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张绘有笑脸的面具一闪即逝，接着周遭重归一片漆黑。
隐约间一扇门浮现出来，御明澈伸手推开，门后是一间充满阳光的单人病房。
他迈步向前，缓缓步入其中。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引领着他走了进去。
御明澈很清楚现在是在梦境之中，而眼前看到的正是韩寂的记忆，他正在梦中重温韩寂所经历的种种。
一个女孩带着呼吸面罩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身边围着各种医疗器械，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地“哔——哔——”声响。
经过仔细辨认，御明澈很快确认了女孩的身份，正是韩寂的妹妹韩静瑶。
御明澈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到病床边，在陪护椅上坐下，目光却未落在女孩身上，而是对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淡蓝色天空陷入了深思。
良久，他伸出修长而纤细的手，微微颤抖着覆盖在女孩的玉手之上，轻声低语：“哥哥我……真是太差劲了……我救不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你了……但是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就算需要献出我的全部……再见了，今生能做你的哥哥，真好……对不起……”
明明完全不理解，心脏却如同被紧紧揪住般疼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然后，御明澈听到了水声。是真实世界的水声。
原来是罗梓类正在盥洗室里进行洗漱的声音。
然而，在清晨的阳光洒在床头的柔和金色光芒边，潮湿的枕巾和自己的泪痕也是真的。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如果只是以梦境的形式读取韩寂的记忆或许还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情感共通又是怎么回事？
那种锥心刺骨的心痛，如坠深渊的无力感……
御明澈起身坐在床沿边，深深吸了口气，迎着透过窗帘洒入的晨光，双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如果梦境真的是韩寂的记忆，那就和自己推测得差不多，韩寂必定是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而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是今天需要查出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倒计时上，数字清晰地显示着：
62:50:41
不管怎么说，开始行动吧！
*
晨曦中的御灵公学院洋溢着勃勃生机，鸟儿在树间欢唱，各种机器人在忙碌地干活，学生们三两成群穿行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阳光穿透云层为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洒下一层金色的光辉。
御明澈与罗梓类随波逐流于熙攘的人潮之中，踏入了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教学楼。
当行至第二个楼梯口，罗梓类戛然止步，他朝前方左侧的教室微微扬了扬下巴，说道：“你的教室在那边，107教室。”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拉起单肩背包的背带，作势准备上楼，“我的教室在二楼，那就回见了。”
御明澈疑惑地看向室友：“我们不都是初级班吗，教室还不一样？没掌握灵能化实良好操控的应该都在初级班上课吧？”
“‘公主’又没有灵能，怎么可能在初级班学习灵术？自然是在公主班上课啦。”罗梓类抬起手腕，匆匆瞥了眼手表，加快语速解释道，“主要学习烹饪、茶艺、美学等课程。既然‘契从’是为了‘尊主’而来御灵者学校进修，自然是学习如何服侍‘尊主’。”
“再见。”御明澈向罗梓类挥了挥手，转身朝楼道外走去。
“喂，回来啊！”罗梓类急忙叫住他，“你不会是想要旷课吧？这样你的‘卓越公主’就真没了。”
御明澈头都不回地往外边走去：“我只说了和你一起出门，可没说过要去上课，何况是这种傻逼课程，完全没兴致。”
他心里默默念叨：原本就是为了找图书馆才顺路送室友一程，何况现在目标已经锁定，就是大学中央那座最显眼的建筑，当然是办正事要紧。等解决完换质封印，到时候想干嘛干嘛，那还不是美滋滋。
御明澈正走着，突然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扎进那团巨大柔软的物体里。
他抬头看去，那是一名身高足有2米，体重超过100公斤的中年妇女挡住了他的去路。
“教室在你的背后。”中年妇女指着前方的107教室，神情严肃地说，“韩寂同学，你是还没睡醒吗？”
看着这位体型彪悍，手中拿着书本和戒尺，面露严厉之色的职业女性，御明澈顿感不妙，赶紧用眼神向站在后面的罗梓类求助。
罗梓类面露苦色地低下头，用手掌遮住口鼻，压低声音说：“她是你们公主班的班主任孟老师。”
“……”御明澈这下彻底高兴不起来了。
*
当御明澈踏进107教室的时候，公主班里已经基本坐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女生，只有少数几个……不太好判断。
整个教室里充斥着一种饭菜和香水的混合气味，简直可以和刚刚使用过的药剂实验室媲美。
御明澈皱起眉头往身后偷瞄一眼，孟老师那具2米高的魁梧身影整个堵住了大门，彻底封杀了夺门而逃的可能性。无奈之下，他只能悲催地向教室里走去。
自己的座位很好找，剩下那个空位就是了。
随着御明澈走向座位，沿途耳畔响起了低声的议论。
“据说他昨天自杀未遂。”
“那种照片都能被曝光，要是我当天就羞愧难当自杀谢罪，他能苟活两个星期已经很不要脸了好吧。”
“真不明白当年穆家为何挑中他做‘契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因为他免费。我们可都是被‘尊主’挑选并和‘尊主’家签订终生互助契约才同意做的‘契从’，他家那会儿是犯了大事，死乞白赖地求穆家收了他以保全其性命。”
“难怪穆少主不待见他。”
“谁说不是呢。不过听说昨晚还是穆少主亲自把他从后山湖里捞上来的。”
“那是穆少主仁慈，换了我，才懒得管他。”
“安静！上课了，都在干什么呢！”孟老师用戒尺敲击了几下讲台，配合着大嗓门极强的穿透性，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御明澈趴在课桌上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惦记着一会儿怎么找个理由溜出去。
“这节课是烹饪实践，我们要根据上节课的内容制作一道竹笋炖鸡汤。谁想来试试呢？”孟老师用眼睛扫了一圈教室，最终将视线停在了某个不专心的同学身上，“韩寂，你上来。……韩寂！”
御明澈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在。”
孟老师双手抱臂，眯起眼睛幽幽地说：“听说你对我的课完全没有兴致，还说我的课很……啊，那个词太粗鲁了，我实在说不出口。保持淑女的优雅是我们公主班的基本准则。”
御明澈瞬间懂了。这位怕不是睚眦灵的吧，就随便吐槽了句傻逼课程而已，这么记仇。
五分钟后，御明澈手上托着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山鸡站在讲台边的料理台前，身上围着烹饪围兜，甚至还戴着烹饪帽。
“开始吧。”孟老师优雅中带着几分神经质地指了指山鸡，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让大家看看你准备怎么烧。”
看着手中光秃秃的鸡，御明澈想直接放把火把它烤了。想到前世就这么烧焦了一个火鸡灵的家伙，轻叹一声世事难料。
趁着御明澈愣神的功夫，台下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瞧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光靠一张俊俏的脸蛋有什么用。”
“我听穆大小姐说，过不多久他就不在这里啦。”
“终于要被她赶走了？太好了，家族内定接班人的‘契从’居然是这等货色，任谁都看不下去。”
“所以眼不见为净。”
“安静！”孟老师拿着戒尺轻拍桌面，转身朝着韩寂催促道，“在等什么呢？”
御明澈瞥了眼讲台下那些鄙夷的视线，虽说韩寂有些自作自受，但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情的确让人生嫌，想到这里他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老师，我觉得……”御明澈将手中的山鸡搁在桌上，摘下湿哒哒的手套，举手投足间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冷艳贵气，语气淡然而镇定，“既然我们都是优雅的‘公主’，那烹饪这种事就应该由下人去做。”
这番言论立刻引起讲台下一片唏嘘。
孟老师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她勉强压抑着怒火，等御明澈把话说完，同时在脑海中将所有课堂惩罚都过了一遍。
“虽然我们无法使用灵能，但仍然可以学习符文操控或者药剂调配。”御明澈不顾孟老师明显的怒意，从容地阐述着，“既然我们是为了服侍‘尊主’而前来学习，那么作为‘契从’什么才是对‘尊主’最好的服侍？当然是让‘尊主’不为自己担心。”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那令人不适的围兜绑带，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掌握符文操控，就有基本的自我保护能力。如果再学会灵能药剂，还能提供各种增益效果。全部学会后，简直和御灵者没差别。”
孟老师不屑地轻哼一声。她当然知道，符文和药剂都属于秘术，任何秘术的危险系数都很大，连二星士尉最基础的身体机能单项强化都做不到的普通人如何碰得？
然而此时，台下的学生已经如同煮沸的水一般喧闹起来。
“虽然我对韩寂没什么好印象，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公主’就不该学什么烹饪，那就是下人该做的事嘛。”
“是啊，听说符文的确可以让没有灵能的人使用超凡力量。”
“而且还直接可以灵能化实呢，放出实体的火焰、冰雪、雷电等等，多美啊。那可是一星男爵的能力，好多御灵者都不会。最高能达到二星男爵的能力，可厉害了。”
“就算在后场当个治疗也好啊。”
“据说灵能药剂还有其他用处，比如魅惑药剂，到时候……嘻嘻嘻。”
学生们毫无节操的讨论把药剂学出身的孟老师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当即决定无论如何要和这帮不懂事的小屁孩好好掰持掰持。
于是，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符文，挑出一张蓝色的拍在御明澈面前的烹饪台上，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说‘公主’要学习符文操控是吧？这里就有一张水灵术符文，来，你给大家演示一下，看看符文操控是不是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注意到孟老师手中的那厚厚一叠流光溢彩的符文，御明澈心中垂涎不已，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然而，他的这一举动被孟老师认为是尴尬的迟疑，她冷哼一声，旋即开始了训诫：“你以为符文是随便就能用的吗？就算像我这样的御灵者，要把灵术符文施展出来，也得耗费近十秒。普通人光是咏唱都得尝试至少二十次！”
孟老师的话让御明澈回过神来，他显然持有不同看法：“咏唱二十次能成功，意味着成功的几率是二十分之一，这个概率不算低了。”
孟老师的脸色一沉：“别仅凭传闻说符文如何好用，就自诩能耐，像你这种连最基础的……”
御明澈似乎根本就没在听，自顾自开始快速咏唱：“转水封印，解！吾灵激荡，吾心共鸣，吾力，破出！”
话音刚落，那蓝色符文轻轻一颤，瞬间化作一道汹涌的水柱，翻滚着不断膨胀。但出人意料的是，水柱并未凝聚成形如刀刃的水之利器，反而愈发分散，渐渐弥漫于教室上空，化作一片厚厚的水云。
凝望着那逐渐升腾至教室上空的水流，孟老师惊讶得下巴几乎要脱臼：“你…你……”
御明澈朝孟老师耸了耸肩：“看来我运气不错啊！”
“这…这这不可能！”孟老师的眼眸失焦了片刻，随后不可置信地喊道，“哪怕运气再好，这种操控水平也不是新手所能够达到的啊……这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肯定是！”
御明澈这才想起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符文操控确实是极具挑战的，于是连忙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啊…不行了，快要支撑不住了！”
仿佛力量的纽带突然断裂，悬浮在教室上空的水云开始剧烈晃动，眼看就要坍塌，这让所有学生都惊恐万分尖叫连连，有的甚至慌不择路地钻进了课桌之下。
孟老师赶紧伸手挥出一股劲风，竭力将倾泻而下的雨水引向教室的后方，随着一声“哗啦”的巨响，水云猛地坠落地面。
她的及时干预保护了大部分同学，然而，末排的几位同学还是未能幸免，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她们尖叫着蹦了起来，晕头转向地左右打转，终于想起卫生间有烘干机，急忙争先恐后地冲出了教室。
教室内，剩余的水流继续在地面上肆虐，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惊声尖叫。孟老师只得再次施展风之灵术，将教室内的水全部卷起，并通过窗户抛入了大楼外的喷泉池中。至此，教室才慢慢恢复了宁静。
凝视着一片狼藉的烹饪教室，孟老师气得脸都快变形了，她猛地扭头准备好好痛斥那名肇事者一番，这才发现原本站在烹饪台前的御明澈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教室的大门敞开着，显得格外空旷。
门框上，围裙和厨师帽孤单地挂着，在风中轻轻摆动。
“韩寂！你这混账东西！你给我等着！你就别想要晋升‘卓越公主’了！”孟老师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她那所谓的优雅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她的叫骂声整整持续了两分钟，整幢大楼都被她那高分贝的愤怒所充斥。
正在二楼上课的罗梓类听到这番歇斯底里的喊叫，无奈地把头埋进了手肘之间。
*
天空湛蓝高远，白云悠然自得，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由于正值上课时间，御灵公学院内的道路上只有扫地机器人和物流机器人在忙碌地穿梭，偶有零星几个迟到的同学怀抱书包朝教学楼狂奔。
御明澈心情愉悦地步入那幢流体结构的学校图书馆。想着随便找到本封印术的基础书籍，依照“恶体综合症换质印记”的指引配制出药剂，赶紧搞定那该死的封印。
后面就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重伤了韩寂的妹妹，还阻止韩寂申诉处理，当真罪大恶极，自己理当管杀管埋。如果中江城的皇家统事局从中包庇，一起掀了也不是不可以。
硕大而空旷的图书馆内部是科技与美感的完美结合，动线随着流线型的阶梯旋转而上，将空间划分为阴阳两个区域，沿途是各种分门别类的书籍，井然有序。
阴区大面积的摆放载有笔记本电脑的长桌，阳区是惬意的实体书阅读场地。
一名身着青紫色制服风衣、戴着眼镜的学生正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阳区阅读台阶上。
金色的阳光从透明玻璃平顶洒落，笼罩着他全身，更为他显眼的紫色头发和棱角分明的面孔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温暖而耀眼。
这么远远望去，御明澈一瞬间有些晃了眼，思念的故人依稀眼前，一股莫名的震动自身体深处传来，交织着惊喜与心痛不可思议地快速涌起。
然而，他很快便意识到那只是身形有些许相似，随即脸上又转为自嘲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岁月如梭已十年，何况那位故人在十年前便已经逝去，死于自己之手。
只见那名学生手中握着一瓶粉状药剂，似乎正打算将其倾倒入一个被雷电环绕、悬浮于半空的量杯之中。量杯内的浑浊紫色液体正袅袅升起黑烟，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刺鼻气味。
在他后方不远处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块鲜明的警示牌，上面赫然写着：警告，禁止在图书馆进行阅读以外的一切行为，包括但不限于灵术竞斗、符文刻印、药剂制作等。
看到竟然有和自己一样上午第一节就翘课的同学，而且还违规在图书馆里做起灵能药剂的实验，御明澈顿时兴致盎然。虽然尚差火候，但这种不守规矩的特立独行未来可期。
于是，从那人侧旁走过时，御明澈潇洒地提示道：“如果你打算炸掉小半个图书馆，就把你手上的那瓶粉末给倒进去。”也算是给后辈一个善意的提醒，更是因为有点兴奋而想要炫技的冲动。
“……”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对方默不作声，御明澈也未多加理会，径直向着图书馆“秘术”专区走去。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本《古今封印术详解》，根据目录翻到“换质封印”一节，然而里面居然没有针对“恶体综合症”的任何说明。又翻了几本同类书籍，仍旧没有。
正在御明澈心中暗骂出现了快十年的“恶体综合症换质封印”竟然没有被更新进教科书，这帮搞学术的专家都是干什么吃的，进而想一把火把这些书籍都烧干净。
骤然感觉身后出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但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与其说来不及，不如说躲不了，身体已经完全僵直不动。这种僵直是被王权压制的表现。没错，这股气息和“灵压”极为类似，是一种“王”对其他御灵者的强势威压！
当御灵者的实力到达格位“王”之后，便能获得王权。而“灵压”便是王权的体现之一，能够直接震慑等级较低的御灵者，使其气息混乱，甚至神志不清。
然而又不是完全一样，不像之处并不是说相比“灵压”当前这种气息的压迫感较弱，的确是较弱甚至很弱，否则韩寂的身体此刻应该被压在地上趴着。
但是这种弱是因为“灵压”中又混杂着另一种强烈的抑制气息，正是抑制气息在不断地淡化压迫感。
如果一定要说，更像是“帝”将自己的“灵压”强烈抑制着，不是，这股“灵压”实际比“帝”更强！而且力量极其混乱，抑制极其辛苦！
但是怎么可能啊，一所御灵者学校里出现“王”格的御灵者都够写进学校大事记里，就别说是拥有“帝”格的御灵者了，更别说……在“帝”之上……
这个世界上就从来没有存在过“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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