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紧闭,寂寥人散。
白布铺天盖地地围满了宋宅,草木残败,唯有一颗梧桐孤独地立在前院。
宋晩意站在一具僵硬的尸体前,泣不成声。
爹爹离奇死了,被人拿草席裹着从京城运了回来。
掩面,忽而发现尸体手掌上红色的花印,这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宋晩意微微一愣,颤抖着伸过手去抚摸花印。
恍惚间,那花瓣竟然慢慢打开,变得越来越大,将她一点一点包裹住,想要将她吞噬。
她拼命挣扎,却感到愈发窒息,浑身动弹不得,她想要呼喊,却又发不出声。四周似乎被吞噬了,变得昏暗而安静,她颤抖得厉害。
急得泪流满面,恍惚间,似是有人推了她一把,紧束感渐渐消失,四周似乎又恢复了明亮。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人,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如今正是深秋,姑娘怎热得这样厉害?”茯苓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拂去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带着些许寒意的秋风从车帘缝隙吹进来,宋晩意忽觉得发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蜷缩在角落。
自从她决意入京寻找爹爹离奇死亡的真相以来,这梦魇便日日缠身。
“现在什么时辰?”
茯苓伸出一只手掀开帷幔,抬头看了看外边,说道:“黄昏,不过外边下着雨,天色变得暗了些。”
话刚落音,马车停了下来,从外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姑娘,客栈到了。”
宋晚意提起裙摆,扶着把手走下马车。茯苓撑开了油纸伞,紧跟其后。
抬起头,正对上门匾上那几个大字“怡心客栈”。
“店小二,马车该往哪放?”
“姑娘随我来。”
“你且等我片刻。”
从门匾移开目光,正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姑娘,你且先进去,我稍后就来。”女子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稚嫩的小脸透露出些许疲惫。
这是她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名唤芍药。芍药与茯苓不同,她自幼习武,宋晚意小时贪玩,宋松山便将她安置在宋晚意身边保护她。
宋晚意点点头,芍药便赶紧牵着马车随那店家的马车夫去了。
店小二见她一袭白色丧服,头戴白花,原本欢快的声音也压低了些:“姑娘随我来。”
两人跟随着店小二进了客栈,绕过前院走上二楼来到了一间角落的包厢前。
“这是姑娘的房间,姑娘有何吩咐喊我便好。”
茯苓点点头,递给那店小二几枚铜钱:“店家辛苦了。”
那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下楼去了。
宋晚意推开门,只见里边摆着一张圆桌,四周有圆凳零零散散地摆着,里屋只有一张床,床边是两张软榻。
“这简陋了些,姑娘暂且忍一忍,明日到了京城应该能好些。”
宋晚意莞尔一笑:“我觉得这挺好。”她本就瞒着阿娘和哥哥入京,身上带的盘缠也不多,日后还得好好考虑考虑生计问题,能省些也是好的。
主仆二人简单将屋内收拾了一番,也变得有些温馨。
片刻,芍药便带着晚膳进了屋。
宋晚意望向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几人一同坐下,欢欢喜喜地正准备用膳,忽闻到熙熙攘攘的争吵声,紧接着便听到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大门的窗纸上映出来来往往的人影,又闻几声低声不清密语。
芍药顿时警惕起来,她紧握腰间佩剑,紧盯着禁闭的大门。
片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门口的人影也消失无踪。
宋晚意有些不安,她站起来正想打开门却被芍药拦住:“姑娘,我先探探路。”
宋晚意点点头,跟在她后边扫视四周。
四周空无一人,角落的大窗敞开,雨水打湿了地板,潮湿的木板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姑娘,血,血……”茯苓大惊失色,紧紧抓住宋晚意的手臂。
宋晚意顺着茯苓的目光看去,只见大窗旁边的木桶渗出点点暗红色的血液,融在地上混着淤泥的雨水里。
芍药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一只手紧握利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开桶盖。
一个黑衣男子捂着受伤的手臂昏倒在里面。
宋晚意斩钉截铁道:“芍药,带他进屋。”
芍药摇了摇头:“姑娘,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万一追兵回来,反而惹祸上身。”
“此人躲在我们屋前,即便追兵回来发现了他,又怎知不会疑心将我们灭口,不如灭迹,当作无事发生。”
芍药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将那男子拉起来,几人一同搀扶着他进了屋放在塌上。
茯苓赶紧将那木桶与其他木桶换了位置,又将地上残留的血迹擦净,便又进屋将门锁上。
“呼吸微弱,心跳减慢,唇无血色,恐怕是毛叶轮环藤中毒。”宋晚意皱起眉,赶紧转头看着茯苓道,“快去将我昨日采的那两颗毒扁豆拿来!”[1]
“可这毒扁豆少见得很,昨日姑娘遇到还说要珍藏起来……”
“人命要紧,快!”
“是。”
宋晚意接过那两颗毒扁豆,掰开将里面的豆子一一取出,给那男子用水灌了进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男子脸庞顿时恢复了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宋晚意松了口气,这毛叶轮环藤中毒从前只听过爹爹讲,并未见过,好在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门外似是又传来几声呵斥,踏着木板的脚步声愈发愈大。
宋晚意心中一紧,赶紧小声喊了一句:“芍药,快熄了屋里的烛灯!”
芍药会意,立刻将烛灯都灭了。
三人屏住呼吸,静静数着源源不断的脚步声。
片刻,脚步声戛然而止,借着外边那些人点的烛火,厢房大门的窗纸上又清晰地倒映出人影。
“砰!”似是木头相撞的声音。
“人也不在这。”
“可恶,果然是给他逃了。罢了,再回丛林里寻找一番。”
“是。”
俄而,门外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宋晚意点了一盏烛灯,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观察眼前着男子起来。
唯有一袭简单的纯色黑袍,身上也无半点装饰品,不过他眉眼修长舒朗,脸庞硬朗的线条被温和的脸色削去了些,相貌是极为英俊的。
忽而,那双眼睛突然睁开,眼底透露出些许寒意和凌厉,宋晚意吓了一跳,握着烛灯的手禁不住颤了一下,被那男子牢牢抓住。
“什么人?”短短几个字满是威慑力。
宋晚意镇定自若,笑道:“你的救命恩人。”
那男子警惕的环顾了四周,最多只瞧见宋晚意后边两个侍女,顿时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多谢。”
“为何救我?”
宋晚意扬唇一笑:“医者仁心。”
男子这时才发现她身旁的药箱,又见她一袭白衣和头上带着的白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又是何人?”她故意将烛灯拿向前,照得男子有些刺眼。
见她一副泰然自若又带着些威胁拷问他的模样,男子不禁微微一愣,好一个胆大的女子。又见她没有识得自己的身份,男子有些松了口气,这才观察起她来。
一双柳叶眉,美人眼,秀气挺拔的鼻梁,浑身透露出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之美,真真是国色天香。
男子思索了片刻,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姑娘不必挂心。”
宋晚意莞尔一笑,她怎么可能相信他这番说辞,衣着打扮虽然简单,可这副气色和行为举止,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男子见她没有再问下去,便赶紧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如此我便先走了,姑娘的房钱由我承担。”
话刚落音,他便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警惕地扫视了一番才放心地走出去。
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狠意:“芍药,你偷偷跟上去,查查这男子什么身份。”
芍药微微一愣,答道:“是。”说罢,她便赶紧跟了上去。
男子走得匆忙,又因雨后昏暗的夜色,并没有发现后边跟着的人。
他走了许久,终于与一黑衣男子汇合上。这男子穿着虽也是纯色黑袍,可腰间上竟然挂着大理寺的令牌。
他见了那男子,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大人。”
芍药吓了一跳,赶紧隐身于一旁的草丛中。
两人低声密语了几句,那男子便上了马车,两人很快便离开了。
芍药赶紧匆匆忙忙跑了回去。
此时宋晚意才梳洗完,正坐在床边借着烛光看书,见芍药满身泥泞,又喘着气进来,赶紧吩咐茯苓去打些水。
“姑娘,您说的不错,那男子确不是普通人,他恐怕是大理寺的官员。”
大理寺?宋晚意有些恍惚又感到惊喜,天助她也,若是能进了大理寺,岂不是更能好好查爹爹的案子。
宋晚意急切地从床上站起来:“你还看到了什么?”
芍药摇了摇头:“奴婢只瞧见有一个带着大理寺令牌的黑衣男子接他,那时风声有些大,说什么倒是没听清。”
这也足够了,她顿时心中有了主意,又见茯苓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赶紧说道:“你们快去好好歇息,明日我们去大理寺瞧瞧。”
两人面面相视,道:“是。”
夜晚,雨又下了起来,深秋的雨水掺杂着丝丝寒意,日出一过,空中的乌云总算散去,碧蓝的天空映在眼前。
三人入了京,车轮滚滚,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
宋晚意掀开帷幔,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摊位林立,车马不绝,甚是喧闹。
好一副盛世气象,不愧是天子脚下!
远远便瞧见醉香楼那几个大字,她摸了摸肚子,才想起今早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用早膳,便唤外边赶车的芍药停了车。
芍药照例随着店家的马夫将马车牵去,两人跟随店小二一齐走了进去,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晚意挑了挑眉,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人周围围满了人,他身后是熙熙攘攘的捕快,地上躺着个中年男子,颜面潮红,紧咬着唇,半眯着眼,胸膛并无起伏,似乎是死了。
宋晚意挤进人群,走到尸体面前,又摸了摸脉搏,缓声说道:“死者面色潮红,皮肤干燥,瞳孔开得极大,此人中毒不浅。”[2]
突如其来的身影将那人吓了一跳,捕快正想上前将宋晚意赶走,却被他阻止。
他往前迈了几步,毫无波澜地俯视着地上的女子,今日是一袭淡黄的长裙,不似昨日那样苍白。他皱起眉,闷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宋晚意扬唇一笑,缓缓站起来,往那人迈了几步,低声道:“自然是来寻大人。”
那人微微一愣,面无表情,可心中着实吓了一跳,生怕她一不小心说出昨日之事。
他转过头去,低声吩咐了那领头的捕快几句,又转过头来看着宋晚意低声道:“跟我来。”
参考书籍:
[1][2]参考第9版《药理学》,《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一版),《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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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1章 医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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