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洒微洋篇
“那后来呢?”
“他找到她了吗?”
“嗯,找到了。”
*
她是我遗失的珍宝,后来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一)
被拉上窗帘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了星星的图案,小朋友一蹬一跑地站在星星的面前,伸出手去触摸。
“妈妈,好看。”
楼婧怡坐在垫子上,伸出手去摸摸施一一小朋友的脸颊,面上含着笑,回应他的话:“嗯,还会发光呢。”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出自孩子他爸呢。
她同小朋友一齐抚摸着墙壁上发亮的星星贴纸。
过了会儿,楼婧怡就抱着小朋友回床上,到床上施一一挣扎了下,很显然他还不大困。
可是小朋友不早睡会长不高,大人都这么说的。
施一一鼓起嘴巴,环抱住楼婧怡的胳膊,抱怨道:“妈妈,可是我不困。”
楼婧怡眯起眼,轻轻地弹弹他的小脑袋瓜,“那我叫爸爸过来陪你睡觉。”
她作势要下床。
施一一立刻拉住她,“妈妈,不要。”
他更多时间是更喜欢和妈妈待一块儿,比如说现在,晚睡时间。
她重新挪回去,“那你肯乖乖睡觉了吗?”
施一一小朋友还是鼓着嘴。
他小声地问了句:“妈妈,我想听故事。”
楼婧怡纠结地想了想,关于故事这类的题材她还真不大会讲,转眼就拿起桌旁的手机给一个人发去了信息。
不出三分钟,房门被打开。
楼婧怡面上的困意被一扫而散,瞬间精神。而施一一小朋友更是,直接一屁股坐起身,乖乖地喊了声:“爸爸。”
小朋友怕她走开就一直抱着她的手臂,不想放。
楼婧怡把他往怀里揽,带着笑。
施微洋原本在书房里的,在看见她发的消息就立刻上了楼。
他走过来,抱起床上的施一一小朋友就往落地窗那边走,坐到柔软的垫子上。他半盘腿由着小朋友靠到他的旁边,楼婧怡也从床上起来,原本是坐在施微洋旁边听他给这个小朋友讲故事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她就干脆往他身上靠。
施微洋细心问。
“困了?”
她用鼻音“嗯”了一声,眼睛慢慢阖上。发丝盖过她脸颊的一半,漫着月光垂至双肩。
施一一:“爸爸,你会讲什么故事啊?”
面对小朋友小询问,他则是低垂起眉眼,“嗯…”
“讲一个寻找的故事好不好?”
小朋友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回应,“好。”
他刚想喊,施微洋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妈妈。
小朋友乖乖点点头,跟着他做起了噤声的动作。
施微洋:“故事呢从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家说起…”
微光之下,她的嘴角慢慢弯起。
似是想到了什么。
…
温暖的阳光照亮窗户一角,随着绿色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看起来不胖不瘦的女人叫道:“起床啦,快点起来刷牙洗脸啦。”
孩子们齐刷刷地从床上起来,年纪较小的孩子爬下床来有些吃力,大一点的孩子就会顺手帮抱一下床。他们之间的称呼是以家人之名来的。
“谢谢哥哥。”
“走,我们去刷牙。”
义工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这一群孩子排队。
几分钟的时间她的面前就整齐有序地排了两队的孩子,从小到大,从矮到高。
最小的那个只有三岁,是个小女孩。
义工下去数人数,数到最后的时候,她问了声:“阿婧呢?她去哪里了。”
有个孩子回答:“她还在睡觉!”
义工疑问:“睡觉?”
她连忙进去,找那个名叫阿婧的孩子,走到一张床前她拉开被子,被子里空空如也。
“我在这里。”
小阿婧慢慢从洗漱池里过来,走到那群孩子的队伍里排队。
“下次快点噢,大家都等着你呢。”
她点点头,回答了声“嗯。”就没了。
刚刚那个说话的男孩朝她做起鬼脸,两只眼睛微翻,舌头伸了出来。
她瞪了他一眼,眸中是看不懂的情绪。
饭后,大家一起玩游戏,而小阿婧选择找个地方坐下来看书,耳边传出他们欢快的歌声与她形成了极大的差距。她坐在树荫的地方,不想走近阳光。
“啦啦啦啦,啦啦啦谁说我们没有家~”
“我们从来不害怕,我们从来不害怕~”
传出的歌声欢快活泼,小阿婧的视线往那边扫了几眼又很快地收了回来,没有多停留。
那边的孩子一起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走动,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可却是那样不真切。
就在不远处,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对这些孩子指指点点,还时不时点点头。站在那些人旁边的一个矮小的女人是这个福利院的院长,她对那些人也是面上挂着笑,真中存伪。
当眼神望向小阿婧这里时,笑意降了几分。
小阿婧自己也注意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遮住了看书的那点光亮。
她放下书,抬眼看来人。
小沫小脸红扑扑地站在阿婧面前,笑的露出两排小牙。
“姐姐给你。”
她伸出手急忙忙往阿婧怀里丢了个东西就跑掉了,一点都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三岁的小沫身形瘦小,衬得衣服大了很多。
他们衣服大多是不合身的,所以早就习惯了。
阿婧微微偏过脑袋,伸手拿出怀里的东西,是一颗糖。
她并没有撕开包装吃掉,而是放进衣袋里,继续看她的书。
一本《猜猜我有多爱你》绘本故事书被她看了又看,翻了又翻,她时常在想里面的一句:
猜猜我有多爱你。
这么多。
他把手臂张开。
开得不能再开。
爱要多爱才叫爱,如果只是嘴上说的,那和骗人有什么区别。
她也听过有人说爱她,可那爱好像太假了,只是说说并没有什么行动。
打来到这里,她发现这里的人大多数人都喜欢以假面示人,表面的好背地却成了坏,甚至精明。
在旁人看来那是一种懂事,在她眼底看来就像蜘蛛缠的丝等待有人掉进。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没有被污染的白,是纯净无邪的。
小沫也算,她是他们这些人中年纪算的上是最小的,每每睡前小沫都要同她道晚安,得到回应笑的甜甜,抱着她的小熊玩偶乖乖躺下。
“姐姐晚安。”
“姐姐快快睡觉。”
“嗯,晚安,睡了。”
…
他们睡前是会点名的,阿姨会走到各自的床前喊一声名字,叫到就应。
“雨雨。”
“我在这里。”
“小沫。”
“这里!”
“阿婧。”
小阿婧从被窝里探出头回:“在。”回复完她又埋进被窝里,身躯蜷缩在一块儿。
“妈妈……”
喃喃几声,她的两只小手抓紧被窝的一块儿地方,在窗户被风吹得呼呼响的声音中渐渐睡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妈妈温暖的手拉住了她,虽然面庞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知道她是笑着的。她说:“我们一起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她抗拒地摇头,可是妈妈还是拼命地把她往人多的地方拉去。
“不要…”
“不要…”
“妈妈,别丢下我。”
你听话,妈妈就可以少操心一点知道吗?
“别丢下我…”
“不要…”
第二天的下午,福利院门口围满了孩子,他们似乎在张望什么,你挤我我挤你的。
小阿婧不禁心生好奇,她穿过团团包围的人群,从一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黑压压阴霾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来,在小阿婧看来,其实更多的是悲伤和胆怯。
他害怕这个地方。
就像她讨厌这个地方一样。
目光对上时,他又很快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小阿婧发现,他那警惕的目光又微不可察地看了眼她。
随后又挪开了。
“你们哪个愿意带他到处逛逛啊。”
阿姨说完在这群孩子中巡视了一圈,最后没人出声。
阿姨:“……”哎。
“我愿意。”小阿婧越过那孩子来到她的面前,重复那句话。
“我,我愿意。”
她被摸了摸头,得到了夸奖与奖励。
男孩只是默声,什么意见都没有。
空荡的长廊中,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漫无目的走,走到哪一处小阿婧就用着尽量听起来友好的语气和他介绍。
“这个,是我们吃饭的地方。”
“这个,是放东西的地方。”
“这个,是……”
她只会这样说,尽管听起来生硬。
走着走着,她忽然转过身,男孩被她吓了一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这样忽的吓了一跳,男孩的表情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整理回来。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两只眼睛呆呆看她支支吾吾。
他嘴巴一张一合,最后低下了头。
小阿婧没打算继续问下去,他不想说就不说吧。
她偏偏脑袋,眼眸微微眨了眨。
想着继续往前走吧。
忽然,她的衣角被拉住,耳后传来了声音。
“我叫,乔微洋。”
小阿婧愣了愣。
以为她没听见,乔微洋想在重复一遍。
小阿婧转过身,朝他点着头,说:“你叫我阿婧就好了。”
乔微洋点头,“嗯”了一声,试着叫道。
“阿婧。”
“嗯,我们走吧。”
乔微洋有些心生疑问,大家的名字不都是有名有姓的吗。
为什么她就只叫:阿婧?
…
夜晚。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的孩子都已经早早睡下,外边的光亮从窗户倾泻下来,让房间看起来没那么暗。
乔微洋慢慢走到小阿婧的床边轻轻叫唤。
“阿婧,你睡着了吗。”
见没有回应他掀开被窝,里面空无一人。
“你在干嘛?”
小阿婧站在他的身后,他差点被吓的要喊一声。
不等他回答,小阿婧就被他拉了出去,到门口处。
乔微洋很警惕,他先是往外边探了一眼,静谧无声的长廊、未亮起的灯,说明这个点已经没人在了。
“我们要去哪里?”小阿婧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乔微洋回答她。
推开一扇绿色的铁皮门,冷风拂面而来让他们两个小朋友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
小阿婧低着头,围巾遮住了脸的一半。
天台上,这个点的外面还灯火通明,与这个地方不同。远处的建筑是温暖的,温暖的灯光、温暖的气息。
是令人向往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福利院多久了,记不起来。
在这个地方的日子,她的每一天都在想怎么出去。
可出去的办法就是等待前来领养的夫妻看上自己。
她不想。
她有爸爸妈妈,她记得有的。
乔微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地点,那里有个阿姨牵着星星,那个星星是很特别的,会发光。
小阿婧手攥起来,像是在内心悄悄地给自己打激励。
“你一定会再看到的。”
下一次,她要站在那里看。
星星在人声鼎沸的地方,而她在他的眼里。
乔微洋浅低眸子,暗含情绪。
因为他看到了她眼眸中隐约的孤寂。
一大早。
吃过早饭后,大家就一起画画。
义工姐姐会在他们身边到处看看,并且给出夸赞。
走到乔微洋身边时,义工姐姐面带疑惑的蹲下来,指着他的画问道:“欸,小朋友你画的是什么呀。”
“可以和我说说嘛。”
乔微洋:“……”
他没有做出回答。
义工姐姐有点面显尴尬,她撩撩自己鬓前的头发捋向耳后根去,还是佯装笑意的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她点点画上面的长头发角色,说:“这个是妈妈对吗?”
乔微洋默不作声地点头,嘴巴微抿起来。
“下面这个是你。”
“然后…”她思索片刻,“妈妈和你在花丛里玩对吗?”
“哇,还一起堆了圆圆的堡垒。”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半圆的图形,图形上有几朵花。义工姐姐看了又看,眉心开始微微蹙起来。
“欸…”
“这是…”
“这是我妈妈睡着的地方。”乔微洋的声音很低,声线呈下坡在走势逐渐小声起来,到最后一句差点听不清。
义工姐姐收回手,摸摸他的头。
转身去了别的小朋友的位置。
只剩乔微洋在位置上静静安坐,手里的蜡笔也在愣神中,从手上悄然滑落。
顺着桌子的轨迹直直掉落到地上。
一盏灯照亮了一间房,乔微洋从门口处探出头,关心的喊了一声:“妈妈,你好点了吗。”
床上的女人咳了几声,佯装轻松的坐起来。
“洋洋,那么晚了还没有睡觉吗?”
乔微洋摇头,没说出那句:我睡不着。
只是乖巧地拿起旁边的水杯,走到一旁接了杯温热的水递到女人身旁,“妈妈喝水。”
女人抿起泛白的双唇,蔓延至心头的酸涩致使她泪光闪闪。
她抚摸他的头,嘴里喃喃道:“都怪妈妈,是妈妈的错…”
往后的日子,她的病情愈加严重,那间本来只有他们两人的屋子,也隔三差五地来了陌生人。
“归玉啊,你真是没苦给自己找苦啊。”一个婆婆无奈的拍着乔归玉的手说,语气满是惋惜。
乔归玉从她的手掌中抽离,眼神不悦。
“妈,我从没后悔过。”乔归玉低着头,余光看向坐在远处的乔微洋,“只是洋洋他还小,我害怕我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说完,她又拼命抑制住要咳出来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传出吵架的声音,婆婆摔门而出。
“你就是贱!”
“当初要是乖乖待在他身边,什么富贵没有。”
“他们最后还是没结成婚不是?”
“你就是有福遇,没命享!”
乔归玉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喊出声:“那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没后悔过!”
乔微洋与那个婆婆在那一刻四目相对,狠戾的眼神在看到这个孩子时,仍旧不减半分。
她白了他一眼,愤恨地摔门。
“真是贱种。”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乔微洋才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打开那扇未锁起来的门口。
“妈妈…”
他喊的很小声,光亮从外面穿进昏暗的房间。
乔归玉披发至双肩,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仔细看还能看见她眼底的乌青。
她的声音像是大地干旱的桑田,千万春雨都没法滋润再起来一样。
“洋洋……”
泪水啪嗒啪嗒的砸落到被子上,她捂脸痛哭起来。
那一夜,妈妈说了很多声对不起。
乔微洋记得。
再后来,他睁开眼,像往常那样打开门口。
这次,里面空无一人。
夜晚他被别人带到一个地方,打开那扇门他再次见到了妈妈。
苍白的脸颊,枯槁的眼神。
乔归玉生硬的挤出一丝笑容,没说话只是看他。
凌晨,他被带到一处地方。
白色的雏菊摆满四周,台上摆的相片正是妈妈。
他好像明白了离开的意思。
离开,在字典中的解释是:与人、物或地方分开。
此刻,他明白了。
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和他永远的分开了,不会再见了。
在一众人的轰吵声中,他困倦地闭上了双眼。
再醒来,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他被送到这个地方,与阿婧相遇。
小阿婧走到他的面前摊开手掌,露出蓝白相间的糖果包装。
“给你。”
乔微洋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小小的手捧着一颗糖果,眼神是安慰或者同情?
乔微洋看不懂。
但总坏不到哪里去。
傍晚暮色渐渐升起,留余天边的冉冉晚霞作为一天最后的谢幕。
乔微洋坐在滑梯的一边,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不说话也没有和那些孩子一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小阿婧坐到他的身边。
也和他一起安静地坐着,直到天边最后的一缕晚霞消失无踪,月亮爬上了天空,星星开始眨眼。
安静了许久,他终于说话了。
“阿婧,我想妈妈了。”
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那颗糖,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忧伤。
他想妈妈,想那个不大却温暖的家。
想念妈妈给他讲的睡前故事。
想念妈妈在的时候的每一天。
小阿婧也想说自己也想,还是把话埋进了心底,可放在双腿上攥的很紧的手却怎么都骗不了人。
她不会对别人倾诉过去,也不会多么地表露内心。
如同喜欢躲在阴暗的东西,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乔微洋忽然伸出的手,让她习惯性地偏了一下头,“我头上有东西吗?”她问。
以前她可没少被那些孩子搞恶作剧,只是她懒得搭理,却总防不胜防。
乔微洋摸摸她的脑袋。
“没有。”
真切的眼神,毫无掩饰的表情。
小阿婧唇角微微勾起,朝他信任地点点头,“嗯,好。”
一个休息日。
小阿婧站在天台之上眺望远处,她对着那边伸出手,“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走出这里,那就约定好了,在那里见面。”
乔微洋疑惑问起来。
“可是我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
小阿婧目视前方,嘴巴哈出一口气。
她摸摸自己的围巾,手指在上面摩挲。
“从这里出发,弯弯直直,然后……”
她在她的心里描绘出了一份地图,他也在心里悄悄地记下。
几个床铺里,只有一处亮着微弱的光亮。乔微洋拿着手电筒在被子之下打光。
铅笔在纸上窸窸窣窣发出声响,一切都安静下来后,他把叠好的纸张放进枕头套里,入睡时用小手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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