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最繁华的崇西街,蓼汀茶馆里人头攒动。
“宫里又传出新消息了!”
茶小二一吆喝,把好几个门口本没打算进来的路人招呼进来了。
最近宫里发生了大事。平头百姓要想探得一顶点消息,还非得来这茶馆里头听听不可。要知道,本朝建朝以来,民众的口风就从未被遮掩过,主要就是先祖王上留下的一条规矩: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规矩传到今日,造就了大盛王朝百姓们前所未有的言论自由。茶馆就是聚集地,说书先生们就是八卦带头人。
本朝的王族八卦尤为劲爆,除了有先祖王上的圣谕保驾护航,还要“归功”于本朝一位臭名昭著的公主殿下——当今邵宗王膝下自幼丧母的邵樱公主。
先不提那些什么樱公主被王族排挤不得居住宫中,长年流连宫外的闲话,又或者是樱公主放荡不堪,自幼就养了面首无数那些一般人寻不到踪影儿的事。
单说近两年传出的,樱公主当着订婚驸马爷的面私会淮南王世子赵熙,并在事隔不久后在某个春楼一夜招了多个壮男服侍……这两件事,可是有名有姓、被多人亲眼所见,差不了半点的!
跟那些身份相同的金枝玉叶矜持尊贵的公主或者出身名门的贵女相比,这位公主可谓是相当彪悍,听说连一些春楼名妓提起她都自愧不如。
樱公主不但行为匪夷所思,更是时不时传出一些惊人言论,她的言辞虽然古古怪怪,但事后被人问到,一番解释下来,听者却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合情合理。
于是,众人私下偷偷按照樱公主自己编撰的言辞给她起了个绰号,渣女公主。
这绰号是源于她曾痛骂过一位只顾纳妾导致夫人被延误医治难产大出血致死的丞相大人“死渣男”而得来的。
关于樱公主的是是非非,是上到王族下到百姓们的茶余饭后的笑谈。
然则这次,宫里传出的惊天大消息,却不是关于樱公主的八卦。
从茶馆说书先生嘴里讲出来,那便依稀是:当今圣上寿宴,子孙齐聚一堂,被囚禁的太子居然谋反,不但杀光所有王子,还意图逼宗王退位,幸得蜀王不顾安危,当机立断制服瑾太子,最终以瑾太子反抗不成当场自尽为终结,为这场谋乱画上了句号。
茶馆三国六传的故事平日里讲得多,听者都不是傻子,可这阵子,却没什么民众当众去讲闲话。
百姓悄咪咪,王族默默然,全然看不出从前谈起樱公主那般热闹的光景。
宗王连同王子们都不在了,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接下来的继位者……
*
“卑职依照大王吩咐,沿十五王子入城路线反复搜索,并没有什么发现。”窦建德跪在宣政殿内,回答蜀王邵殇。
龙椅旁,薛公公毕恭毕敬伺候奉茶。
窦建德是原蜀王府里的幕僚,因聪敏过人被赏识,极擅于招兵买马,收买人心,此次寿宴事件前前后后都是他在谋划打点。不料千算万算,还是漏下了迟归的十五王子。
“还没找到?”邵殇皱眉,“都快一个月了,区区一个老十五,这么不好对付?”窦建德叩首:“十五王子阅历虽浅,可他身边有个高文宝。”
“高文宝诡计多端,曾与卑职同出一师门,机警不输于卑职。”
“哦?老十五身边有这样的人?”邵殇诧异,“看来要增加更多的兵力去搜索了。”
“不,实际上应该按照卑职一开始的想法,撤去大批兵力,只留少数高手乔装,暗地里在城内找寻。”
“可。”邵殇抬手:“按你说的办。”
“回大王的话,现如今这么做未必能有结果。”窦建德冷冷地说。
蜀王一愣。
就听窦建德一板一眼地解释:“如果前些日子大王按照卑职的方法去做,擒住十五王子的可能非常大,现在再做,恐怕没那么容易了,高文宝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时间把王子藏起来。”
一旁的薛公公缩了缩脖子,心里跟着攥一把汗,竟这么直白地埋怨蜀王。恐怕翻遍整个儿大盛国,除了窦建德,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不要命的人。
邵殇倒是没什么异样,他十分了解窦建德的性情,既有过人才能,又有超乎常人的执拗。
“既然如此,现在该怎么办?”
窦建默默叹口气:“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旷日持久地寻找。”
窦建德随后退下。
邵殇问薛文干:“邵宗真想改立太子吗?”
薛公公没想到蜀王会忽然问起这个,他想了想。
“听说好像是有这个意思,但王子太多了,成年的就有好几个,尤其是母族实力雄厚的四王子和九王子,太子受罚后,他两个争得最凶。”
“邵宗性子就是优柔寡断,先立了太子,又要废不废的,引得剩下的儿子吵闹不休,也不知先王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邵殇有些不悦,似是想起了旧时不快之事。薛公公赶紧接口:“所以君王就要像主子您这样杀伐果断。”
“这阵子民心所向,百姓们都赞大王英明神武,功高盖天呢。”
“胡扯!”邵殇冷哼一声,“百姓有几个见过本王,知道什么是英明神武?还不是窦建德安排的那帮说书先生说的!”
薛公公回道:“就算是说书先生说书,也得有个明君的模子让他们说呀。”
这马屁绝对拍正了,一丝浅浅的喜悦从鲁王的眉梢眼角涌出。
“得空光顾偷懒扯皮。”邵殇嗔怪:“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也不帮着照看照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有才干的人选?”
薛文干连忙谢罪,但他心里明镜似的。别看主子今儿一高兴嘴上这么说,如果直言不讳推举用人,过后反而会招来拉帮结派的嫌疑。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蜀王大权在握,想来附庸的人才多如过江之卿。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奴才去选人?
薛公公正色:“是,大王。依奴才所见,窦谋士推荐的人都不错,有个新调入城的萧将军,连怀阳公主都夸奖过。”
怀阳公主是蜀王一母同胞妹妹家的嫡女。政变事成后,母女随同搬到盛京。怀阳在阅兵场上见过萧沐云一面后,对其赞不绝口。
提个窦建德推举,怀阳公主夸奖过的人,总不会错。
“萧将军......萧沐云?”邵殇想了起来。
“大王好记性!”
“前阵子邵樱公主不是被接去他那儿了吗,怎么样了?”
“......”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薛公公犹豫了片刻,回道:“听说邵樱公主断了条腿,肋骨好像也折了,现在正在修养。”
“......这小子。”邵殇感叹:“他同我提起婚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没憋着好事,果然......”
“呃……奴才听咱们在将军府里的人说,好像是邵樱公主自己摔坏的。”薛公公赶紧补充。
“将军府的丫鬟小厮都蒙着眼睛呢吧?”邵殇哼了一声,“若不是主子纵容,下人敢这么放肆疏忽?”
“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做大事?亏窦建德还说他天赋卓绝,心性刚毅,日后可作大用。”
邵殇这两年年岁渐长,做长辈的心思越发明显。薛公公深知,只要闲下来,主子尤其喜欢听下属官员家长里短的八卦闲事。他细品蜀王的口气,对那萧将军竟颇为惜才。
“主子勿怪,年轻人本就血气方刚,加上他又是个整日练兵用武的。”
“其实……也难怪萧将军憋气。不知主子是否听闻?”薛公公斟酌着词句:“两年前,邵樱公主和淮南王世子私会,还是当着所有王亲贵族的面。这事儿传遍了京城,当时邵樱公主和萧将军已有婚约,将军是被一路笑回北疆的。”
“邵樱那小丫头机灵的很,我小时候还抱过她,怎么长大了反倒不知礼数。”蜀王嗤笑一声,“邵宗管不好儿子,连女儿也教成这样。”
“给邵樱派一位太医。再给将军府下一道训诫,‘照顾公主不周’,令其反省。”
“另外,邵樱受伤的事不要外传。”
蜀王沉声下令。
“主子圣明。”薛公公立刻会意,“奴才这就让人传话给将军府。”
“可。”邵殇点头。
一时内侍来报,说是愉贵妃遣人送来了玉果清胃汤。
蜀王勾起嘴角:“贵妃有心了。”
内侍放下了汤品,正要退回,又被叫住。蜀王沉思一回,吩咐道:“去回贵妃,本王昨夜饮多了酒,胃腑正有些烦躁,一盅汤恐怕不够,让她多准备些汤肴。”
内侍答应着退出,蜀王起身更衣摆驾贵妃宫殿。
闲下来的薛公公看了看案上摆着的那盅玉果汤,对身后的心腹小太监感慨:“难怪一个儿子没生过,却能制衡几位皇子,愉贵妃真是不简单。”
“爷爷。”小太监道:“要不要小奴去娘娘殿里拉拢一下关系。”
“当然。”薛公公点头,“还要替杂家置办点礼品,一起送去。”
蜀王原王府里没有太监,薛文干是先王在世时侍奉邵殇的旧人,蜀王分地离开后他就留在宫里侍奉老太妃做了闲职。这回蜀王回宫,念着旧情特意提拔了他上来,可谓是一步登天。薛文干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早成了人精,知晓位高权重也不能单打独斗。
别看这么多年过去,蜀王貌似成熟稳重了许多,可他的狠戾,薛文干太知道了。从当初的楚驸马在蜀王亲妹妹孕期鬼混,被蜀王当场一剑刺死的事件中,就可窥见一二。
想到这,薛文干不由得再次嘱咐那贴身小弟子:“告诉那几个新上来的领事公公,这里可不比以前待的地儿,言行需提着一万个心地谨慎!”
小太监赶紧连声答应。
—
邵樱盯着自己吊起的那条腿发呆。
她正身处将军府的淡竹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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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次相见高攀不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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