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伊死死地盯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只觉得对方的问题十分可笑。
这么恨？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他做了些什么吗？
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白若伊甚至都不愿再数——现在想来，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父亲选择了林欢，他作为弃子，不敌林欢的手段，被他践踏至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想到这里，白若伊的呼吸又不免变得急促起来，但他不愿意再让林欢见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因此用力地闭上眼，忽视眼前人的存在。
林欢眼眸沉沉的，看到他油盐不进、无视自己的模样，忽地发出一声嗤笑，“你恨我没关系，但是关于周秦的事情，你应该还是关心的吧。”
刚才还紧闭着的双眼瞬间睁开，林欢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勾了勾唇。
“周秦怎么了？”
对待林欢不是厌恶就是冷处理的白若伊，在听到关于周秦的消息时，就又是这副模样了。
林欢还是维持着唇上的笑意，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在白若伊的眼前晃了晃，并不说话。
白若伊的眼睛就随着那荡来荡去的手机转动，曾经因为视频被林欢戏耍的记忆又浮上心头，他对此不免有了怀疑。
林欢见他没有反应，解锁屏幕，递到白若伊眼前。
眼前快速地晃过一张照片，仅两秒不到，就如一阵风从白若伊眼前晃了过去，即便如此，白若伊还是看清了屏幕上的人。
是周秦，还有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人。
因为视线大多集中在周秦和另一个女人的脸上，照片的环境，白若伊并没有完全瞥清，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神情。
白若伊呼吸都停了下，在林欢的手带着手机背到身后去之时，他一时情急伸手去抢。
但是这一夺不仅没有成功，还因为体能与力量的压制，反被林欢制着压倒在地，白若伊的脑袋不可避免地在地上撞了下，所幸地上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这一下也不至于让他受伤。
仰倒在地毯上，眼前成团的黑色斑块快速闪过，视野甫一恢复，又匆忙地撞上了床头灯带，白若伊被那光源刺激得下意识闭起了眼眸。
手腕不自觉挣动一下，却发现被人圈住，根本挪不开。
白若伊瞬间睁开眼睛，还未缓过来的眼睛还很敏感，几乎是一接触到空气，就被刺激得盈满了泪水，再被他眨眼的动作一带，两粒饱满的水珠就顺着面颊蜿蜒下来。
但他没空管这么多，他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林欢虚压在他身体的上方，和他的身子贴得很近，又因为姿势的缘故，为在他身体下方的白若伊挡去了大部分光芒，而他本人的面孔，则笼罩在阴影之下，白若伊受过刺激的眼睛还没有适应，竟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林欢！快点起来！”白若伊喊着，边挣脱他的桎梏。
悬空在上空的林欢却始终没有反应，像是一台被定住的机器人。
白若伊挣扎无果，有些力竭地脱力，这时候，林欢突然开口道：“药不是我下的。”
白若伊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上方的人影却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有没有想明白，自顾自地说道：“药是班里一个叫贾谌的从他家的会所偷来的，那药算是私货，他偷了些剂量出来放到你的饮用水里。”
“照片和视频是陈佑从酒店寻机要来的，他找上了我，想让我帮他拉林家一个项目，我拒绝了，他就不管不顾地把东西散播了出去。”
忽地，林欢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说，“哥哥，信我，这些都不是我做的。”
白若伊的眼神一时有些涣散，思绪像搭上了火箭奔赴了不知名的远方，刹那间跑得无影无踪。
不是林欢做的，那还会是谁？分明……一切的伊始都是林欢。
他本想张口问他，就算这些不是你做的，那么那个视频呢？那些要挟和羞辱呢？
但是只是想到这些，白若伊都有了一种浑身无力，思想倦怠得如千钧压顶那般，只想溺毙在无尽的深海，再也不去管这些了。
因此，他没管林欢忽然之间的疯言疯语，而是道：“周秦呢？刚才你给我看的照片也是假的吧。”
他不相信，他不应该相信这个人。
只是坐在一起聊天而已，只是一张谈笑的照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周秦……周秦对他说了自己的心情，他不会背叛自己的。
周秦这次走之前，还对他说了会尽快回国来陪他，还说了他们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白若伊原先以为只有自己这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轻易地把永远，一直，这样的词汇挂在嘴边，抑或是当作心里最最美好的愿望，在每一个生日都悄悄地捧出来许上一个愿，再珍之重之地放回心底。
但是周秦说，他也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啊。
周秦，绝对不会背叛他。
“那是真的。”林欢一口咬定，他手上的力气忽然卸去，双腿跪在他身体两侧，上半身略略直起，半明半灭的光照在他的侧面，堪堪照亮了他的脸庞。
白若伊双肘撑在地毯上，起身的动作因为林欢的话一停。
林欢半垂着的眼眸望着他，背光的眼第一次看上去不那么变幻莫测，“那个女人是周秦母亲朋友的女儿，比周秦小一岁，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之前周秦在国外时经常和她一起吃午饭。”
指尖微颤，白若伊却还是咬着唇瓣说：“我不信，只是一起吃个午饭而已。”
况且，周秦并没有对他提过他在国外的人际交往。
林欢忽然将手机送到他眼前，没有说话，晃了晃手腕，示意白若伊自己接过去。
白若伊看着眼前的屏幕，抿了抿唇，接了过来。
林欢：“密码是六个一。”
白若伊依言解锁了锁屏，入目便是刚才那**欢还来不及退出的照片，周秦和那个不认识的女人，坐在一间咖啡厅里，相视而笑的相片。
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白若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试着往前翻了翻，没想到林欢手机里真的不止这一张照片，他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每张照片停留的时间不到半秒，就只是这半秒，也够他看清楚这些照片都不光是一处地方照下的，就像林欢说的那样，他们经常一起吃饭，喝下午茶。
很快相册就翻到了头，但是粗略看去，周秦和她一起的照片没有过百也有二三十了。
白若伊的脸色变得惨白，在心里给自己下的心理暗示不仅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反倒因为现在的局面变得更为钻心得疼，成倍地被背叛般的情绪涌上来，叫他胃都火辣辣得痛。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何必见面得这样频繁？
而这样频繁的见面，周秦却没对他提过只言片语。
林欢的声音再次响起，向来冷淡的声线，在此时莫名地带上了蛊惑人心的味道，仿佛引人堕落无间地狱的恶魔，“哥哥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周秦的母亲很喜欢她，又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就想看到周秦身边有个人陪着他。”
周秦。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吞噬掉一切不符他心意的部分，他不想相信林欢的一言一语，但却怎么也没办法把林欢的声音彻底地从脑袋里剔除。
白若伊听到他说：“哥哥，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可以自己打电话问问他，你应该记得他的电话。”
对啊，周秦是不会骗他的，只要他打一个电话给他……
白若伊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白皙的手背上绷直的青紫色血管是那样明显，在透明质感的纤细手掌上，显得不堪一握。
林欢注视着他，看到他维持这个动作数秒，滑开了拨号界面。
他眼眸微弯，脸上带着点愉悦、以及亟不可待的味道，但是心神已然全部放在了电话那头的人身上的白若伊，对此恍若未闻。
“哥哥，”林欢探出一只手，轻轻地扶上白若伊的肩，温声道：“按照时差，周秦那边正好是下午茶的时候。”
“你可以问一问他现在在哪。”
白若伊没说话，而是一个一个数字数着，慢慢地摁下了拨通键。
三秒过后，电话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电话通了，白若伊脑袋里一团乱糟地听着听筒里不断传来的等待接通的铃响，眼神毫无聚焦地凝在半空。
也不知到底过去了数十秒或是几十秒，电话终于被接通了，那头的人看着属于国内的号码，语调轻缓地问了一声：“喂，你好？”
似乎是因为心情好，声音里还含着点笑，话尾音微微上扬。
白若伊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看不见的棉花，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让他想要抠着喉咙将其逼出来，也是一件难以成全的事情。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却奇怪地开不了口。
搭在肩膀上的手微动，顺着白若伊的肩向下滑，在他微颤的脊背上下摩挲，安抚他的心情。
白若伊的心里一片茫然，电话打通了，周秦也接了，但是他应该说什么？质问他现在人在哪里？还是自己和他的酒店照片和视频被人传得满世界都是，自己还被父亲关了起来？
因为他的迟迟不应，电话那端的人像是也觉得古怪，又询问了两声。
就在白若伊想要就这么挂断的时候，他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怎么了？是谁打来的？”
他一怔，那听起来像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周秦略掩住话筒，对女人说了一句：“不知道，一直不说话，也许是打错了吧。”
说着，他就掐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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