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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二少爷登堂入室自有妙法

楚清燕和暧暧吃完饭,又在玉卿这里说了会儿闲话,便告退回去了。

单留下一个等外袍,坐得无比笔直的楚律回一个人来。

玉卿起身,从鹿衔递过来的小盒子里翻出药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道:“你身上有些地方的伤不揉开的话,回去之后难免得痛好长时间。去趴到那边的榻上,我叫鹿衔铺了一层垫子,你把上衣脱掉,我给你揉开上药,不过几日就能好。”

“这还不都是你害的?”

“你不和我呛声,我怎么会和你动手?”玉卿率先起身,掀开帘子,珍珠碰撞,啪嗒做响。玉卿回头看他木雕似的搁那站着,眉头一挑:“怎么,还不过来?”

楚律回心头一悸,然后之后就是密密麻麻的痒。他喉结不自觉滚动,声音有自己没察觉到的不自然:“来了。”

擦个药的事情,往常也不是没有过,大家都是男人,可是如今被玉卿这样看着,楚律回倒是不自在起来。他背对着玉卿,道:“......你转过身去。”

玉卿也不多问,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没想到你这么扭扭捏捏的。”

楚律回不理他,在那张铺好垫子的榻上躺好,闷声道:“好了,你擦药吧。”

他听到衣物行走之间摩挲的声音,在日落后的阒寂里显得那么大,好像一只羽毛在心头轻轻擦过,不知怎的竟有些脸红耳热。随即是一双带着温热温度的手。

这是一双练过武术的手,故而和少爷小姐们的手不一样,在特殊的地方有一层薄茧,这并不怎么细腻的地方带来的粗糙质感,却没由来的让人感到安定。

有些老练的人物仅仅是通过一个人手上的茧在什么地方,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练的是哪家拳法,使得是哪样兵器。可是楚律回并不是这样的人物,所以他只能问:“你武术练的很好?”

“不知道,或许很好吧。”

“不知道?”

“我很少同人动手,所以不知道。”

“那你怎么又说或许很好?”

“教我的人说,我练的很好。”

楚律回刚想接着再问,就感到有一种比被玉卿摔在地上还要惨烈的痛感顺着后背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他痛得快要跳起来,却被玉卿喝了一声:“不要躲!”

“那你下这么重手!”

这句话带着的委屈,叫楚律回自己都惊了片刻。

半晌,他才听见玉卿的声音。

“都是这样的,我会尽量轻一些。”

“你以前也?”

“习武的难免这样。”

为了转移楚律回的注意力,玉卿不厌其烦的和他说话。可是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我知道餐桌上你是好心,照着那个氛围谈下去,只会更坏。”

“但是?”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楚律回的声音发闷。“他为什么不让我去留学?”

这次的问题玉卿没有再回答他了。

楚律回自言自语:“其实我能明白,他是一个顶不合格的父亲。你过来扯我的袖子都时候,一定感受到了,我的手在抖,所以后来才会把手覆在我的手上。”

楚律回这回把整个脸都埋进被子里:“很窝囊,对吧?明明面子上那么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的,摔碗的是他,真正害怕的却是我。他肯定也看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小时候妈去世了,他喝的多了,晚上回来不称心的时候就会打我,说我和我妈一个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知道我离家走了之后,我弟弟就成了他彰显权威的替代品,我也想过要逃,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我们没什么学历,还没成年,做惯了少爷日子,哪里有勇气去街头混生活呢?”

他哑了嗓子,带着鼻音:“我是个胆小鬼,窝囊废,天啊,要是、要是当初我妈没生过我就好了......”

玉卿一巴掌拍在楚律回后背上,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痛的仰起脸惊叫一声,回过头怒视他,眼里还含着泪珠:“你干嘛!?”

玉卿的手贴上他的脸颊,拿拇指慢慢揩去从他眼角滚落的泪珠,声音柔和:“你活到现在,就已经很厉害了。我不知道你母亲是怎样想的,但是我想,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怀着某个人衷心的期盼和祝愿出生的。”

楚律回被这番真心实意的话说得眼泪汪汪,刚想扑过去来个拥抱,鹿衔一推门进来,扯着嗓子喊:“少爷,你搁哪儿呢?那人走了没?”

“在这,我在给大少爷上药。怎么,衣服好了吗?”

“行,那衣服我给您放外边门口的衣架上,我去旁边书房候着,有事您叫我啊!”

“知道了。”

玉卿看着眼巴巴的楚律回,一拍他后背:“躺好,没揉开。”

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从二楼窗户里透出来的一点光亮在地面铺开一点。

楚清燕站在地面上,抬头遥遥看着玉卿房间的方向。他的背挺得笔直,倒有几分深情不让,松风当立的模样。

许久,他才静静地走开。

鹿衔推开二楼书房的窗户,在一片夜色里,楚清燕身影与溶溶夜色为一体。

隔日,楚律回上学去了,楚家依旧是那几个人。

楚家请来的老先生终于受不了那两位“榆木脑袋”,干脆辞职了。

楚柘川在餐桌上把大的小的一通数落,末了又怪何妙薇没有持好家,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宿在温柔乡里。

楚清燕不出意外又挨了巴掌,照例没事人一样转头该干嘛干嘛。先生既然已经走了,那本来该听书的日子就没法做了,便在后院和暧暧一起玩弹珠。

唯一着急的人只有何妙薇,她在屋子里背光的阴凉地方,一杯接着一杯喝着水。

“夫人,还不把怀孕的事情告诉老爷吗?”青黛有些着急何妙薇平白受了一顿数落。

“老东西疑心重着呢,现在要是有我说,指不定心里琢磨着我是故意要生个孩子出来和他分家产。再说,他又不缺孩子,要不要这个孩子上不上心,还不一定。”何妙薇冷笑一声,神情愈发焦躁起来。

青黛是个机灵的性子,赶忙亲自给何妙薇顺着气捶背,道:“夫人莫气,您怀着孩子,当心气坏了身子,对胎儿不好。”

何妙薇一听这话,当即长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得想个法子,叫这孩子顺理成章的昭告天下又不让老东西起疑心,最好还能让这孩子在老东西那上点心——”

“夫人,大少爷过完今年就满十八了。”青黛指腹贴在何妙薇太阳穴上,缓缓揉着。“这满了十八,过几年就二十了,就该相看妻子了......”

“又是好大一笔花费!请婆子相看人家出去见面,哪里不需要花钱?!”何妙薇愤愤道。“大的结完小的又该成年,这到头来迟早掏空家底!老东西又是个没什么差事的,最后到我手上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夫人,您不要着急,再仔细想想。”青黛道,“总有办法的。”

何妙薇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色了,现在手上颜色斑驳,并不好看。她扶着桌子,好似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且让他再逍遥几日,到时候有的是办法治他!”

楚清燕不能一直不上学,但楚清燕自己却不在乎。

乐得其成的是何妙薇,因为这样又能省下一笔钱,一笔可以由她支配,握在她手里的钱。

楚柘川吃完饭数落完何妙薇就出门去,约莫着又是到哪个花丛里享福去了。

楚清燕就并着暧暧在后院玩,他们偷偷从母亲的屋子里翻出透明玻璃球,也不喧闹,就在后院的小亭里,把玻璃球从蟠桃样式的小瓷瓶里挨个倒出来挑捡,透明的、五彩斑斓的玻璃球在石头做的桌面上满满铺开,阳光一照,荡出水一样的波纹来。

他们在那里玩了或许有一些时间,玉卿就起来了。

他说要午睡,很少会去吃午餐。

鹿衔照例为他端茶明目,却没有立刻说今天午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玉卿润了润嗓子,走到正对着后院的窗户面前推开那雕花的木窗,让阳光尽情的洒进这一方卧室里来。他微微依靠着窗边的木框,有些不适应阳光似的眯了眯眼,等到差不多了,带着几分倦懒的雍容一一扫视过后园,自然看见在凉亭里的两个孩子。

鹿衔伸过头来看了一眼,道:“今天吃午饭的时候楚清燕又挨他父亲一巴掌,而且暧暧和楚清燕老师辞职后,也没有说要给他们请新的先生,并且连带着何妙薇都落了好一顿数落呢。”

玉卿刚起床,不想说话,也懒得动弹。他斜倚窗框,简单的一个动作确实说不尽的风流恣意。他抱臂的双手在上面的一只,轻轻一抬手一挥,鹿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出了门沿着楼梯噔噔跑到凉亭里何楚清燕说了几句,楚清燕垂首静听。

鹿衔说完,他一仰头,隔着院子摇摇向那扇窗户的方向望去,本来没什么特别表情的面庞,在看见那人时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那笑容带动着眼里笑意如同积雪遇春陡然散开:“多谢鹿衔姑娘,您家少爷那里,我稍后亲自去感谢。”

暧暧静静看了楚清燕一眼,稚嫩的语调带着撒娇的意味:“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玩珠珠,鹿衔姐姐你和二哥哥去,叫忍冬和银粟在这里陪我。”

有忍冬和银粟两个小丫鬟在不会有什么问题,忍冬十八岁,银粟是暧暧的贴身丫鬟,如今也有十五六岁的,两个人在这里看护,鹿衔也能放心,故而便领着玉卿上了楼。

跨入房间,鹿衔叫他在外先等片刻,掀开帘子唤玉卿,说是二少爷来了。

玉卿没有立即出去,他透过窗户远远看着暧暧:“小鹿,你下去看着暧暧,忍冬性子强悍,银粟性子弱,仔细两个人闹起来,到时候面子上不好看。”

“知道啦,那我先下去了。”鹿衔知道这个道理,再出去时和二少爷打个招呼,便又奔后院去。

眼见鹿衔和暧暧说上话,玉卿才从窗户前边离开。

因前几日下过雨,这两天也不算闷热,反而很是清凉,风入室内,穿的少了,还会有些微微的冷意。

他掀开珠帘走出,看见楚清燕笔直的坐着,随口问道:“先生走后,可读过什么书?”

“捡先生留下的文字看罢了。”楚清燕答的顺畅。

玉卿走到他跟前,手指搭上他的下巴,楚清燕顺着他手上的力道转过去,露出通红的一片脸颊来。

玉卿问:“擦过药不曾?”

“也不碍事,过俩天也就消下去了,何必用那昂贵的药,想来,我的脸也不值那些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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