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路灯照亮了一圈梧桐树叶子,也照亮了丝丝缕缕飘落的雨水。
黑色的伞面上发出细碎繁密的撞击声响,梁修年撑着伞站在道旁的梧桐树下。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手腕上的表。
从表盘到表带,整支手表的设计精致大气,跟他浑身上下不超过两百块的廉价货格格不入。
刚陪完公司合作投资商的晚宴,他此时已经换回日常休闲装,微微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疲惫。
尤其是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他更加心累。
晚宴结束后,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可一个人走在路上,却再次遇到了那个在席上非要为难自己的男人。
身份神秘的赵总,他们公司合作商齐成和的好友。
那时,天还没完全黑,但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飘雨点。
他开车在他身边停下,车窗缓缓降落,执意让他上车。
梁修年下意识朝车前面瞄了一眼,他望着这辆自己甚至不认识的豪车,面露难色。
“赵总,不用麻烦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太远,等会公交就行。”他礼貌地笑着拒绝。
怕麻烦别人是其一,不想跟这种人有过多来往是其二。
可男人的态度仍旧坚持,又重复了一遍,“上车,我送你。”
西装革履的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俊朗的侧脸很年轻,看着比梁修年大不了几岁,但莫名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怕是不顺路……”梁修年找借口。
“方向盘在我手上,有什么顺不顺路的?”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笑意,又似乎只是梁修年的错觉。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没办法,梁修年只能打开车门,坐上了这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车。
再不上车,反倒是他不识好歹了。
这种人,他得罪不起。
就像席间,他非要送他这支手表一样。
即使不想收,但在老板以及众人的劝说和隐隐胁迫下,他还是装作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想到这里,梁修年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了手腕上的手表,有些紧张。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驾驶座的男人出声。
“不喜欢吗?”
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之后,梁修年反应迅速,扯谎的同时,脸上也挤出一个笑容掩饰,“喜,喜欢的……赵总。”
“眼光不错,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支……”
驾驶座的男人轻轻低语着,随后又忽的抬高音量。
“我叫赵延清。”
“嗯……”
梁修年一时语滞。
他不明白为什么赵延清要突然说出他的名字,难不成是他觉得他敢直呼其名吗?
他只能继续点头微笑,“好的,赵总。”
“我告诉你名字,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叫我赵总。”
“这样……那,清哥……”
梁修年的声音很小。
几乎是试探地说出口,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赵延清不高兴。
注意到他紧绷的状态,赵延清脸色冷了几分,歪头着蹙眉。
“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很怕我?”
“不,不是。”
梁修年紧张得不行,赶忙解释,依旧轻声细语。
“我这个人有点内向慢热,平时话也很少……我对您的态度也不是害怕,是尊敬。”
他这副磕磕绊绊解释的样子,不知怎么戳中了赵延清的乐点,打着方向盘轻笑了一声。
“听你们老板说你还是艺术院校的学生,要送你回学校吗?”
他勾着嘴角,脸色缓和了许多,梁修年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在东城滨河花园小区。”
赵延清用车载导航定位到梁修年口中的小区,导航自动规划路线,全程四十多分钟,很显然,距离不近。
梁修年有点不自在,这么长的车程,他刚刚那句“不是太远”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赵延清却依旧神色如常,稳稳当当地开着车,好像根本没在意距离远近。
车内沉默无言良久,久到梁修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找点话题的时候,赵延清又再次开口了。
“不住校?”
“啊?”
梁修年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连连点头,“嗯……嗯,是的。”
“一半时间住校,一半时间住外面,公司有演出安排的话,有时会延迟到凌晨,来不及回宿舍,为了方便就租了房。”
梁修年老实得很,单纯大学生一个,问他点什么,他全部都诚恳地如实回答。
“我们学校位置偏,附近的房子租金也便宜,比住酒店要划算……”
他低垂着脑袋,似乎感觉自己有点絮叨,又马上闭上了嘴。
赵延清没有在意他的戛然而止,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重点,自顾自询问,“你平时在哪演出?”
“一些商场还有大型游乐园,主要是节假日和周末。”
“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
梁修年对公司的行程安排记得很牢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中秋节三天假期,融达乐园每晚都有我们的节目。”
中秋节就在下周,也没有几天了,赵延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行,中秋节,我记住了。”
梁修年这才猛然惊觉对方的意图,抬起头望着赵延清的侧脸,瞪大了眼睛。
“清、清哥,你不会要来看我们表演吧?”
“怎么了,不欢迎我?”
赵延清也侧过脸来,笑着跟梁修年对视一眼,但很快,他又回过头去专心看路。
他骨像立体,高鼻深目,却偏偏生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危险冷峻,看起来难以接近。
一笑起来含情潋滟,少了几分距离感,多了几分风情。
但他很少笑,像他这样的身份,要是整天笑意盈盈的,怕是没法震慑住那些生意场上的牛鬼蛇神了。
梁修年想象不到他这种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的人物来大型游乐园的画面。
更想象不到他们在台上哄着游客的时候,赵延清在台下看着的场景,甚至现在单是想想就尴尬到脚趾抓地。
他脸上崩着假笑,试图劝说赵延清打消这个念头。
“不是,就是普通的商演,园区负责人找来炒气氛的……没什么好看的……”
赵延清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意,亦或是,假装没听懂,根本不想听懂。
“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去了联系你。”
他单手开车,另外一只手操作手机,打开到二维码界面,将手机递给梁修年。
“好,好吧。”
梁修年顾不上心里的惊讶,身体比脑子要快,赶忙郑重地将赵延清的手机接了过来。
摸着手机流畅冰凉的金属触感,他却只觉得像烫手山芋一般,用自己的手机扫描添加成功后,又将赵延清的手机还了回去。
这一番操作下来,梁修年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心里却一阵后怕。
他刚才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把手机给了他,是对他丝毫不设防,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摸不清赵延清的想法,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在手腕的表上。
心头再次涌现一阵不安。
赵延清的东西应该都很贵吧?
就这样收了,真的合适吗?
他也曾在宴席刚结束的时候,拉着见多识广的好友孟良哲低声询问这表的价格。
孟良哲还有其他几个练习生,大伙一起拿着手机对照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这块表的大概价值。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摸着表带,试探着开口问。
“清哥,这手表很贵吧,我想,收了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都应该回个礼才行……”
“不用,我喜欢你才送你的。”
赵延清抽空瞥了一眼戴在梁修年手腕上的表,清瘦白皙的手腕被腕表装点得恰到好处,他很满意地勾了勾唇。
“也没多贵,当时入手的时候也不过百万,不过是限量款,全球也没几支,现在的话,收藏价值远大于手表本身价值。”
“你好好留着它在身边,就抵得上这表的价值了。”
自从梁修年上车以来,赵延清还没说过这么长地一大段话,而且其中蕴含的信息实在是多,让他一时消化不了。
他愣住了,在心里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
还没想明白,车子在这时拐了个弯,眼前忽然出现熟悉的场景,他租房的小区到了。
眼见车子逐渐接近小区大门,梁修年赶忙直起身子说,“到了,这就是我们小区,清哥你在这路边停就行。”
赵延清放慢车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小区不让开车进?”
“不是不是,这边是老小区了,里面的路窄,又好多车乱停,到时候开进去不好掉头……没事的,很近了,我就住靠近路边的这栋,走两步就行。”
车内的空气好像变得稀薄起来,梁修年耳尖绯红,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手里忽然被塞了一把黑色的伞。
他猝不及防对上赵延清的视线,对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
“那你把伞拿着。”
梁修年垂眸,“不用”两个字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再次抬头时,换成了笑意盈盈的“好的,谢谢清哥。”
“唉……”
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站在小区路边的梁修年将视线从崭新的手表上移开。
他感觉这手腕仿佛有千金重,坠着他一直往下沉,每走一步都不自在。
他与赵延清素不相识,今晚也才说上几句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赵延清要送自己回家,还将最喜欢的手表送给自己。
他想,还是得收好了,找机会还回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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