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姜喃生着一副典型的江南少女腼腆柔美的模样，留着及腰的长发，容貌不张扬，流畅的面部温婉动人，皮肤白皙，小鹿般的眼睛同江南的水一般清澈明亮，吴侬软语，不经意间总会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我是东北人，说真的，长这么大了，也还没有去过江南一带游玩，”男人抿唇浅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儿，末了淡淡叹口气，“希望今年春天还能有机会下江南。”
“欢迎随时来呀。”姜喃说，“我也没去过东北，不过听说这个冬天，南方小土豆在你们东北可出名了。”
男人被逗乐，直起身，收拢了双腿，“寒假不回去？”
姜喃顿了顿，“不回，不想回去见亲戚。”
男人感叹，“博士生可没有寒假，等过完年，也该迎春了。”
“你在这里是做兼职吗？”姜喃问出了那个想问了很久的问题。
“不算是吧，我是过来顶几天班的。”
“嗯。”
默了一瞬，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却很默契得一同端起桌上的果酒，玻璃瓶在空中轻轻碰撞，声音清脆。
扬头的瞬间，姜喃无意间瞥到了对面男人的脸颊上泛起的淡红，她的嘴角露出了不可察觉的微笑。
男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轻声咳嗽了下，目光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桌前半颔首的女生。
“新的一年，认识下，教育学院，陈望。”
他的嗓音清冽沉稳，或许是喝完酒的原故，还带上了点慵懒缱绻的气息。
“你好，教育学院，”姜喃的心头不知为何仿佛有千万只小兔猛撞，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姜……喃。”
陈望眉骨轻抬，微微一怔。
女孩最后一句的声音太轻，他不确定地站起，向前俯了半个身子。
一阵清香甘甜的香味扑面而来，姜喃有些意外地抬头，薄唇微张，舌头抵着贝齿，蓦地对上了那双向上弯的眼眸。
“好听的名字，哪个nan？”
“嗯……呢喃的喃。”香味更近了，姜喃迅速垂眸，往后靠。
陈望似乎也感觉到了现在的距离有些逾距，带着歉意地摸摸鼻尖，坐了回去。
“好巧，都是教育学院的。”他似乎在打破突如其来的尴尬。
姜喃轻轻地应，“嗯，不过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
陈望欸了声，有些惊讶地笑笑，“你怎么知道？”
姜喃指指他口袋里露出的一个小角的学生卡。
“哦，对。”陈望笑着低头看了眼，把卡拿出来重新过目一遍又放了回去，“感觉怎么样，这几个月还适应这边的生活吗？”
陈望稀疏平常的闲聊口吻，让姜喃产生了一种和相识已久的平辈聊天的错觉，她平静了下来，“还可以，这边除了每天气温比较高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陈望点点头，动作稍微放开了些，“确实，不过这边平时室内空调开得比较低，内外温差很大，我这几天在店里，差点快冻感冒。”
姜喃嗯了声，不知道再继续接点什么话题好。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擅长和别人交流，经常话说着说着说到一半顿住，整个场子冷下来的片刻，她总是会感觉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久而久之，便养成不太爱和别人主动说话的习惯。
她是聆听者，她可以无限接收别人或好或坏的讯息，但对于自己的想法，更可能的是自己隐藏和消化，久憋成病，她吃过苦头的。
陈望感受到姜喃的出神，弯起手指，轻叩了下桌面。
“想什么呢？”他嘴角噙着笑，“是不是快期末了，作业很多，忙着写作业休息不太好？”
“是有点多，不过除了几个小组作业，其他都写的差不多了。”姜喃耸了下肩，像是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小朋友，回过神，皱皱鼻又强调了句，“主要是那个方法论和定量定性的课堂作业，还有要写的文献综述比较头疼。”
陈望看着她的小表情，噗嗤一笑，“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关于怎么写论文的模板和资料，我到时候可以发一份给你，都是教育学院的用起来也顺手些。”
“真的吗？！”姜喃眨眨眼，激动。
“嗯，我加你微信吧，晚上回去迟点给你发。”陈望很自然地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
“好……”姜喃稍稍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开了扫一扫，虽然有些意外两个人这么快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但又想到是学术上的互帮互助，上升的心率平缓了下来。
在备注名那一栏，她想了想，落名‘陈望’，纠结了小下，加上了后缀‘跨年’。
陈望看着联系人那一栏，多出了个可爱蛋卷头的头像，点了通过，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女生，低着头，耳边的两股秀发遮挡住两侧，露出巴掌大的脸，面色红润，他勾勾唇，同样改了下备注‘姜喃’，指尖顿了下，‘江南’。
在收到陈望发来哈喽表情包的同时，她又听到他问，“你是大学毕业了就出国读研了吗？”
“不是，我GAP了一年。”姜喃放下手机，如实回答。
陈望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试探性地询问，“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最终还是会选择出国读书吗？”
是呀，为什么呢？
姜喃的眼神暗了些，玻璃瓶内只剩最后一口果酒，她端起，一灌而下，偏头看向窗外，这个问题让她脑子很乱，一时间有很多的回答，但又那么一瞬什么都不想说，嘴边的话最终被她悉数咽下。
“我……”
姜喃边想边温吞地回复，‘不确定’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她忽地听到“嘭”的几声，心悸着转身，就看到陈望用力地按压着心脏的位置。
他的五官紧紧地扭在一起，牙关紧咬，嘴唇发白，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一旁的货架被他踢到，移动了位置，地上散落了东西。
“你、你怎么了？”姜喃有些被吓到，慌忙站起身，“要不要叫救护车？”
陈望无力地摆摆手，嘴巴张开，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微弱，对着口型在说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姜喃着急，语气加重了不少，拿起桌上的手机就想去便利店外，看看能不能找到附近的其他人，刚转身那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人握住，带着点向后的力，示意她不要走。
“没关系的，现在比刚才已经好多了，我去吃个药就行。”陈望的声音有些哑，慢慢直起了身。
“药在哪儿，我去拿。”
姜喃向前走了半步，想让陈望坐下，男人宽厚温暖的大手不费吹灰之际便可将她的手腕圈住，她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处涌出，紧张急切和心动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从他的手掌中退出去。
陈望扶着椅子边坐下，向收银台的方向努努嘴，“左边抽屉里有个白色药盒，麻烦了。”
“好。”
姜喃转身时，发觉到手腕处一阵凉意，她瞥了眼，是陈望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姜喃也不管这么多了，小跑到收银台前，根据陈望的指示，在抽屉的最上面很显眼的位置发现了药盒，它只是一个药盒，周身透明，没有写药品名称和用药剂量。
她拿起桌边的保温杯晃了晃，里面的温水还有大半杯，便一同带上。
陈望的脸色相较前几分钟已经好了很多，不再是惨白，只是嘴唇依旧毫无血色。他道了声谢，打开药盒，倒出了好几粒小小的金色药丸含在嘴里，咀嚼后咽下。
“不喝水吗？”姜喃呆呆地看着。
“嗯，直接咀嚼就可以。”药丸太苦，他咬着后槽牙。
“好、好些了吗？”
“好多了，没事了。”
姜喃重重舒了口气，重新坐下，“是不是你这几天上夜班地原故？”
陈望笑着摇摇头，“不是，我经常这样，习惯了，吃点药就好。”
“你要不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都生病了还压榨你，你的那位同学也太不人道了。”姜喃有点义愤填膺。
“是啊，好迟了。”陈望看了眼手机屏幕，“你早点回去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就住在对面的那栋。”姜喃连连摆手，语速加快，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想把对方按回椅子上的冲动。
“行，那我看着你进去。”陈望浅笑。
姜喃被他弄得不好意思，吞咽了好几次口水，脸上微微发烫泛红，手指不停地互相摩挲，半响，拎起桌上的吐司和虾条，点头微笑和陈望说再见。
走到门边时，她还是不放心他，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你、你几点交班啊？”
“快了，大概两点半。”陈望躺靠在座椅上，顶上的暖光灯洒在他的头顶，映衬着他的脸庞，唇色有些恢复，面部依旧俊朗，却比前几个小时刚见面时多了柔情，眼中含雾，朦胧看不透，嘴角扬着笑，晃了下手中的手机。
早点回家，微信聊。
他用唇语说。
三步一回头。
姜喃看见陈望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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