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日,新娘回门。
谢清远准备的回门礼极其丰厚,让周家脸上倍觉有光,心里更加有愧,所以给了更丰厚的回礼。
林清音很清楚,这份荣光属于周玉洁,跟她无关。但看着摆满庭院的礼品,她还是冲着谢清远竖起了大拇指,由衷的赞了一句:“为为,你可真大方。”
谢清远斜睨了她一眼,无奈地别过脸去。
为了彼此的称呼,两人各不相让,争执了无数个回合。
有时是这样:
“为为。”“叫我清远。”
“为为。”“清远。”
“为为,为为。”“清远,清远。”
“为为,为为,为为……”
“清远,清远,清远……”
“为为,为为,为为,哈哈哈哈……”
有时是这样:
“玉洁。”“林清音。”
“玉洁,玉洁。”“清音,清音。”
“玉洁,玉洁,玉洁……”
“清音,清音,清音,哈哈哈哈……”
每次,都是以林清音似耍赖似撒娇的笑声而结束。
每次,谢清远都会轻叹一声,似宠溺似无奈,眸中有点点星光。
林清音借着胡闹,不断地试探着谢清远的底线。很快她就发现,就她的这点试探,根本触碰不到他的底线。她不由得感叹:对周玉洁,他是真宠啊!
不知不觉中,林清音依赖上了谢清远。回门那天,她始终紧跟着他,偶有分开,一双眼睛也会偷偷看他。只要看到他,她就不心慌,有底气,脸上的笑容才能维持得住。
谢清远好像也很享受她的依赖,有意无意的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目光交汇时,也总会随着她一起嘴角扬起,因此没少被几个世交子弟打趣。
谢清远虽然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他年纪轻轻就能将一众豪门士族牢牢掌控,在朝堂上也能一言九鼎,靠的绝对不仅仅是祖上的庇荫,父亲的余威。所以,除了几个从小交好的士族子弟外,很少有人会真正的去亲近他。而他,好像也无所谓。
谢府和周府并未刻意保密,周玉洁变痴呆的传言很快跑遍了京城的深宅大院,并迅速向民间散布。
谢清远处之泰然,林清音完全不知情。谢家绵延六百年,族大业大,人口众多,他们耳闻目睹,不免为谢清远不值。当面倒也无人说三道四,至于背后如何添油加醋编排新妇,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林清音顶着痴呆的头衔,少了很多的俗事和应酬,她白天跟着灵儿雪儿学官话,晚上拽着谢清远笔谈顺便练练书法,日子过得随心所欲,自在惬意。初来乍到时那种如影随形的惶恐不安,正一点点的淡去。
但她依旧不敢去想父母亲人,想朋友闺蜜,想曾经的种种。她假装自己是出差到了偏远地区,没有网络,无法跟他们联系。她强迫自己把“谢夫人”当作一份可以摸鱼的工作来做,尽量不给谢清远添乱。她深知她的安危荣辱都维系在谢清远身上,所以她努力不去触怒他,当然也绝对不刻意去逢迎他,免得被他看轻。他顶着一张为为的脸,被他看轻,她受不了。
这一日恰逢休沐,谢清远带着林清音外出踏青赏春,地点是白鹭洲。
读书时,春游秋游,林清音曾多次去过白鹭洲公园。不过,老师说,白鹭洲公园并不是古代的白鹭洲,古代的白鹭洲是江中的一片沙洲,孤悬江中,四面环水,景色宜人,所谓“沙渚栖白鹭,烟波映绿柳”。李白在《登金陵凤凰台》里,也有“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之句,二水中分的白鹭洲,风景与白鹭洲公园自是不同。
踏上白鹭洲,才知道它远比诗里美好。沙洲平坦,江水环绕,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杨柳依依,百花灼灼,白鹭翔集,游人如织,清风拂面不寒,鸟鸣入耳不噪。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林清音从身到心都变得柔软轻逸,心中陡然生起一种飘然出尘的不真实感。她张开双臂,闭目抬头,贪婪地呼吸着带有花草香的清新空气,尽情地享受着暖阳春风的抚慰。
谢清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带着审视,带着纵容,也带着欣赏。
起先,他并不相信周御史的说辞。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他绝对不会对周玉洁起疑心。但那日,在酒肆,他亲眼看到了那枚佩玉被握在另一个男人手中,亲耳听到了那人说是心上人亲手相赠。
他本不该怀疑她的。他俩相识十八年,知根知底知心,他确信她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可后来的两次见面,她总是一副粉面含愧欲语还休的样子,他又不得不起疑。
所以,当周御史找上门来要退婚时,他认定周玉洁是另有新欢,为了退婚而装傻。
所以,他明知她不愿意,明知自己内心也倍感屈辱,他还是坚持要成亲。
“世人都说我坚守婚约,情深意笃,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终究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什么?他没去细究。
新婚之夜,他冷眼旁观周玉洁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觉得她的每一个言行每一种举动都是在装。她要亲手铺床,她用枕头砸他,她默默流泪,他都解读为是拒绝自己的手段。他说“都是我不好”,是道歉,更是气话。
当周玉洁死活不肯在新房里使用马桶,一定要拽着他去厕所,回房后又兴致勃勃的拿起纸笔,给他画了盥洗室的简略示意图,他终于相信,周玉洁没有装,她是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脑子里有奇思妙想的人,一个眼中身上有光的女子。
谢清远请教了太医令,请教了名医孙圣,也在他们的指点下亲自查阅了医学典籍,都没有找到对应的病症,更别说是治疗方法了。
人群中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周玉洁是被妖孽鬼怪附了身,需请和尚超度,道士做法。之所以这么久还没见好,都是因为谢清远拖着不办。
“我真的想要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她身上的光有着魔力,他成了趋光的飞蛾,他真的要亲手抹去那道光吗?
林清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仿佛又回到了玄武湖《仙台有树》地推现场。她身着汉服,和姐妹一起,踏着歌声,翩翩起舞。
她轻轻唱起了涂山璟的主题歌《愈》,足尖轻点,应声而舞。她没有察觉到谢清远惊疑的目光,她只是化身小夭,与涂山璟缠绵缱绻。
一曲舞罢,喝彩声四起,林清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赶紧望向谢清远,抱歉道:“对不起,给你丢脸了。”
谢清远笑道:“你丢不了我的脸,顶多丢了你自己的脸。”
林清音没皮没脸的笑道:“我没脸,丢不了。”
林清音嘴上说着无赖话,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她环顾四周,见围观的人已四散而去,有几个遥遥对着谢清远挥手致意,倒是没见有人在指指点点。不过,人家私底下会谈论些什么,她也是能猜得到的。
“我刚才有点忘乎所以了。”林清音暗暗自责。在她的认知里,古代贵族女子私下里也会唱歌跳舞,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歌舞,却只有歌舞伎才会这么做。她失态了。若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不知道会不会责罚?唉,在古代做个女人真可怜啊,真的要像林黛玉说的那样,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否则,一不注意,就成了人家的笑料谈资。
谢清远大体猜到她在想什么,他轻轻地搂住她的腰,一边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谢谢你。我真的……”
“啪。”一把折扇在他俩面前抖开,吓了林清音一跳,也打断了她的话。
折扇的上方是一双含笑的眼睛,促狭的目光在谢清远和林清音之间来回逡巡。谢清远冷冷的看着他,林清音则往后退了一小步,有点纳闷。
又是“啪”的一声,折扇收起,露出了一张二十多岁男子的脸。他对着林清音施了一礼:“弟妹有礼了。在下萧子璋,是你家为为的学长。”说到“为为”两字时,他刻意冲着谢清远挑了挑眉。谢清远依旧是冷眼冷脸以对。
林清音还了一礼,笑道:“你不能喊他为为,为为只能我喊。”
萧子璋奇道:“还有称谓是你叫得我却叫不得的?”
“当然,”林清音信口开河,“为为,是女子对情郎的爱称。”
“从没听说过。”萧子璋转向谢清远,“你听说过吗?”
谢清远也冲他一挑眉,笑道:“当然。孤陋寡闻了吧?”
萧子璋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一向以博闻广识自傲,今日听到个新词新解,忍不住追问:“可有出处?”
谢清远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哪里知道出处。他想起林清音跟他提起过的中国,猜想应该是中国人的说法,于是煞有介事的说道:“它来自遥远的东方,一个叫中国的地方。”
林清音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一千多年后,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就叫中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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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妇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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