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脖颈纤细而脆弱，仿佛随时能被折断。
傅窈蹙眉，季无月掐住她喉咙的力道并不重，却让她不适。
“你……你在楚云渺面前答应过，现在不杀我的。”
“我改主意了。”他眼都没眨。
“言而无信非君子。季少主这般反复无常，倒教我怀疑你对楚姑娘的深情，莫不也是装模作样？楚云渺可不喜欢背信弃义之辈，你这样行事，还如何讨他的欢心。”
“你方才都我不是正人君子。”他浅笑，“恰好我也这么觉得。”
更何况，他为何我要讨楚云渺的欢心。”
傅窈心虚别过眼，见他不打算放过自己，隧猛地一口咬在他虎口。
“……傅窈，松口。”
她听到少年声音愠怒，“你是属狗的吗。”
贝齿狠狠嵌入他虎口，血腥味在口腔漫开，她听见头顶传来气音的笑，“学不会摇尾乞怜，倒会撒泼。”
饶是季无月这会也有些吃痛。
他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从前那个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冷若冰霜的名义上的妹妹，竟会这般胡搅蛮缠。
见季无月气恼，她就觉愉悦极了。
这个男二从出场就爱神叨叨地威胁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堂堂季家少主，竟然不守信诺，还对一个小女子下黑手。”
傅窈自认为软硬兼施道：“这次我就不跟楚姑娘告状了，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少女微压嘴角，却掩不住得意之色。
季无月气极反笑，“傅窈，失个忆给你脑子烧坏了？”
她这话是何意，以为拿捏住他的七寸了？
即便他对楚云渺的态度确实是因为这份与仙家的婚约，但还远没到需要他去阿谀谄媚的地步。
说罢便不愿再同她争论，索性快步走在前面，潋滟眼眸低垂。
……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仍是雾气缭绕。
少年走在前头，行走间发尾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他的步伐极快，偏又不走直线，一会儿往东，一会往西，不知是靠什么认的路。
黑色的长靴偶尔踩到白骨上，地面便传出啪嗒啪嗒的响动。
“慢点好不好，我跟不上。”
她喘着气，这身子太虚弱了，以后跟主角团四处犯险还不知道该怎么挺过去。
少年身子微顿，速度不减。
“季无月，这路上这么多骨头，柳妖不会是要吃了我们吧。”她又道。
“娘亲不吃人。”稚童的声音。
谁？！
“怎么办，被发现了。”迷雾中，傅窈只觉被个似小娃娃撞了腿，眨眼的功夫那娃娃就钻进雾里让人看不到了。
“都怪小花。”
“可是她说娘亲吃人。”
“就是，娘亲从来不吃人的。”
声音，全是孩子的声音。
雾气中的娃娃们七嘴八舌讨论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傅窈不由心惊胆颤。
季无月也稍稍顿住，却不见驻足，仍是兀自前行。
“别走。”她仓皇追上前，一把攥住少年手心，后者侧目，只觉被她咬的那处虎口仍在隐隐作麻。
少女的皮肤很凉，此刻和他手贴着手，凉意便丝丝屡屡钻进他的掌心。
“别丢下我。”她紧拉着他不放，水色的小鹿眼中布满惊惧，似是畏极。
“有这么可怕？”季无月眉心微拢，眼底划过困惑之色。
他还记得自己刚回季家那段时日，父亲过世不久，府中人心未定，后山锁妖镇也不安定，竟有不怕死的鬼怪企图溜进宅院。
傅窈便是不巧，撞上了只血面獠牙的青鬼。
她从未学过驱邪除妖的本事，一个人被厉鬼堵住应是惊惧不已。
季无月未及时从暗处现身，便是想看她是如何应对，亦或是被吓得涕泪肆流。
谁知她不仅没露半点怯，还仅用一张她不会用的符纸，虚张声势唬退了青鬼。
目睹全程的他甚觉无趣，他还以为终于能在傅窈脸上看到冷脸外的旁的表情。
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
如今——
季无月对上少女视线，后者无意识攥着他手心，仿佛挨着他才有安全感。
他微微挑眸，如今几个躲在暗处的小小怨灵都能让她怕成这样，那往后一定有意思了。
见少年侧眸睨她却不作声，傅窈认错态度良好道：“我错了我不该咬你，等出去了我一定帮你好好研究怎么抱得美人归。”
孺子不可教也。
季无月眼皮跳动，正要发作却被四面八方的怪笑声打断。
“嘻嘻嘻。”
“她被吓到了呢。”
“咯咯，真有意思。”
聒噪。
季无月不耐压眉，指尖在空中勾勒得飞快，一串串金色咒文符号铺展开，金光直指雾气，雾气被咒文打得四下逃逸，声音却更大了。
“太凶了。”
“太凶了。”
“呜哇哇哇——”
“要告诉娘亲。”
傅窈戳了戳季无月手心，“他们好像被你惹哭了。”
“快走。”
季无月最是听不得孩童的哭闹，拽起傅窈就走。
循着怀中罗盘的方向，两人很快走至雾气消弭之处。
终于出来了。
傅窈打量四下，四周空旷无垠，既无房屋也无草木。
季无月低头看罗盘，罗盘上指针不住震颤，游移不定。
“此地是妖气与鬼气汇聚之处。”他说。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他话音刚落，二人眼前便现出一座恢弘道观来。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
“楚姑娘，沈少侠——”傅窈同他们挥手，看样子他们也刚从迷雾中走出。
四人聚首，沈澈安不住询问傅窈一路上可有受伤，或是被人欺负了。
季无月听了发笑。
“季少主，你也没事吧。”楚云渺问。
“无事。”季无月若有所指道：“只途中遇一幼犬，拿我的手磨了磨牙。”话音刚落，右手无意识磨挲着虎口的一排牙印。
傅窈讪笑着岔开话题，忙问这道观有何玄机。
霎那间只听得一童声道，“娘亲等待贵客多时了。”
众人循声望去，道观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女童，约莫七八岁左右，声音稚嫩，眼神却成熟不似稚童。
……
道观里头供奉的是送子娘娘，八尺高的石像位于观中央，看起来宝相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石像前头是一张长供桌，供桌上摆放着香炉，里头矗立着三支线香，香早已熄了，香灰却不见落。
偌大的道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傅窈感叹，“好空旷啊。”
“空旷吗，她们都嫌挤呢”
引他们进来的女童声音很低。
什么意思？
傅窈不明所以看向她，便见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女童虽笑着，眼眶却淌下两行血泪，紧接着她的鼻、耳，口都溢出鲜血，看起来骇人至极。
“她们说，想见见你们。”女童拨落香灰，道观便换了副光景。
季无月手中的罗盘嗡地发出铮鸣，霎那间众人四周不复此前的庄严整洁，整个道观都布满了骸骨。
送子娘娘的供桌上也不是香炉，而是堆积的头骨。
像献给神明的璎珞。
这些骸骨细小的很，却明显是人类的骨架，骸骨腕间，还套着褪色的柳木长命锁。
那些都是婴儿的尸骨。
联想到她在外面树干中掏出的那根“鸡腿骨”，傅窈不由后背发寒。
观内，满地的尸骨骤然开始震颤，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
“嘻嘻，是他们，是活人欸。”
“胆小姐姐和特别凶的哥哥。”
“我也要看。”
“小花你挤到我了，我都找不到我的腿了。”
“你的腿不是在外面没拿回来吗。”
魂灵叽叽喳喳，似乎对他们并无恶意，仅仅是对外界之人的好奇。
那柳妖引他们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多子村数年都没几个孩子出生，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婴骸。
“莫非这些都是柳妖戕害的腹中胎？”沈澈安疑问。
“愚蠢。”季无月嘲讽道，“胎未落地，怎会成灵体。”
“不知阁下有何高见？”沈澈安冷哼一声，一路上只觉此人太过孤傲。
倒和傅窈曾与他说过的家中兄长一般，性情无常。
“高见谈不上，至少不会发蠢。”后者神色淡淡。
这就是情敌之间的暗流涌动吗，傅窈叹息。
“那你怎么看？”她问季无月。
季无月剑穗扫过满地婴骸，“戕害婴孩的，不正是自诩良善的村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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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多子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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