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仔细叮嘱小茗好生照看青宁后,柳茵茵才朝温俊霖礼貌拜别,转过身去急急追赶已走了几尺开外的迟远。
“表哥,人家正聊得起劲,你怎能如此随意扰人兴致呢?”
没了旁人,柳茵茵当即打开声讨的话匣子:
“温大人本也是好意,为民出谋划策,才多说了些,你这般作为,若是坏了在他那处的印象可怎么好?”
走在前面的迟远脚步不停,大步赶往府外的马车,低沉的冷笑中夹着几分不屑:
“他对我印象好坏,与我何干?”
柳茵茵一听,急了。
她小跑着好不容易追至迟远身后,气鼓鼓地质问:
“可你是我表哥,是亲近的兄长,若他对你印象不好,往后我可怎么与他议亲?”
柳茵茵气急的话像是踩着了迟远的尾巴一般,他蓦地顿住,猛地转过身来,厉喝一句:
“你方才说什么?”
本走得甚急的柳茵茵一个没刹住,惊呼一声,便整个人往迟远身上扑去。
同样没有防备的迟远脚下也没站稳,本能地抬手环上她的细腰,承着两人的重量往后一踉跄,重重地磕在了侯府马车车軨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道倒抽凉气的声音蓦地传入柳茵茵耳中,她猛地扬起埋在迟远胸前的小脸,慌张地朝他望去:
“磕着哪儿了?”
此时,柳茵茵只一双手紧攥迟远的衣襟,撑在他的胸膛处,余下的身体则因无支点而全然压在他的身上。
又因着两人身高的差距,她的小脸只能够到迟远的下颌处。
是以,柳茵茵唯有将脖子伸长,才能勉强与迟远对视。
水灵灵的眼睛因为焦灼而眼尾泛红,纤细的脖颈上那片雪白绵延往下,在水蓝色的胸襟系带处赫然截住。
迟远呼吸微微一沉,眼神闪烁几下便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一手撑着车軨,另一手则轻轻一带,将柳茵茵扶了起来。
他没与柳茵茵对视,只眉眼低垂,一边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衣袍,一边说着:“无碍。”
“我不信。”柳茵茵见他眼神闪躲,心中的担忧油然升起,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便又向他靠来,将视线瞟至他的后背,“让我瞧瞧。”
哪知迟远身形灵活一侧,迅速避开了柳茵茵又要往他这欺上来的身子,眉眼也变得沉肃起来,“说了无碍。”
柳茵茵的手落了空,又听得他绷紧乃至有些不悦的语气,便猜测他是故意隐瞒伤势,从前他就喜欢这样。
她微微侧头,蹙眉看他,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好半晌,柳茵茵心中一计量,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便转身自顾地上了马车。
迟远盯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没有去扶,而是微微偏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后背,确定没有血水渗出时,才抬脚蹬上了马车。
待与小舟说过一声“回府”,他才往车厢里坐进去。
然他才将车帘拉起,便见柳茵茵倚在车角低低啜泣。
柳茵茵微微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又侧过身去,刻意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迟远眉心一蹙,大步一跨,坐在了柳茵茵身侧,低声哄道:“不是说了无碍?怎的哭了?”
他的声音早没了先前的冷硬,只余款款柔情。
柳茵茵知晓自己的小伎俩起了效用,遂扭过头来,抽噎声愈大了些,“若非我鲁莽,又怎会让表哥你伤口裂开?”
说罢,那眼泪珠子竟似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滚滚而落,“是我不该与表哥闹脾气。”
迟远被柳茵茵的眼泪吓得怔住,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急急哄道:
“不过是几道鞭痕裂了口,不碍事,莫哭了,好不好?”
柳茵茵闻言,倏地顿住哭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凝眸望他,小嘴撅起:“那你让我瞧瞧严不严重。”
迟远一愣,当即凝神思量起年少时被这双汪汪泪眼玩弄过多少次。
然柳茵茵一见他踌躇不应,才止住的哭声又起,嘴角又垂了下去,眼看又要大哭起来。
“好好好,别哭,给你瞧瞧。”一脸无奈地迟远终是折服,应了她的要求。
他有些困窘地坐正了身,迟疑地将腰上的水蓝色绸带解下,又拿余光瞟了一眼柳茵茵认真盯着他动作的大眼睛,只觉两耳如火一般烧了起来。
然待他看见柳茵茵似下一瞬又要向他脸上移来的视线,以及马上又要弯下的唇角,忙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迅速将衣裳的上半截掀开,让完整的后背显露出来。
柳茵茵目不转睛,炽热的视线迅速投向那斑驳的后背。
先前已经结了痂的鞭痕悉数裂开,虽不能说触目惊心,但一道道口子确实不停地在往外渗血。
瞧着还不止是因为方才马车外的磕碰,大约在更早的时候,这伤口就已经裂开了。
“方才怎么不说?”柳茵茵面上虽有心疼,但早没有先前娇娇哭泣的模样,反是一脸严肃地看向迟远,“若是这鞭痕二次创伤可怎么好?”
“这些小伤,没几日便能好,说不说又何妨。”局促的迟远瞥了一眼柳茵茵较真的神色,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背上那几道血痕,作势就要将衣裳披上。
柳茵茵见状,一把压住衣领上沿,嗔怪道:
“衣裳脱都脱了,我顺道给你上药吧。”
迟远一愣,忙道:“不必,我......”
然一对上柳茵茵暗沉沉的视线时,他的话又打住了。
茵茵平日看起来脾气娇软,善解人意,但若真较起劲来,怕是十头牛也拉不住,到最后,就那几滴泪水怕不也给他淹死了去。
思及此,迟远终是噤了声,默默将提起了几寸的衣裳又放下,乖乖地将后背交给了柳茵茵。
柳茵茵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她默默坐在迟远的身后,将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玉白瓷瓶拧开,粘了些药膏,落在那血痕上。
葱尖的食指落在迟远的背上,酥酥痒痒,他浑身一僵。
似有所觉的柳茵茵心尖一颤,忙缩回手,探出头去看前面迟远的神色,问道:“弄疼你了?”
迟远低垂着头,眼底的神色被拢在阴影中,下颌线绷得极紧,说出的话也生硬非常:
“你轻点便好。”
柳茵茵虽见他神色怪异,但也只当他真的是疼,便没做多想,只低低应了声“好”,继续为他上药。
两人没再说话,马车内便只剩下药瓶与柳茵茵指甲碰撞的轻微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才传来轻声问话:“方才你是说,要与那温大人议亲?”
柳茵茵落在迟远背上的手一顿,琢磨了几息,才低低“嗯”了一声。
马车里又是一阵静默。
半晌,迟远又继续问道:“先前似乎没听你提过这事儿?”
柳茵茵又低低“嗯”了一声,才说道:“是前几日,祖母又来信催我快些成婚,只道她年事已高,盼我快些了了终身大事,然后回去接管江南的家业。”
江南柳家的家业只有嫡系血统才可继承,而这一脉眼下已只剩柳茵茵一人,是以,柳家向来将茵茵视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有这样的打算也不足为怪,只是......
“为何是温大人?”迟远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头,让余光可以瞥见柳茵茵的神色。
柳茵茵闻言,先是一愣,古怪地对上表哥侧过来的视线,随即又垂下眸,组织了一番语言,才说道:
“方才表哥也瞧见了,那温大人学富五车,风光霁月,待人谦和。
加之他先前为本家献了不少计策,祖母对他十分赏识,已不下一次与我说可以与他凑对了。
我琢磨着,相比于那些纨绔子弟,他确实更算得上是个良配。
所以,我觉得,可以是他。
等茵茵与他成亲了,他可帮着打理家中产业。
表哥也知道的,茵茵这一代已只剩我一嫡系传人。
祖母希望我能寻得一个可帮衬一二的人,而那温大人又善用经营之道,打理起柳家产业定然得心应手。
所以呀,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她头头是道说个不停,好半晌,才发现前面的迟远对她并无回应,心下一咯噔,遂又探长脖子,朝他侧脸望去,问道:
“表哥觉得呢?”
沉思中的迟远忽被唤了一声,讷讷转过头,只见柳茵茵方才为他伤心落下的泪珠如今还挂在眼睫上,可那双桃花眼却似乎已经因为那起她觉得还可以的婚事而闪着期待的光芒。
他愣了好半晌,才问道:“你喜欢他么?”
柳茵茵一怔:喜欢?
没等她捋清这个问题,迟远又问:“你是喜欢他才想与他议亲,还是想给柳家挑个帮手才与他议亲?”
柳茵茵听罢,终于茫然起来,连正上药的手都收了回来,叠在腿上,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她才讷讷问了一句:“那喜欢是怎么样的?”
迟远看着她天真求知的眼睛许久,才别过头,一边将衣裳穿起,一边低声说道:
“喜欢是看见时会高兴,没看见时会想念。”
柳茵茵听罢,愣愣“啊”了一声,随即蹙起眉头,又探出脑袋,凑到迟远的面前,问道:“那可怎么办?我好像不喜欢他。”
表哥:你要议亲?
表妹:是呀。
表哥:那必须得问过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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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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