错，但好歹是同班了一整年，所以彼此都有印象。
大约是性情相投，又都是一样的性子，一来二去，两人已经是能约着一起出来玩的关系。
但那个时候，那个年纪，其实是很难被允许单独出来玩的。所以朱妮妮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两人经常在下了钢琴课以后，出门拐角去买一根五毛钱的香芋雪糕，再去郑月灵家里帮她拼城堡。
一座很大的立体拼图，也可以说是积木。听说是她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
总之，朱妮妮第一次见就已经彻底迷上，早就将苦苦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玩翻纸片儿的李某抛之脑后。
而李又及，就这样追过来了。
某一天，他开始负责每天接送朱妮妮。
他实在是无聊得要长草了。
看见朱妮妮从钢琴班里面出来的时候，他是这样解释的。
李又及一见她出来，就连忙迎了上去：“你结束了吗？”
朱妮妮站在人堆里，抱着钢琴谱子，听见他过来，还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过来找你玩。”李又及垂丧着头，像只失落的小狗狗，“你又不在，不好玩。”
“但我还没结束，课间休息，你要跳房子吗？”朱妮妮指了指街边的地上，不知道是谁用粉笔在地上画了许多空格。
“行，我等你一起。”
李又及实在闲得发慌，凭借着他出人的交际能力，很快就与钢琴班里的同龄人混熟了。
“诶，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啊？”郑月灵看见李又及再次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感叹道，“在班上的时候都看不出来呀。”
朱妮妮跟她解释说：“因为我们家里住得近。”
“这样啊——”郑月灵拉长尾音，转而换了个话题，“不过你觉不觉得李又及长得还挺好看的？”
一瞬间，朱妮妮回头看向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疯啦？”
“评价而已嘛，我们班上除了他以外，也还是有许多好看的人啊。比如说代旭、刘晨宇……”郑月灵一只手挽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来不停地数，“还有那个，咱们班的副班长，上次的运动会你看见他跑步没有？全校第一名诶！”
“嗯……”
听见前面几个人的名字时，朱妮妮还忍不住要翻白眼，却在听到副班长的时候，略不可察地轻点下头。
郑月灵没注意到，继续自顾自说：“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为什么运动也好，成绩也能第一名？听说他爸妈都是老师，你知道吗？”
朱妮妮没再说话，思绪却有些飘远。
原来副班长的爸爸妈妈是老师吗？怪不得成绩又好，运动也很优秀，不仅跑得快，跳得还远。
长得呢，的确是比较阳光俊朗。
“嘿，朱妮妮，想什么呢你。”郑月灵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手，“你的小竹马又来接你了。”
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李又及正站在窗外冲她挥手：“猪猪侠，这边！”
见鬼。
朱妮妮回头看了眼郑月灵，着实很难相信，会有人觉得李又及是个好看的小男孩。
她认命地跟郑月灵说了再见，又跟着李又及回了家。
朱妮妮一边走一边叹气：“一定要这样早回去吗？”
“你想去哪儿玩？”
“不知道。”
“你就是想去郑月灵那边是不是？”李又及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那我呢，你上个学期说了的，在班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多幼稚的发言，如果朱妮妮已经十八岁，听见李又及的这番话，可能会笑掉大牙。
然而，现在她却跟着沉吟了下来。
“呃——”
朱妮妮是说过，但是吧，她是个比较追求新鲜感的小女孩，而且李又及总是喜欢玩一些脏兮兮的游戏。
比如，趴在地上像个□□似的拍画片儿，又或者是扣鼻屎弹她。
恶心死了。
哪里有香喷喷的小女孩，梦幻的城堡吸引人啊。
然而秉承着端水的态度，朱妮妮硬着脖子说道：“你是异性朋友，她是同性朋友，互不打扰的。”
李又及见她支支吾吾半天，就说出了个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不说话了，只是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
完蛋。
生气了？
朱妮妮小跑着追上去，无论怎么逗他，扯着自己做鬼脸，还是拉他，李又及都坚定的不为所动。
并且，坚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暑假过完以后，直到开学以后，两人都没有说过十句话。
而且李又及这破小子，凭什么说她对待友情不认真，明明他也有其他的好朋友！
盯着李又及和另一个男生肩并肩去小卖部的背影，朱妮妮狠狠地咬了一口牛奶吸管。也是此时此刻，郑月灵把数学一单元测试的成绩单拿了回来，贴在了教室门口位置的公告栏。
“卧槽，程与岐怎么又是第一名？”班里不知道是谁发出惊呼。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去。
讨论的主角似乎并不为所动，他还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利用着课间写完了两道奥数题。
“程与岐，你这是第一名当上瘾，不准备挪位置了是不是。”人群中，刘晨宇笑着开玩笑。
“没有，”程与岐语气很淡定，笑着回应，“只是运气好。”
二年级就已经展露出惊人的学习成绩，配以谦虚的态度，再加上运动优秀、长相冷酷。
明着喜欢或者偷偷喜欢程与岐的小女生，已经数不胜数。
无人在意的角落，朱妮妮也加入其中。
平时在小区里面称王称霸的朱妮妮，现在说话的分贝已经控制在60以下，而且吃饭细嚼慢咽，说话不会超过十个字。
“朱妮妮，我怎么觉得你变得有点……”恶心。
最后两个字，李又及没说出口。
“怎么啦？”朱妮妮眨巴眨巴眼睛，手里拿了支棉花糖，问他，“李李你吃不吃？”
李又及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坚决地说道：“不吃！”
“哦。”朱妮妮以为他是还在生气。
“那你觉得我怎样？”她追问道，“是不是看上去特别乖巧、淑女？”
“呃——”特别陌生，这是可以说的吗？
沉默一会儿，见还没有回应，朱妮妮又凑得更近。
李又及不自在地转了个话题：“吃完就赶紧去钢琴班，不然等会又要天黑了。”
暑假结束以后，他们步入二年级。因为暑假期间朱妮妮学习的效果不错，所以上学以后，学钢琴的时间就改成了每天放学以后的一个小时以及周末下午。
本来李又及是可以自己先回去的，但他就是要留下来等朱妮妮。
“好吧。”朱妮妮点了点头。
她本来想优雅一些，比如小口小口的吃棉花糖，但是天气炎热，她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棉花糖化的速度，而且这些糖还会下滴。
总之，不一会儿，她已经整个脸都糊上了糖，两只手也擦不过来。
李又及没好气地在旁边笑了笑，他就知道朱妮妮没救了，还淑女呢。
结果朱妮妮一看，她都在一边忙成这样，这小子还在旁边幸灾乐祸，也生上气了。
她冲他翻了个白眼，把吃剩的棉花糖一下子扔给他，然后跑了。
最后，两人的关系从李又及的单方面的生气变成冷战，但李又及又是个死性子，朱妮妮都跟他说了几次“我不用你等我，你自己走吧。”，但他还是等着朱妮妮一起回家。
朱妮妮想，他真是个缠人的大麻烦。
牛皮糖。
粘人精。
讨厌鬼。
那次是怎样和好的呢？
朱妮妮想了很久，终于想到。
那是一个深秋，距离开学应该已经有了两个月。
半期考试以后，又刚巧是周一，全校就在操场上开了朝会，顺便将这次半期考试各年级各科目优异的学生拉上来进行表彰。
朱妮妮不说其他的成绩，单就语文来说，还是不错的，又巧在这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她以前有看过类似的范文，合理的引经据典以后，她作文接近满分，最后连带着语文成绩成了全年级第一名。
而程与岐是数学的第一名。
这意味着，两人可以一起上台领奖。
荣誉、惊喜、害羞，各样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朱妮妮一晚上都睡不着。
她本来还想穿得好看些，但因为是周一的朝会，所以只能穿校服，这是学校的硬性规定，如果不遵守的话是会扣班级的总体评分的。
所以朱妮妮第二天一大早盯着两件校服，纠结了许久。
是要夏季校服还是秋季校服？
虽然现在有些冷，但是她也不愿意要秋季校服，红色黄色混在一起像番茄炒蛋，而且又宽又大，穿上去土不拉几的。
望着窗外的阴天，朱妮妮还是决定要夏季校服。
大不了她就冷一天，好看不就行了？
没敢让爸爸妈妈知道，她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告诉妈妈让她回去继续睡觉，等会儿李又及会过来等她一起去上学。
事实上，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冷战了许久，除了晚上他会和她一起去钢琴班，再一起去爷爷奶奶那边吃饭以外，他们基本上没有交流。
匆忙吃了两口以后，朱妮妮出了门，像是为了让谎话更有说服性，她主动跑去爷爷奶奶住的那边小区，然后跑到李又及的楼下。
这个时间点，李又及应该还没有出门。
她等了一会儿，只觉得寒风阵阵。
难道他已经走了？
没等她想太多，李又及的爷爷出现在了她面前。
“李爷爷。”
“嘿。”李爷爷本来只是下楼丢厨余垃圾，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一米二的小鬼头，结果定睛一看，他有些惊讶，“妮妮，你怎么在这里？昨天在你爷爷奶奶这边睡的？”
“没有，我来找李又及。”
“你找李李？”他蹲下来，把垃圾放在一边，跟她解释道，“李李今天生病了，可能要请假一天。”
“严重吗？”
“还好，就是突然变天，没有适应过来。”
“那好吧，我今天放学再来看他。”朱妮妮走前，抬起头，她望向熟悉的窗台，那里面的窗帘是拉上的。
看上去，李又及可能还在睡觉吧。
“妮妮，你也要注意别感冒。”李爷爷看她还穿着裙子，耐心说着，“这段时间降温严重，要不然你回去换件衣服，免得也感冒了。”
朱妮妮收回视线：“好，谢谢爷爷。”
但她是不会去换下衣服的，反正都穿了呢，就坚持一天吧，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跟李爷爷道别以后，她小跑着去了学校，刚巧打了早课铃，也算没迟到。周一是不用去教室的，她只要在操场上找到自己班上的队伍就可以。
可是还没有找到二年级五班，她就发现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呢？
周围人的视线，以及——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搭，还有其他人的。
他们为什么都是秋季校服啊？
她感觉自己被一群番茄炒蛋包围了，她想哭。
硬着头皮，她找到自己的班级队伍，却发现这一路上她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是夏季的蓝白校服。
“小蝴蝶同学，怎么回事？”班上的同学见她来了以后，拉她站好位置，“不是说了这周开始就要穿秋季校服的吗？”
“啊？”朱妮妮真的呆愣了。
她！完全！没有！印象！
她欲哭无泪：“我没听见——”
“怎么办？等会儿你不是还要上去领奖吗？”
提到这茬，朱妮妮更想哭了。
这个年龄的小孩，不怕别人夸自己聪明漂亮，但很怕变成别人眼中的异类。
“我不想去了。”
“没事，你等会儿就说秋季校服没找到？或者说洗了以后还没晒干？”同学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帮她找着借口，然后当事人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
就这样，她半放空着听完学校领导的讲话，听完半期考试的总结，听到从六年级开始的半期颁奖。
然后，她被推着上台领奖。
二年级。
语文：朱妮妮
数学：程与岐
站在主席台上的时候，望向下方，清一色的番茄炒蛋，他们似乎在窃窃私语，讨论为何她会穿着夏季校服，在这个秋季的阴天。
朱妮妮已经没有其他的想法，她只觉得自己愚蠢的笨蛋。
最后，她哭丧着脸举起奖状，一边站着学校领导，一边站着程与岐，就这样跟着摄像师的指令，拍下来照片。
也是这瞬间。
她余光中扫到，有一个人出现在操场的人群中，蓝白校服，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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