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南柯正在斟酌自己应该如何开口,就听到对面的人开了口。
“你可能不记得了,以前你听我弹过琴,说……‘原来只是没出错,没什么感情也能被称作是天才了’。”
猛地被提起旧事,南柯莫名感觉有些难堪。
但看向对面,知道对方并不能看到她的神情,又莫名觉得安全。
“我记得……”然而一开口,语气还是透露出了她的心虚。
“咳咳……我跟你道歉,或许太晚了。”
“不。”权修浅笑着摇头:“那时候你对我的评价没有错,是我自视过高。”
他问:“我说起这个是想问你,我今天的表现,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南柯笑了,整个人放松下来。
“原来你以为我一直在敷衍你。”
她终于明白了,权修总是执著地问她对这场演出的真实感受,原来是源自于多年前她那不礼貌的评价。
南柯无奈地开口:“我那时候年纪小,口无遮拦,你大概知道我跟父母的关系,那段时间正是最严重的时候,看到跟他们关系好的人就不顺眼,相信我,你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权修微微低下头去,南柯莫名慌了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我跟你道歉。”她试探性地开口。
“我不怪你。”
权修抬头对着她的位置笑了一下:“如果你记得那件事,应该也不会忘了,我当时被你气疯了,当场就反击了。”
南柯也笑了:“当然,你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人很难忘。”
事实上,权修那时趾高气昂的样子被现在的南柯成功想起来了。
父母设宴请朋友到家中别墅小聚,权修刚巧音乐会表演结束,到场后自然是众星捧月一样被恭维了一圈。
有人提议他弹上一曲,权修大概是被他们哄得高兴了,像只翘着尾巴得意到不行的小狗,当场同意了。
他的表演在其它人看来很精彩。
偏偏权修找上了当时心情最不好的南柯,问她觉得自己的弹奏怎么样。
南柯偏不惯着他,直接把心里的话添油加醋宣之于口,权修当时听了话直接呆住了。
然后一张俏脸爆红,气到不行,却能明显看出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南柯猜想像权修那样的人,从小到大还没有被谁这样当面否定过。
最后,权修只在脑子里搜寻到了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攥着拳头骂了出来,然后愤然离席。
场面很难看。
南柯没觉得自己因为一句话受到了什么伤害。
其实在今天为止,比起当时权修的各种过激反应,父母的表情更让她印象深刻。
权修无奈似的笑了笑:“求你还是忘了吧。”
他说:“我知道你当时是带着对我的偏见说的那番话,但也不算是假话。”
南柯沉默着没有说话,如今的她面对如今的权修自然不会再说出当初那么没有分寸的话了。
当初的言论虽然有泄愤的嫌疑,但也不全是胡说八道。
她当时确实觉得权修弹琴只有技巧,没有感情。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的你奏出的音乐,我能从其中感觉到你的情绪,你的记忆,你想表达的一切。”
权修的眼睛越来越亮,南柯恍然间以为他要哭了。
她立刻说:“我猜想你的其他听众一定也是一样的。”
权修抿了抿唇,开口道:“其他人如何想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是想让你听到的。”
“你成功了。”南柯不置可否地挑眉道:“我被你的音乐深深折服。”
权修轻声开口:“真的吗?”
“我骗你又没有钱拿。”
权修笑出了声。
南柯对他今天的行为产生了好奇:“你主动联系苏苏,是因为想打破我在那么久以前对你的评价?想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权修顿了顿,道:“大概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或许没有那么复杂,或许我只是想把当时的那首应该弹好的曲子,重新……弹一遍给你听。”
这次换到南柯沉默了。
仅仅只是一首曲子的时间,南柯确实看到了他的诚意。
甚至还从他想表达的东西中,得以窥见他的灵魂。
南柯轻声开口,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权修微微垂下脑袋,南柯立刻开口安抚:“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我。”
“不,我以为你不会问。”
南柯眨了眨眼,道:“对不起,我没有上网查过关于你的消息,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想说——”
“这没什么。”权修开口道:“我和姐姐一起出了意外,姐姐去世了,我伤了眼睛。”
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地概括了他最不堪回首的痛苦。
南柯问:“还有康复的可能性吗?”
权修笑笑:“话不能说死,但至少目前没有那样的可能。”
南柯看他笑,自己却笑不出来。
“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权威的医生,虽然说我在那方面没有人脉,但是可以托人问问,以后也会注意着,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已经看过很多医生了,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其实我差不多习惯了,只是生活上不太方便。”
权修小小俏皮了一下:“至少我虽然看不见了,弹琴的时候却比以前多了感情,不是吗?”
南柯笑不出来,“但我听说,你已经几乎不弹了。”
权修脸上有被拆穿的尴尬,好在转瞬即逝。
“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出去演出,我不给他们添乱都算好了。”
南柯眼神流露出不忍,忽而笑了笑:“那你跟我一样。”
用餐的时候,南柯会帮权修摆好餐具,她发现权修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或许确实如他所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你的眼睛是……完全看不到吗?”
南柯并不想把话题固定在他的眼睛上来回打转,但她确实想好了要帮权修多方问诊,觉得还是有义务了解一下更详细的情况。
好在权修看起来并不介意,回答问题的时候很坦然:“其实能感觉到模糊的影子,像眼睛上蒙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
南柯安慰他:“虽然我不懂,但听上去是好事。”
权修没有顺着她的话说:“我个人主张不抱希望,这样,说不定哪天一醒来就看到了,那才算是惊喜。”
南柯微笑:“你比我想象中强大得多。”
权修看起来不太好意思:“那看来上一次见面之后,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样。”
南柯笑起来。
权修说:“你也比我想象中乐观得多。”
南柯突然安静下来。
其实大部分时间里,乐观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邢宸。
她是绝对的悲观主义者,容易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权修说:“感觉你现在的生活充盈,态度积极向上,情绪良好,是好现象。”
南柯猛然发现,权修的感觉没有错。
但事实上他所说的这个状态跟今天遇到他之前的南柯完全不符。
准确来说,他感受到的南柯,是在遇到他以后的南柯。
邢宸还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总是觉得疲累,无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试图变着花样哄她开心,但总是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南柯想,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
或许是。
或许不是。
她把从耳边落下的发丝拢到耳后,低头用餐。
权修很敏感:“抱歉,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南柯直接转移话题:“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权修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很乖顺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两个人一来一回,有问必答。
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受不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忍受什么,这些原本要放在细水长流的生活里一点一滴体会的东西,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展露无遗。
权修比南柯吃亏一点。
南柯可以从观察权修的表情来判断他说的话是真心还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而权修……
就只能南柯说什么他信什么了,别无他法。
饭毕,南柯贴心地问需不需要陪他去洗手间。
大概是饭桌上聊得口无遮拦,南柯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实际上有些过界了。
她是在看到权修脸红以后反应过来的。
“抱歉,我……我没有恶意。”
权修轻轻摇头:“让侍者帮忙带路就好。”
南柯立刻帮他叫来侍者,等人走了,独自懊恼自己怎么说话不过脑子。
但是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遇到的权修,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是邢宸连续发来几条信息。
问她到家了没有,吃过饭了没有,吃的什么。
最后是一条语音。
前面是静谧之中的虫鸣,连续几秒后,邢宸的声音出现。
“宝贝,你听到了吗?我们这里有青蛙叫呢。”
南柯回了个“嗯”的表情包。
邢宸很快又把前面的几个问题发了一遍。
南柯回他:“累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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