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身玄甲,也是你在夜阑星打战时穿的吗?”墨荧惑问道。
赵澍抬眸,目光始终交融在月光中,一只手负在背后,一手拿着刀,轻声说道,“是的,不过几十年没穿了。”
“几十年?”墨荧惑双眼间闪过一丝惊讶,心忖思,“他看起来也和我差不多年纪,说不定还年幼我一两岁。”
不过,墨荧惑很快就想起,赵澍曾经说过,石阵内的时间与石阵外的光景是不一样的,还有,夜阑星上一百年相当于他们这里一年,原因赵澍只是简单地总结为速度和引力。估计他也知道,这个很难解释,墨荧惑倒也没想去刨根问底,她知道,现今,包括往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不一定有答案,可只要能解决,才是关键。
重点是,如果这是个很好懂的事情,赵澍会与她说明,墨荧惑知道。他不说,表示这件事情却实不大好说。想到此,墨荧惑也就不诧异了,沉吟道,“那你们如何打战的?”
赵澍:“我们有星舰,就像你们的战马。”
墨荧惑揉了揉眉心,笑道,“你们的打战,当是比我们壮观多了。”她故意用壮观二字,来掩饰下战争的残酷无情,轻松下气氛。因为墨荧惑发现,赵澍话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无事时她常会多讲几句,也尽量把聊天往闲谈方向扯去,好能与其多讲几句,多了解这个人。往后,作战时,也好相处。
毕竟,赵澍平时讲的,几乎都是与石灵国有关的事,其他的一字不提,墨荧惑其实有一堆疑惑好奇想问,只是不知为何,一看到赵澍那张长得无比齐整的脸,每次想开口,总不免心慌,就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得罪了眼前这人。
想当初,只是不小心打了他胸膛,便给他威胁要折断脚,还好后来二人搞清彼此身份,才不了了知。所以,墨荧惑很是忐忑,他不说的事情只要不涉及石灵国,墨荧惑也从未多问。本来像这种侃侃闲扯的事,墨荧惑自认还是有天赋的,心想借着月色,逮了个话题,继续发挥,哪知赵澍一句话,连弯月都给飘过的乌云遮住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是谁死谁活而已。”赵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没下文了。
墨荧惑暗自“呵呵”苦笑了两下,又振作道,“以前抬头仰望星星,看到的都是星星,现在……”
她忽然停了下来,不语。
赵澍侧首,竟是有些好奇道,“现在,是什么?”
“现在,”墨荧惑笑道,“还是星星。”原是她故意,逗着赵澍玩的。
赵澍蹙着眉头,又安静了。
墨荧惑干咳了一声,抱着双手,无奈叹道,“以前总觉得人不能过于妄自菲薄,现今瞧着这星空,想想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妄自菲薄些许才好。”
她不过是感慨下,也并不期望旁边人回话,只是不想气氛过于安静。
没想到,赵澍竟开口低沉道,“将军,心若有了依托,星空浩渺,也不过是心中一隅。”
墨荧惑这次倒是安静了,只是微微颔首。
赵澍竟出乎意料地,没继续沉默不语,却是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将军,你知道吗,在星浩中穿梭来回,四周一片漆黑,广阔得让人心空荡荡的,竟寻不到有一个角落可安放。只是,不知为何,有一日,我在母亲从云岫国这带回去的书籍读到两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忽然,觉得很是美好。”
墨荧惑诧异道,“所以,你不会是因为读了这两句诗,才来的。”从这句话,墨荧惑总算惊喜地捕捉到许多信息,例如赵澍的母亲曾经到过云岫国,而且见过先帝,还很喜欢云岫国文化,要不不会还带这里的书籍回去。
赵澍像是给人看穿心思般,墨荧惑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有点急促,刚侧过脸便见他双唇微启似要说什么,话语却好似都给噎在喉咙间,耳根微微泛红。
墨荧惑心一悸,忖思道,“天呢,我不会又问了什么该问的了吧。”她赶紧笑了笑,佯作无事般,假装打了个哈欠,自然地转移话题道,“之前你说玄石阵都是成对出现的,所以东凉国还有一个。不过,我不大明白,为何要尽快把另外一个毁灭掉。”
赵澍听她忽然问了石阵的事,马上恢复常色,略一沉吟道,“这个,其实你们古人也有提及过,阴阳不仅相克,亦相生。物极必反。阳极会转阴,阴极会转阳,动态平衡,万物规律。”
“道法自然。”墨荧惑略有所思。
赵澍:“两个玄石阵,一阴一阳,之前在尘城那个,是阴石阵,也叫黑石阵。”
“黑白,乾坤初定、人文初始。黑在前,白在后;混沌在前,明朗在后。阴阳,阴在前,阳在后……”【2】
墨荧惑猛地想起了以前在上书房学习,孙师傅曾经津津有味地讲过《易经》与《道德经》之间的关系,以前倒没怎么留意这些,只是觉得这位孙师傅,一开口都是天地万物,讲的不是苍生,亦非治国才学,胸腹装的都是苍穹,而非凡间。
当时皇子公主们暗地里打趣他为谪仙人,所幸孙师傅口才甚好,每次讲这些玄乎其乎的东西总能娓娓道来,比起四书五经等安邦定国书籍内容新奇得多,皇子公主们倒都是认真听课。而先帝不但从不阻止他的讲学,甚至还大加赞许。
故此,皇子公主们便也用心学,此门功课竟也学得竟不比四书五经差。
而墨荧惑,是学得最深入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赵澍讲到许多东西,她能快速融会贯通。
她似有所悟,手支着下颌,语道,“你意思是,苏臧里面也有一个玄石阵,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便是阳石阵,或者白石阵。”
赵澍颔首,唇角微微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欣慰浅笑。
墨荧惑自打第一次与赵澍见面,看见他笑过几次后,其实便很少见他嘴角带笑的模样。方才一瞬,见他难得闪现一抹微笑,心情不觉怡悦,如同得了赞美,便继续说道,“不过,赵澍,有一点,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我们必须三天内赶到苏臧,并且还要尽快进城,把里面的玄石阵销毁。”
“销毁?”赵澍微蹙眉,不解地看向墨荧惑。
墨荧惑同是不解,“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说完,她便明白,却是有点惊讶,“你不打算把苏臧的玄石阵销毁吗。”
至今,虽然赵澍不怎么和他讲石灵国的事,墨荧惑却已经大致猜测到,玄石阵与石灵国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而且,打败石灵国的关键,便是这玄石阵。可以说,玄石阵,便是国之利器。敌之利器,我之凶器。当初进入尘城时,赵澍也说只要把尘城的玄石阵毁灭,便可大然攻城。现今,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暗蛩浅叫,秋风轻送。
半扎的乌发,轻飘了下,赵澍始终站立不动,负手道,“将军,我从没说要去销毁。”
墨荧惑愣了愣,用手轻揉了揉眉心,眼角处的朱砂痣无奈地随着手掌起伏上下。的确,他是没说过要去把苏臧里的玄石阵销毁了,可他也没说不把苏臧内的石阵销毁了。不过,也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墨荧惑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打算把苏臧的石阵怎么处理?”
赵澍道,“纳为往后用。”
墨荧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澍。
“对了,将军。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下。”赵澍忽然开口问道。
墨荧惑闻言三分惊喜,七分好奇,眼角朱砂痣跳了跳,笑道,“但问,无妨。”难得,这位高深莫测的赵公子有问题要问。
赵澍:“你怎么知道他们把另外一个玄石阵藏在东凉都城苏臧?”
墨荧惑道,“这是你告诉我的。”
赵澍微微侧首,皎白月光下麦色的面容盈盈浅浅依稀几分惑色。
墨荧惑目光对上了身旁人的侧脸,竟发现,他的眼角处,隐隐有一个小形的弯月刀疤。月如雪,墨荧惑第一次发现,冰冷的刀疤也能好看得如此俊美绝伦。月色流连这张带着小刀疤的脸上,此刻竟是无比和谐温柔,如同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墨荧惑发现,自己不觉看了好一会,只是身旁人却是无动于衷模样,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去。
唉,她不觉心里苦笑不已,连年征战,见着个好看的人儿就忍不住要多瞧几眼,回京华得让沈嬷嬷寻一些俊雅的世家公子瞧瞧,养养眼长点世面才是。
墨荧惑一边精打细算着,一边说道,“我记得你曾经提起过,石阵不仅能困人惑人,两个石阵之间还能进行远距离传送。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尘城与苏臧这两个阴阳石阵,位于这两处地方的人,可以通过这两个石阵,随意往来。”
赵澍微微颔首。
“古往今来,两国交战,不过先攻边关重城,最后夺京都。”墨荧惑顿了顿道,“石灵国人若要控制东凉国,其实很简单,只须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东凉国王。如此,便能猜到东凉国国都定也有一个石阵,所以我便派了探子前去一探究竟,果然。”
见赵澍依旧一副安静倾听模样,墨荧惑笑道,“只是,他们一直在等我们攻城,没想到我们非但不攻,还在边关扎营驻守了一个月久,而且……”未说完,她眉角的朱砂痣在白月下显得愈发殷红。
赵澍微微垂眉,浅笑道,“而且没想到,夜阑星人竟然前来了。”
墨荧惑亦抱臂笑道,“是啊,还帮我们把玄石阵的命门黑玉骨灰盒给带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要搞什么,不过,确是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了。”
“阴石阵一旦被毁,三天后,便是阳石阵最弱时机。所以,我们必须趁此时机,攻进苏臧,拿下阳石阵。”赵澍淡淡说道。
因此,一攻入尘城,只能轻骑骏马,连夜千里狂奔。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引用宋·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黑白,乾坤初定、人文初始。黑在前,白在后;混沌在前,明朗在后。阴阳,阴在前,阳在后……【2】引用《道德经》和《易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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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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