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什么打算,我们这边的工作都要抓紧些。”
张树根点点头。
黄成才可不是好对付的人,这时候消停下去,未必不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
下一届大队长之位被几家都觊觎着,中秋那一事断了黄成才的连任,但黄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应该会扶持新的黄家人上来。毕竟,黄成才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除了这事在社员里打了疙瘩,其他的事颇有威信,想扶持一个新人不是难事。
这事,整个大队的人都看得清楚,但这并不能阻止有心之人的筹谋。此时大队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
张五德说的抓紧,并不是张家这边要去谋大队长之位,而是要把控己方的话语权。
“叔公你,真的没想法?”
这就是张树根的试探了,想再确定张五德对大队长之位的看法。要他来说,叔公去做这个大队长未尝不可。就算整个大队来看,张五德也确实是有能力去争一争的。
闻言,张五德并未立即搭话。
他想做那个位置吗?说实话,不是没想过。
但想到这,张五德却摇了摇头。
“不合适。”
他知道现在并不适合。
张树根瞬间坐直了身,急切的询问。
“为什么?”
叔公当过兵,立过功,当初回来连镇上都有人来看望,此后年节不落发一些福利票券。
要说张五德与张树根已经是很远的亲戚关系了,为什么张树根一家如此尊重张五德?这其中当然有更深层的原因。
当年张树根阿爸病重,高医师那偏偏缺了重要的药,找上公社卫生院也连连推脱说批不了,不是说缺货就是没权限。后来,还是张五德舍了脸面去找了公社的关系,求得一药。虽然,张树根阿爸命薄,后来还是没撑过去,但是这事一直被张树根一家人记在心里,心里记着恩情,往后几年更是当成自家长辈孝敬。
更别说,后来张五德还扶持了张树根当上副队长。
表面上看,一个生产队副队长而已,不过是组织一些队里的工作安排,还是辅助上面的队长干事。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要出工出力,还要花费自己更多的精力时间,舍了小家为大家的不讨好活计。但是,以这个时代的眼光看,是一种人格认可,为人民和国家做贡献的好事。
“整个大队,年纪辈分比您更大的没几个,就算有能力也比不上您,您要是有想法……”
张树根靠近张五德,压低了声音。
“……咱们张家必定是全力支持您的。”
张家经土改一役算是受了重创,上面原来话把儿被外迁,现存在良口的张家人都低调做事。但祸福相依,现存的张家人更团结,几年经营下来话语权还是恢复不少。
张五德沉默吸烟,一时没了话。
“叔公,您给说句确切话。”
张树根看到张五德沉思的样子,心觉有戏,说罢也不再催促,回正身体往后一靠靠在墙边。
两个人坐在大门口,一时之间沉寂下来。
良久,张五德终于开了口。
“时候未到。”
就像张树根说的,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和威信可以坐上那个位置,但是要面临的问题也不少。
首要的就是他的文化水平问题,做一个生产队队长是绰绰有余,但要真当大队长,那就难以向上文件交流沟通。这,也是他最犹豫的地方。
再者,还缺一个契机。
“这事先别外说。”
张树根听这话是心下一定,他知道,叔公是对这事真正上了心,只要有了想法,后面都可以徐徐图之。
“行。”
张树根一口应下。
“叔公还有什么事吗?”
这事只是两人突发而谈,并不是今天重点。
“公社传了话,公社一位公安暂定失踪……”
张五德把今天的要事缓缓道来,正巧就是上午高南蛇遇到那事。
说是暂定失踪,但是已经基本确定了。
这年代,只要外出都要先开具证明,不然寸步难行。失踪的还是一位公安,更别提公安还是公职需要正常上班,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不可能无故缺席。
公社方面的意思一个是提醒下面的各个大队注意防范陌生人,避免再次发生意外。这应该就是从公安失踪一事查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方便公开,暗地里提醒广大社员注意安全。另一个意思,就是想集齐各大队的力量,开始搜山检查。
“搜山?”
张树根也惊到了,这可不是简单事。
前情说过,良口就是山区小村,下面几个生产队都坐落深山里,山路崎岖,除了政策下达基本自给自足为多。
不止是良口,整个瓦力公社都是差不多的环境。层层叠叠重峦叠嶂,不管站哪里望去,除了山还是山。
如果说搜山,那就不是一座山两座三座山的事。
“这……”
张树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
“太大手笔?你以为全公社的山都搜啊?”
张五德轻笑一下,为张树根难得的脑子打结。
“怎么可能全公社,那搜几个月都搜不完。”
张五德把手上燃尽的烟屁股丢在脚板底碾灭,才缓缓说清楚。
“……查到些眉目了,有人看到了孟公安离开的身影……”
根据目击者介绍,孟公安好像收了什么消息,刚上班就急匆匆地从所里出来。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但当时街上人少,没有人能说得清。
公社方面给出的消息,怕是不乐观。
“那确定搜哪几座山了吗?”
张树根追问。
“先从良口开始。”
张五德先回答张树根的问题,才继续说着缘由。
“后来查到,最后看到孟公安是在木樟村附近。”
“那怎么从良口搜起?”
张树根紧跟着追问,急得身体又靠了过来,眼睛盯着张五德一副等待的样子。
张五德狠狠瞪了张树根一眼。
“还听不听了!”
这老小子,怎么年纪越大越不稳重了。要是手里有东西,真恨不得敲他脑门壳。
张树根:……
谁让叔公说太慢了,半天不到重点,能怪他吗?
“您说,您说。”
心里越硬气,语气越怂。
再白了一眼,张五德才继续说着。
“查到木樟村,村里前段时间丢不少东西,有人在山上看到陌生人出入,所里那边猜与这人有关系。”
“但是那边已经组织找过了。”
“……后来有线索是查到了良口附近。”
听到这,张树根点点头恍悟。
所以是,线索从木樟查到良口,木樟搜完了现在要搜良口。
“什么时候开始搜山?”
“明日,刚刚老书记组织人开会说了。”
现在都是老书记组织工作,老书记都六七十了,啧啧啧。
“现在都放假了,难搞。”
张五德也有点发愁,不过两人都知道,上面发话了下面的人还是要尽力配合才行。
“今晚挨家挨户通知吧。”
定下今晚的分工,两人才算结束今天的谈话。
张五德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就被注意着两人动静的张树根阿妈拦住了。
“他叔公,事谈完了?”
“饭就要做好了,留下一起吃吧!”
赵重花拦住张五德,还示意张树根赶紧留人。
“哎呀,行了,今晚叔公你就在我家吃吧,回去就别麻烦了。”
张五德推脱不下,拉拉扯扯间就被两人架到了灶房。
张树根家的灶房建得比较宽敞,灶台靠左侧,一旁的火塘上已经架起了锅和中间镂空的四方矮桌。
桌子是四块二十公分宽、一米多长的木板并着四条腿做成,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正好留出火塘的位置,火塘上架着三角铁架,铁架上放着一顶锅,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食物在滚烫的汤水中翻滚着。
张树根搬来小木凳,招呼着张树根坐上主位。
“你媳妇和孩子呢?”
张五德既然坐下了,也不含含糊糊了,随即问起张树根的妻儿。
“别整那一套,不给妻儿上桌啊。”
听到这话,张树根连连喊冤。
“哎哟,我的叔公,可别说这话。”
张树根把碗筷都给张五德放好,才拖了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在旁边。
“她带小孩回娘家了,要去吃酒,明天才回呢。”
“是吗?”
不是张五德大题小做,是见过不少次这样的情形。
良口以前就有这样的不良风俗,男人家请客吃饭,家里的妇女劳累异常,男主人还要觉得妻儿带不上面,还要让其带着儿女架偏桌吃。
当然,不是在张树根家。张五德也不是第一次被留在张树根家吃饭了,当然知道张树根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除了趁机再点他一点,就是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话。
“当然是啊,阿妈,你快来解释解释。”
张树根也听出了张五德话里的玩笑意思,谁让他媳妇是村内出名的暴脾气呢,惹得村内的爷们都喜欢拿他夫妻两个开玩笑。虽然张树根并不觉得他媳妇脾气有什么不好,别人的话也影响不了他的想法和心情,但是此时也愿意配合张五德。
“哈哈哈,叔,这小子哪敢啊。白凤真带着小孩回去了。”
赵重花把青菜放在没人坐的一面桌面上,顺着张树根的话说着。
“妈!”
张树根没想到,自家阿妈也来开他玩笑了,得,今晚他就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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