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航怀疑崔砚把他当傻子,但他没有证据。
况且崔砚刚才的回答明显就是在糊弄他,什么香水许航根本就没见他拿出来过,但要说崔砚做了什么……
他也仅仅是指尖在上边一一点过,每触碰过一个纸扎,上边的香气便像是被扼住了源头一般,与其说是突然消失,不如说封印住了更贴切一些。
这一猜测让许航的世界观开始动荡。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对吧……”许航喃喃着想要说服自己。
但转头面对小屋里堆积如山的香烛纸钱,又觉得自己在道观里非要相信科学,也简直是脑子有坑。
于是许航捧着自己岌岌可危的世界观,见崔砚收拾好东西就牵着王小麦往外走,又期期艾艾跟上去。
走在他前方的少年背影欣长,因为刚才玄学的一幕而染上了三分神秘的色彩。
许航伸手搓搓脸,妄图把自己脑子里的水甩出去,“高人啊……”
崔砚其实性格挺好的,人也很好相处,所以一开始就跟他们保持距离,表现得跟个透明人一样,果然是因为高人的怪癖吗?
许航自认为察觉到了真相,他自动忽视了那边的王小麦,本着作为目前唯一的知情人,他发誓一定会好好保守崔砚的秘密!
想通之后,许航的心里甚至还有些小激动,他颠颠地跑两步跟在崔砚身后,眼神鬼鬼祟祟地朝四周观察了半晌,然后凑到崔砚身侧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崔砚侧目看着他,礼貌性地保持微笑:“呃……谢谢?”
许航激动:“不客气!”
说完他又有些感叹地看着崔砚的侧脸。
少年身形高挑,颜值更是没话说,乖巧白净,一看就是他爸妈爷奶会喜欢的长相,不知道的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会走艺术生路子。
这样的条件,还要时时隐藏自己,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下一秒许航又表示理解,高手嘛,大隐于市!
他之前还奇怪来着,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见过崔砚的样子,他平常记性特别好,即使后边被其他事情绊住,一时间没想起来,也不至于一直都将崔砚给抛诸脑后。
毕竟按照许航的脾性,事后情况再怎么着,都会凑上去跟崔砚认识认识的。
但问题就在于他当时真就完完全全把崔砚给忽略了,甚至偶尔听到他名字或者见到人,都记不太住他的模样,直到今天近距离接触。
不得不承认,崔砚这样的人,一旦近距离接触过,如果没有特殊外部原因,真的很容易就会让人记住很久。
因为这会儿三班的人全都在自由活动,所以两人短暂小时了一会儿大家也没发现。
自认肩负着要保护崔砚身上秘密的责任,许航一见到三班的学生就立刻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凑过去,跟同学们打打闹闹。
崔砚并不知道许航正在心里疯狂给他自己加戏,他手里提着灵妙观出的文创袋子,里边装着刚才做的东西。
少年蹲下跟王小麦视线齐平,问:“有住的地方吗?”
小姑娘点点头,朝南指了个方向:“我家在锦川市图南区八角街道三号街中心花园第三栋二单元504。”
说着,王小麦翻开自己的衣摆,在里边掏了掏。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内层被缝了个隐秘的布袋子,王小麦珍之重之从口袋里边拿出来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的钥匙……”小姑娘圆润的眼睛看向面前的哥哥,小心询问:“你想要去我家做客吗?”
崔砚唇角笑容柔和,看得眼前小孩儿仿佛坠入了绵软的云端。
崔砚:“下次去。”
“图南在郊区,你家附近应该绿化比较密集,离这里也有点远,不方便给你奶奶烧东西。”
崔砚示意王小麦看自己手里的袋子,说:“今晚上我找个地方让你住下,等十二点再把这些烧给你奶奶,好吗?”
王小麦从有记忆起就跟奶奶相依为命,她没有见过妈妈,爸爸也只匆匆见过两次,王先生也从来没有管过她。
虽然现在不是孤儿,但却胜似孤儿,王小麦爸爸不在乎她晚上回没回家。
面对崔砚温和的询问,王小麦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心,这是奶奶死后,她第一次得到的善意,于是抿唇忍下眼眶中的热意,点头:“好。”
王小麦没什么朋友,平常也很少跟人正常地交往,说完后知后觉紧张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硬,于是表情有些慌乱。
“谢、谢谢哥哥!”她又急忙补道。
崔砚仿佛没有看见她的窘迫,顺手在对方脑袋上呼呼毛:“不客气。”
两人达成一致后,崔砚就拿出手机定酒店。
夏令营这两天的活动都选在了灵妙观附近,有不少学生住的很远,所以周老师统计过学生意愿,给部分同学订了酒店,晚上会统一集合入住。
崔砚家里一直很想让他多跟同龄人交流,晚上也报了名住酒店,地方就在灵妙观附近,离得不远,他也就给王小麦也选在同一个地方。
等崔砚这边付完款,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吵嚷声,抬眼瞥见了王小麦的爸爸。
王先生有事想要请李道长出手,因为着急外加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他想要今天就直接解决。
却没想到等了大半天之后,好不容易见到李道长,却得到了对方的拒绝。
好言商讨后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王先生压抑许久的脾气就瞬间上涌,争辩的音量一时间甚至盖过了鼎沸的香客交谈声。
“价钱不是问题,我相信这件事对李道长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只需要您——”
王先生话还没说完,便得到了李道长的进一步拒绝:“王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对方轻描淡写的拒绝,更加令王先生破防:“您本事这么大,为什么不能帮个忙?”
他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够,于是加码:“只要道长帮我解决家里的那个东西,我能给出这个数!”
李道长轻飘飘撇了一眼王先生伸出的五根手指头,眼中含着悲悯的情绪,叹息着摇头:“这个忙老道帮不了。”
他油盐不进,王先生也发现对方态度无法软化了,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
李道长没说话,但冯道长站了出来,刚才在小屋子里乐呵呵跟崔砚他们说话的年轻道士,此刻脸上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好。
“还能是为什么?”冯道长把手里的一叠黄纸拍在桌上,气到差点翻白眼。
他嘴皮子一翻就蹦出讥讽的字来,“为子弑母,有违天道伦常!”
弑母二字一出来,就见王先生的表情瞬间变沉,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
他扬声似乎想要让在场的所有香客都听清:“她是自己死在家里的,凭什么说我弑母?”
跟灵妙观谈崩,王先生也算是撕破脸了,他指着冯道长:“你要是再敢造谣,我就报警了!”
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掉价,冯道长摇摇头,索性走进大殿不再管他。
香客们原本也没关注他,这会儿听到吵闹声终于看过来,一场好戏过后,大家才明白过来闹事的是谁。
人群中有人愤愤:“没有亲自动手就不算杀人了吗?你拿得出钱来请李道长,没钱给你的老母亲买米?!”
“简直畜生不如!”
也不知道是谁,趁乱朝王先生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那口唾沫黏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引得人群一阵哄笑声。
“恶心”“活该”等字眼涌入王先生的耳朵,他脸涨得通红,很快就如芒刺背地离开了。
他走前还听到李道长好心的劝告。
“王先生既然手有余钱,不妨多买点香烛纸钱,置办宴席,以慰藉你那饿死的母亲。”
“毕竟——”李道长语气幽幽:“钱财易取,阴德难攒。”
这番话说得王先生脸色更是难看,黑着一张脸就逃离了现场,明显不愿再多听一个字。
在场的人也没有过多在意,李道长开口三两句把大家引导回施孤上,得空后注意到崔砚两人。
“明镜说你在做纸扎,是给她奶奶做的?”李道长慈祥地看着王小麦。
崔砚嗯了一声。
李道长今年五十八岁,头上黑发浓密,看上去比真实年岁年轻许多,但眼神已经是历尽千帆,处处都透露着慈祥,王小麦挺喜欢他的。
“也好。”李道长捋了捋自己特意蓄的胡子,“有你帮他们,也算是能善终了。”
崔砚并不热衷于道术,不然当初也不会拒绝李道长收徒,他之所以学这个,只是因为“久病成医”这四个字。
就像是一个常年带病的病人,会了解许多医治或者预防疾病的知识。
只是他天赋太逆天,即使并没有用心去学,效果也比旁人多年修行还要卓越。
李道长很放心崔砚,他只问了两句,也没有再关注王小麦了。
跟崔砚这样的少年人不同,十来岁的孩子在爱里长大,自然会对旁人产生同理心。
而李道长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世间万物各有其终,在不涉及因果的前提下,他一般不会插手其中。
这人啊,在李道长眼里,跟院里养在缸中的那尾鱼没有任何区别。
那边学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少年人的朝气也给灵妙观带来了不少生气,李道长看得笑盈盈。
见学生们对道经感兴趣,于是走过去颇有兴致地讲起来。
王小麦的肚子悄悄打了几次鼓,许航给的零食不足以饱腹,这会儿灵妙观里也过了饭点,崔砚便带着王小麦进了供奉斗姆元君的地方。
硕大的金身就坐落在大殿中央,元君的目光慈祥而悲悯地落下,木质的烟灰香气弥漫开来,令人闻着便感觉心胸开阔。
元君案桌上供奉的食物水果每天两换,这会儿正好换下来第一批,崔砚跟冯道长打了个招呼,拉着王小麦过去。
他对斗姆元君的金身一揖,念道:“百无禁忌。”
随后将已经供奉过的水果拿了几个,塞到王小麦手上,说:“先垫一垫,等会儿带你去吃饭。”
王小麦的奶奶也信神,她不知道有哪些忌讳,仰头有些犹豫:“这些不是贡品吗?”
崔砚:“神明慈悲,不会怪罪你的。”
恰好有一束夕阳略过殿前,从金身上一晃而过,斗姆元君的眼神像是亮了一瞬,仿佛在回应崔砚的话。
于是王小麦才扬起笑脸,迫不及待地吃下手里的水果。
在她吃东西的功夫,崔砚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今天的观后感一个字都还没动。
神明座下,崔砚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又从领口处抽下别好的笔,翻开封皮后却眼神一顿。
——他空白的封面,什么时候有了字?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走神一晃而过看错了,崔砚又将笔记本合上,入目便是三个字。
‘生’!
‘死’!
……
他一眼没能看清,眨眼间封皮空白一片,方才模糊的字迹像是从未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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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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