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怕一语成谶,那句话就是:“哪怕是上断头台,我也陪着你,永远永远不离开你。”
谢清远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坐起身来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玉清对你说的?”
“他没说,我是从小说和电视剧里看来的。权斗失败者的结局都很悲惨,我都不敢想象。”林清音一边说,一边钻进自己的被窝。
谢清远笑道:“刚才是谁说会绝对绝对绝对信任我的?怎么,才这一会儿功夫,你就忘了?”
林清音解释道:“我绝对绝对绝对不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要你知道,即便出现最坏的结果,我也会陪着你。所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永远支持你。”
谢清远躺下,顺手抓过一缕她的头发把玩着,柔声说着:“你放心,你说的那些情况都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归隐山林,寒门被打压,平民永无翻身之日,而朝政被一群无德无能者把持着,最后晋国加速灭亡。”
林清音侧身向着他躺下,不无忧虑地问:“如果真是那样,你的理想破灭了,你只怕是比死还难受吧?”
谢清远摇了摇头,说道:“晋国这条船,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尾大不掉了。老大人这二十多年执政,只注重士族利益,全然不顾国计民生。如今,国内民生凋敝矛盾重重,国外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居上位者碌碌无为推诿扯皮,居下位者有心进取反遭掣肘。我勉力而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即便将来这条船真沉没了,我努力过,也就没有遗憾了。”
林清音竖起耳朵,努力捕捉他说的每一个字。还好,她大体听懂了。
她趴下身子,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笑着说:“你能想得这么通透,我就放心了。王朝更迭,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非人力所能为也。我小学时学过一首诗,我背给你听听。”
说完,林清音背起了刘禹锡那首著名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谢清远逐字逐句问清楚了每一个字,把这首诗诵读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渐渐哽咽,泪水蓄满了眼眶。
林清音没有开口安慰,只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哄孩子睡觉一样,一下一下的拍着。
第二天,谢清澜回了桓家,临走时将管家的责权交给了林清音。
谢清远跟她提过,说他都安排妥当了,她不用担心,只管慢慢学。具体的事情,谢清澜会一一交代给她。
她想耍赖不接手,可想到朝事已经够让他熬神煎心的了,如果家事还要他来操心,她又不忍心。所以,她只能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了。
谢清澜拿着账本,带着林清音到各处一一点验清楚,与她做了交割。临了,谢清澜说:
“府内人口不多,事情也简单,莲枝可以帮你打点好一切。族中事务清远已经交代给了冷管家,让他暂时代管。唯一需要你用心的,是谢府对外的一应往来交际,这本是你以前最擅长的,现在……”
她停下话头,将身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推到林清音面前,说:“梅香一直侍奉我母亲,后来又侍奉我,她对谢府对外的应酬交际、人情往来一清二楚,有她帮衬着你,你大可安心。”
林清音心想:中层再厉害,主管一窍不通,还不是等于零。她心里打鼓,却尽量不露声色,只是一一的应承下来。
谢清澜又说了些勉励的话,然后道别离开。林清音送到了大门外,看着她回头眷恋地望一眼谢府的门楣,再向她点头致意,然后毫不迟疑地上了车。
车轮辘辘,渐行渐远,留下了一缕惆怅与忧伤,在林清音的心头萦绕。桓家祖宅离此千里之遥,山长水阔,不知何时相见,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相见。
回到房中,林清音先找灵儿密谈。二十多天的相处,她认为灵儿是值得信赖的。接着,她又分别与梅香、莲枝密谈。最后,她把三个女孩子召集到一起,对着她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以后,就辛苦三位姐姐啦。”
三个女孩忙不迭的闪开,齐声说:“夫人(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辜负夫人(小姐)的信任。”
傍晚昏定时,林清音才知道,今天张天师开坛作法,细细查看了她的来龙去脉,最后告诉谢宁,说她和周玉洁本就是同一人,她脑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她前世的记忆,机缘巧合之下,盖过了今生的记忆。他劝谢宁“不必介怀,顺其自然,坐等抱孙子”。
谢宁始终认为如今的周玉洁是个妖孽,根本就不相信张天师的说法。他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能冲着张天师宣泄,只得把一腔怒气又发泄到了谢清远身上。
“我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连张天师都敢收买。”
“张天师不过是据实告知,父亲不肯相信,偏要诬赖儿子,儿子百口莫辩。”
谢宁指着林清音问谢清远:“你倒是说说看,她脑子里那些东西究竟从哪里来的?”
谢清远不紧不慢地说:“张天师已经说过了,那是她前世的记忆,父亲不肯相信罢了。儿子不明白,父亲到底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
谢宁抬起右手食指,一顿一顿的点着谢清远,气得一时哽住了。谢清远始终盯着谢宁的眼睛,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林清音被现场的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恭顺地低头站着。
谢宁转开眼光,盯着林清音问道:“你说,你只是丢了记忆,怎么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林清音吓了一跳,心知今天这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人的行为是由大脑控制的,大脑根据记忆发出指令来控制人的行为。以前的我有今世的记忆,大脑根据我今世的记忆来指挥我的行为,所以呈现出来的就是我以前的样子;现在的我只有前世的记忆,大脑只能根据我前世的记忆来指挥我的言行,所以我就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
这一段绕口令一般拗口的话,把林清音的舌头都绕僵硬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说清楚了,他俩能听明白。
谢宁怒道:“胡言乱语,荒诞不经。凡事皆从心而发,与大脑何干?”他心中暗想:大脑是什么?脑袋吗?
林清音一听,明白了,谢宁这是不认同她搬出来的这套科学理论。也难怪,古人都认为心是人体的主宰,他不理解很正常。
于是,她又比划着补充解释说:“心,也就是心脏,它只是身体的一个器官而已。大脑才是人体的控制中心,主宰着人的一切言行举止和心理活动……”
谢宁一拍桌子,训斥道:“狂妄自大,妖言惑众。你身为妇人,不敬公爹,不守礼节,无尊无卑,无知无畏,七出之中你已经犯了两条……”
“父亲,”未等谢宁把话说完,谢清远打断他,“清音是我的妻子,她合不合格我说了算,父亲也作不得主。況且,她不过说了句实话,父亲就如此呵斥,也有失尊長的身份。”
谢宁哼哼道:“清音?你喊她清音?她既是清音,那玉洁去了哪里?”
“周玉洁就在这里,她的记忆沉睡着。”林清音指着自己的脑袋,解释说。
“哦?那,那她什么时候醒来?她醒来后又会怎样?”谢宁陡然看到了一线希望,眼中顿时有了光亮。
林清音看了一眼谢清远,又看向谢宁:“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想她可能是不想面对某些事情,所以躲起来了。至于她醒来后会怎样……”她又看了一眼谢清远,没有说下去。
谢清远侧身抱住她,低声央求道:“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林清音回抱住他,连声说:“我不离开你,绝不离开你。”心里却黯然:离不离开她真的做不了主,只希望她离开前能把实情告诉他,哪怕他理解不了。
谢宁看着这两人毫不顾忌的在自己面前搂搂抱抱,气不打一处来,高喝一声:“滚。”
离开谢宁处,两人又去了湖心亭。
晚风吹来,凉意阵阵,两颗激动的心在阵阵凉意中逐渐平复。
林清音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老大人认定我是妖孽,为什么你从来不怀疑?”
“我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我的心。”
林清音笑道:“你的眼睛告诉你我是周玉洁,你的心告诉你我是林清音,你不觉得很割裂吗?”
谢清远双手交叉抱住后脑勺,身子往后靠在美人靠上,笑着说:“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都告诉我,你是林清音,我从来没有将你们两个搞混过。”
“骗人。”林清音在他肘弯处拍了一下,笑道,“我就不信你不担心周玉洁。”
“我不担心,我知道只要你好好的,她就好好的。”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林清音不解的问。
“我说不清,但我就是知道。”他直起身来,双臂垂下,左臂就势搂过她,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我只担心你。以我对老大人的了解,他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整一堆事来折腾你。”
林清音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安慰道:“你放心,我都明白。无论他要怎样折腾,我都会配合他。他无非是要图一个心安,你就由着他吧。”
“我提前跟你说,就是怕你顺着他,伤害到自己。你不必理会他,我也不会让他伤害你。”
她又亲了他一下,劝道:“听话,别插手这件事。我不认同老大人的做法,我知道这没意义,但我尊重他的决定,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安心,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否则,这件事永远过不去,我们永远无法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他侧身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掌心,轻轻的揉搓着。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脏急促有力地跳动着。
很久,谢清远才开口说话:“他要的是周玉洁,可我只要你,只想留住你。我向来不屑佛道的作法,认为不过是骗人钱财的勾当。现在,我却害怕起来了,怕万一……”
他没有再说下去。林清音笑道:“你让我相信你,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了呢?我不是妖孽也不是邪祟,我和你一样,有一颗纯洁的灵魂。所以,无论是道法还是佛法,都不可能将你我分开。相信我。”
世上本无妖孽,唯人心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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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驱除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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