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檀木拔步床有些破旧,床上的被褥凌乱地堆叠在一起。床已经被搬离原来的位置,就在原来位置的旁边。
原先位置的地板上积满了灰,捕快们在按照床的大小将下边的地板挖开,里面满是泥泞,发霉的泥土味中伴着浓浓的恶臭。恶臭是从下面埋着的小木箱里发出来的,打开一看,只见每个小木箱里都摆着一颗腐烂的心脏,上面各放着一张字条,记录着心脏主人的名字。
宋晩意只觉得背后发凉,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叶南风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位置。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雕花的木箱静置在那里,这木箱比其余的都大了些,里面正是那具男婴的尸体。
“叶大人,卫府的人都齐了。”
叶南风点点头,正要叫上宋晩意,却被她抢先说道:“大人快去吧,早上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便露面。”
叶南风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自顾自走了出去。
屋外传来熙熙攘攘的惊呼声和谩骂声,屋内倒是安静得出奇,只有捕快们挪动物品的声音。
忽觉得有些窒息,宋晩意不自觉走到屋门口,忽然有一五六岁的小男孩撞了上来。男孩摔倒在地,却没有哭泣,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宋晩意。
宋晩意并没有责怪他,小心将他扶起,却无意间发现他手心上的牡丹花。不过这朵牡丹花与阿志手上的不同,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且更为细腻温婉些。
她不禁愣在原地,抬起头怔怔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男孩立刻抽回手,将手臂藏在身后。
奶娘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
“姑娘,不好意思,二公子还小不懂事,总是爱到处乱跑,若是冲撞了您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奶娘赔礼低声说道,伸手去将男孩拉到身边。
男孩一言不发看着宋晩意。
“这孩子的手上……”
“哦,这是他出生就有了的,说不定正是上天赐来的福分呢!”奶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群,“我该回去等着叶大人问话了。”
宋晩意点点头,任奶娘牵着他离开了。
该收的东西都收回了大理寺,该问的话也已经问完。
叶南风忙着准备呈案上堂,宋晩意一人偷偷溜出了公堂,不过她没有回东院,而是再次来到牢狱。
隔间里的女人看见她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倒是显得轻松平静。
“看来你是找到了。”
宋晩意沉默不语,她静静地站在过道里隔着铁栏望着她,似是想要看穿她的内心。
女人冷笑起来:“你想问我为什么对吧?”
女人眯起眼隔间上边的小窗,喃喃自语,语气悲凉:“在我四岁那年,母亲突然患了恶疾,父亲却对她不管不顾。我以为,那只是因为他公事繁忙。后来有一天,母亲的病突然发得极重,我当时害怕极了,去书房里寻父亲,却撞见他和那个贱女人在偷情。后来我就懂了,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那个女人。”
“我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掌扇倒在地,恼羞成怒让我滚了出去。再后来,母亲终于死了,那个女人顺理成章地爬上了当家主母的位子,添了一个又一个的儿女。父亲从此冷落了我,对我不闻不问,那个贱女人表面善待我,背地里却偷偷克扣我屋里的东西,人人只看到表面,哪知她那副恶毒心肠。”
“再后来,我遇到了阿志,我想,两个孤苦伶仃的人总能相互依偎吧。后来,果然,他中了我的计,爱上了我,想要带我离开。可是我那时糊涂,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还荒唐地有了孩子。我以为等他金榜题名,会风风光光地来迎娶我,可那书生发觉后,竟然狠心离开,不再有消息,唯独阿志,仍然尽心尽力地守在我身边,直到我生下了那个孩子。”
话戛然而止,她闭上了眼睛,却收不住源源不断的泪水。
“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你的,对吧?”
卫令仪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说道:“我对阿志心生感激,但也对那些没有良心的狗男人感到厌恶,于是我一遍一遍地让他们上钩,然后再杀掉他们,取了他们的心。他们的心,应当是我的。”
“可肖远程偏偏与其他人不同,他屡次拒绝我。这一生只有两个人拒绝过我,一个是他,还有一个……”她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世间真有如此男子吗?不知不觉,我竟然觉得对他动了真情。我看上的人,他的心只能完完全全都是我的,于是我便假装与他道歉,骗取他的信任,让他对我放下戒备心,趁机让阿志杀了他,又亲手取了他的心,放了我最爱的牡丹,我要让他生生死死,都离不开我的身边。”
“那晚……”
“不过是个穿着阿志衣服的稻草人。”她冷哼了一声,抢先说道,“人人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自然是想不到那只是假象。”
“那个男孩……”
卫令仪双眼紧闭,闷声打断了她:“你走吧,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宋晩意垂下眼眸,转身正欲离去,忽被她再次喊住:“宋晩意!”
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憔悴的女人。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她咬着牙说道,“你答应我的,你也要做到。”
“死了的人犯下的罪行,本就不应该让活着的人继续承担痛苦。”
卫令仪如释重负地笑了,她又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宋晩意默不作声地回了东院。
日落,庭审的已经完毕,宋晩意并未去公堂,这个下午都待在东院里发呆。
卫令仪被判了死刑,执刑期就是明日,在西市口。
宋晩意轻轻唤来了芍药,低声道:“芍药,明日你去东郊探查探查,哪条路上的两边都是田野。回来的时候从东市买些糕点回来,旁人问起就说糕点的事。”
芍药并没有过问,她点点头便走了出去。
“叶大人。”
循声望去,只见叶南风大跨步走了进来。
宋晩意下意识站起来,作揖行礼。
“今日怎么不来公堂?”
“我有些乏了,便回东院休息。”
叶南风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她已经认了罪。”
见她点点头,又再次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那个男婴,她说是她生下的孽种。”
两人都低着头,不再讲话。宋晩意知道他是发现了,她长叹了口气:“还活着的人,就让他们好好活着吧。”
叶南风点点头,似是赞同了她的意思。
“叶大人。”茯苓忽的快步走了进来,又看见叶南风,立刻行礼。
“姑娘,有个自称长平公主的女子找您。”
长平公主?叶南风微微一愣,抬眸看向宋晩意:“你何时认识的她?”
宋晩意有些心虚,她躲开他的目光,立刻走到茯苓跟前,拉着她往外走。
魏幼宁一见到宋晩意,立刻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挽着她。两人回了东院闲聊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魏幼宁才恋恋不舍地回宫。
“下次你可不能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早知道这样,不如来找我,我派人将她卫府翻个底朝天。”
“殿下别闹。”
“叫我幼宁。”
“好。”
“说好的要来宫里找我玩哦。”
“好。”
次日,卫令仪早早就被人押上了刑车,送去西市口的刑场行刑。
来送她的人只有宋晩意和叶南风,卫令仪张望了许久,也没能看到卫府的人,她心中失望至极,却又觉得理所应当,索性闭上了眼,她不愿再让宋晩意看她的笑话。
刑车渐渐走远,终于消失在眼前。
“走吧。”
“去哪?”
“带你用早膳。”
两人一齐往东市走,如今正好是赶集的时间,街上热闹的很。
忽瞥见静静立在路边的龙虎墙,她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上面贴着的乡试中榜名单已经被磨得破旧缺损。
肖氏的名字也在上面,可惜了。
旁边还有一张告示。
因人才缺少,故今年九月增加一场会试。
上面还详细写了所有参试学子的名字。
李靖尘,这是拍在榜首的名字。
她心里一咯噔,忽而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她猛地转过头来,只见一身穿白袍的男人快步地走了过来。
男子鼻梁高挺,身材挺拔,一副温润如玉的读书气将身上那股富家公子的气息掩盖了些。
“靖哥哥!”
“晚晚!”
两人异乡相逢,自是喜悦无比。
宋晩意欢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儿?”
“朝廷增添了会试,我来参加考试。”李靖尘摸了摸宋晩意的脑袋,责备道,“晚晚怎么自己离家入京,你阿娘和哥哥可快担心死了。”
“我错了嘛,今晚回去就写家书。”宋晩意笑嘻嘻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告示,忍不住问道,“会试不是九月举行,你怎么来的这样早?”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李靖尘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幽怨,“才参加完乡试去寻你,结果你就不见了,我也知道你因为爹爹的事情伤心,哪能这样胡来,好歹和我说一声才是。”
“宋仵作!”
忽的有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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