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好一会儿，纪昭才擦干眼泪下山。回到工地上才停好摩托车，他爸出来了。
“还不睡？”
“睡了。”
纪世明听出来他浓重的鼻音，顿了顿又道：“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纪昭点点头，他确实累了，跟梁一打完电话似乎是把最近积攒的压力都发泄完了，他觉得他能不分昼夜睡两天。
但也只是想想，第二天天才亮，就被他爸叫醒了，“上了车再睡。”
纪昭背着包迷迷糊糊钻进后座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昭再醒来时，车停在服务区，他爸跟陈青青刚下车，他低头看了一眼服务区名，应该是去伊盟的路上，也不知道这回又要呆多久。
藏在上衣夹层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纪昭拿出来看了一眼，磨花的绿色屏幕上延迟来了一条短信，屏幕太小，连字都看不全，纪昭刚想点开看看，手机自动关机了。
……
纪昭叹了口气又将手机装好，到了伊盟得想办法充充电。
纪昭坐着发了会儿呆，直到他爸拉开车门递给他袋吃的，“先垫垫，到了吃饭。”
纪昭接在手里。
他拎出一个面包还没撕开，坐在前面的陈青青突然扭头递给他一个袋子，“小昭。”
纪昭愣了一下看他爸。
纪世明拉安全带时往后看了一眼，“拿着说谢谢。”
纪昭犹豫了一下接到手里，低声道：“谢谢。”
陈青青笑起来，“不用客气，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也是听你爸说你手机坏了，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
“嗯。”纪昭默默拆开包装，跟他以前的手机一个牌子，是最新款，本来想着去a市跟梁一一起换的。
伊盟来了好多回，纪昭对这很熟。比乌海热闹不少，信号也好。他爸跟人在里面说话，纪昭蹲在门口满脸愁容！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纪昭看了一眼掌心里的大大的手机卡，长长叹口气。
梁一忙碌中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满电、信号满格、响铃，就是没有消息进来。
他往下翻了翻，聊天里多了个小群，高飞组织的，大学开学前要聚一聚。
高飞在群里喊了几遍梁一，梁一回了个OK。
聚餐地点就选在梁一打工的那家店，时间定下来后，梁一提前给老板说了找人代班，老板答应的很痛快。
那天中午高三一班半个班的学生聚在一起，梁一到了时，刚从外地旅游回来，从上到下焕然一新的高飞正在激情演讲，看见梁一立马凑上来，“梁子！我的好梁哥！全靠你了，我才能有今天，全是抄你作业抄出来的！”
梁一笑笑：“那也是你自己动手抄的。”
高飞拍拍他，立马招呼大伙跟上，在晚上聚餐前，一行人首先浩浩荡荡去了ktv。
梁一对这些不感冒，进了包厢找了个信号好的角落坐下来，看一群人又唱又闹。
听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刚想看，一道阴影落下来，他收起手机抬头。
是李娇。
“恭喜。”李娇递给他一瓶啤酒，梁一接在手里，“你也是。”
刚来的路上就听高飞说了，李娇成绩挺好，报的大学也在a市，高飞挤眉弄眼半天，梁一愣是没接招。
“你别多想啊，是我爸给我报的。”李娇坐下来有些别扭道。
梁一笑了笑，“你爸选的学校很好。”
“他也是这么说，算了，在哪念都一样。”李娇无所谓道。
梁一：“我……”
“你别婆婆妈妈的！”李娇见状打断他，握着啤酒瓶信誓旦旦道：“等我去了大学，一定要找个高富帅来弥补我这些年吃的苦！”
“那预祝你成功！”梁一跟她碰了一下。
“哼！谢谢了！”
高飞还是会起哄，见梁一跟李娇坐在一起，立马就要切首男女对唱的歌。李娇瞪了他一眼，将啤酒瓶搁在桌上，非要掐着高飞先来一首。
梁一笑着看两人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还是空空如也。
唱完歌，一行人杀去南街。
“不是我说，上学时候我都不敢走这片！”班里一个男生大声说道。
“谁不是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敢来这吃饭了！”
“就是！谁敢找茬干他！”
“没错！干他！都他妈毕业了谁怕谁啊！”
……
一群人到了门口，看到纪昭三个小弟东倒西歪站在门口，瞬间噤声。
梁一刚想给递个眼神示意他们别站门口，三个人立马往旁边一站，扯着嗓子朝里喊：“老板，来人了！”
老板忙不迭跑出来，看到梁一就明白了，把他们往预留的包厢里引，梁一松口气。
老板很客气，也知道学生的饭量，每道菜都是量大管饱，连上几道后，已经有不少人表示，以后来南街就吃这家。
吵吵闹闹一顿饭吃到十点钟，从门口出来时，高飞还拉着梁一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李娇听的烦，干脆将人扯在旁边请他闭嘴。
一群人告别之际，有人低低喊了一声：“那不是那个谁……”
“谁啊？”
梁一跟着扭头，纪昭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去吧。”李娇悄悄推了他一把，而后又喊了高飞几句，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回去。
“我先走了。”梁一匆匆撂下一句大步朝纪昭走过去，他克制着想要将人紧紧抱住的冲动，只是开口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提前说？吃饭了吗？我好想你。”
最后那句尤其说的认真。
纪昭看了一眼他身后，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吃了。”
两人面对面沉默站着，直到身后的打闹声远去，梁一抓住纪昭的手带着人往前走。
南街隐蔽的小巷里，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纪昭红着脸将人推开些，梁一蹭蹭他的眼角，又将人紧扣在怀里问：“怎么出来的？”
纪昭：“他们三个把我偷出来的。”
纪昭敛了笑容又说道：“ 我呆不了多久 。”
梁一紧了紧手臂，“那我们去你家附近呆着，方便你回去。”
“好。”
没见面时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要说，见了之后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两人就是这样挨在一起牵着手并排走都觉得满足。
“别打工了，太累了。”纪昭看梁一。
“也不全是为了钱。”梁一看他，“忙点没时间乱想。”
“嗯。”纪昭点头。
快到纪昭家时，朱正从路边跑出来，“虎哥，梁哥！”
“就你一个？”梁一问。
“嗯，我怕虎哥他爸从其他路回来，我在路口盯着，你们放心吧。”
纪昭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跟梁一继续往里走，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长椅坐下来。
梁一看了一眼路口放风的朱正，笑着说道：“聪明了！”
“嗯！”纪昭赞同，是有进步了，他的三个小弟终于学会盯人了，都知道去他爸去的地方开始盯了。
“还走吗？”
“不走了。”纪昭摇摇头，“陈……阿姨给我买了个手机，我爸也知道。”
“你爸这算不算松了一点的意思。”
纪昭抿着唇笑着点点头，“我觉得是！这回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争取开学前让他同意。”
“嗯！”梁一搓搓他的手。
等赖明电话打来的时候，纪昭已经到了墙边，朱正架着梯子等在那，纪昭看了一眼梁一，“你快走吧。”
“好。”梁一站着没动。
纪昭搁在梯子上的脚拧了一下，看了一眼梁一欲言又止。
“虎哥。”朱正低声催道。
纪昭两步爬上梯子，快速翻墙进去。
朱正收了梯子放在附近花园里藏好，又拉着梁一躲在角落，纪昭爸爸的车就出现在路尽头。
等他熄火下车回家，屋子里的灯四处亮起时，朱正在群里发了个ok的手势，带着梁一悄悄撤离。
纪昭在家里转了两圈，确定他爸没有看到梁一他们才松口气回房间。房间灯没开，纪昭趴在床上愣神，手机放在旁边安安静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纪昭睁开眼睛拿起手机快速打开，置顶弹出来一条消息：来二楼阳台。
纪昭从床上弹起来，趿拉个拖鞋往二楼跑，纪世明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皱着眉想跟上去看看，到了楼梯跟前又打消念头。
纪昭才到二楼，手机又亮起来，他看了一眼快速接起来，
“别说话，往左边看。”梁一的声音传来。
纪昭顺着梁一说的方向看过去，路灯下面有个人在挥手。
“我靠…”纪昭长长喘了一口气。
“我睡不着，就想见见你。你不用说话，找个椅子坐着，累了就回去睡觉。”
纪昭趴在阳台边上，两人隔着夜色遥遥相望。
之后的半个月，纪昭果真再没溜出去，但日日能见到梁一，他也心满意足了。
原本还觉得很远的九月，不知不觉就到了跟前，纪昭回顾了一下最近的表现，打算跟他爸提一下跟梁一去念大学的事。
“我先试一下我爸的态度。”纪昭电话里给梁一说。
“要不我去说。”
“没事，他还能不要我啊！”纪昭吊儿郎当说道，“我就试一下，不行再说。”
梁一听他计划突然有一种过去的纪昭又回来的感觉，皮的不行，特招人喜欢。
纪世明回家看到纪昭破天荒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就意识到他有话要说。最近一段时间父子不像父子的，他也想缓和一下家里的气氛，于是将手头的工作暂时搁置，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纪昭就磨磨蹭蹭坐过来了。
纪世明看的好笑，主动开口：“怎么了？”
纪昭瞄了他爸一眼，“快九月了。”
“嗯，怎么了？”纪世明问。
纪昭清清嗓子：“梁一就要开学了，你不表示表示？”
纪昭说完提心吊胆观察他爸的脸色，确定他爸并没有因为自己提梁一名字就变脸的时候，心才放下来，看来他爸还是喜欢梁一的。
“这事你别操心了，”纪世明神色淡淡道，“还想说什么？”
纪昭悄悄攥紧掌心，几乎是带着乞求开口：“爸，我想跟梁一去学校。”
“不可能！”纪世明拒绝的干脆利落。
纪昭看着他爸有些不死心：“那我送完他就回来行吗？最多一周，我保证。”
纪世明抬头看他。
纪昭眼里蓄满泪水，低头咬咬牙又道：“爸，你结婚去吧，或者你让陈阿姨住家里来吧，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真的！我就求您这一件事，梁一他就一个人，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去，我……”
“你给老子闭嘴！”纪世明呵斥道。
纪昭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倔强道：“反正我要去！您说什么都没用，我肯定要去！”
纪昭说完擦把眼泪站起来，他什么都不管了。
“你是想让我通知他父母吗？”
“什么？”纪昭听到后错愕回头，脸颊上还残留着没有擦干的泪痕。
“你要是敢跟他去，我就去找他亲生父母谈谈。”
“为什么？”纪昭声音颤抖，眼泪顺着还未干的泪痕嘀嘀嗒嗒掉在身上，他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哽咽着开口：“爸，梁一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不能……”
“他不容易不是我造成的，但你现在的样子是他造成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联系。”纪世明说完就拿起手机。
纪昭踉跄着跑过去从他手里抢过手机，看到梁一爸爸联系方式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他抓着他爸的胳膊，半跪在地上，眼泪决堤似的往外流，他拼命摇头，嘴里不断哀求：“不要，求你了爸，求你了。”
纪世明看他哭的可怜，心里堵的不行，扔下手机将人拉起来坐在沙发上，替他擦了把眼泪又揉揉他的脑袋：“你听话，我就不打电话，等他开学了，我让人送他去学校，保证不让他一个人。”
纪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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