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巡视完北坊后就去了水坊转悠,她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记薛在一旁兴奋极了,小孩子总是坐不住的,他忍不住探着脑袋问姜禾。
“小姐,方才那个漂亮哥哥到底说了什么,他最后看起来好像有点伤心,小姐是不是骂他了,就跟小姐之前责骂记薛一样。”记薛想起他之前贪玩跑出去玩,被自家小姐狠狠的责骂了一番,他受不了这种委屈就大声哭了出来,从此小姐没敢再用那么重的语气跟他说话。
姜禾坐在马车上,手里不忘执着一本书,“我这三年饱读诗书,早已忘了如何骂人,记薛,不要乱说,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事情。”
记薛撅着嘴巴叉腰道:“小姐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哼。”
鸢歌这时候来问:“小姐,您今日在北坊间附近命府兵捉的那几个流氓地痞,可是要移送京兆衙门?”
姜禾放下书卷,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不必,就关到府内地牢里吧。”
鸢歌领命去处理。
那几个流氓地痞原本以为自己走了运跑掉了,没想到还没跑几步就被凶神恶煞的姜家府兵们抓了起来,扬言要把她们扭送去京兆衙门,这可把她们这几个吓破了胆子,原本以为欺负一个落魄的世家公子没什么事,现在却要吃牢饭。
没曾想京兆衙门没去成,倒是被关进了姜家的地牢里,这让她们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事了,毕竟姜家是商人,最多关她们几天,不会轻易动用私刑。
可是结果显然比所有的预想都要严重。
其中那个摸了薛凌玉手腕的女人被姜禾直接踩碎了手骨,彻底成为了一个残废,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她那只手。
其他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要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鸢歌站在地牢外面,听到里面痛苦的叫喊声和求饶声,顺便还有女人低声的咒骂声,其中的言语...
饶是鸢歌听了,也觉得十分不雅。
姜禾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副端正的模样,她轻轻弹了下肩上的灰尘,整理了下凌乱的袖子,对着鸢歌吩咐道:“将地牢里那几个人丢出去吧,死不了的,要是事后状告我行凶,就去请最好的讼师,花钱送她们进去尝尝滋味。”
鸢歌点头道:“奴明白,小姐可否要去更衣,去去身上的晦气?”
姜禾微微低头嗅了下衣领,的确是染上了一些地牢里的味道,弄得她都有些嫌弃自己了,“也是,还真是晦气。”
姜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银两,姜禾沐浴的池子都精心装饰得华贵无比,水池里的水是特意修了管子从山上引下来的,有润肤的功效,另外还有几个侍女帮她按摩揉肩,姜禾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
鸢歌帮她按摩太阳穴,心中一边在感叹着,自家小姐嘴上说着不喜动武和责骂人,转头就破了大防,这样的事情一件都没落下。
缘由自然是因为那名姓薛的公子...
薛凌玉被姜府的人护送回了家,因为姜禾的特别吩咐,侍卫们在街角处停下来,目送薛凌玉踏入家门,这才全部撤退,所以薛府的人并不知道薛凌玉今日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他见过了姜禾。
薛凌玉离开前交代小侍不要去寻他,现在一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模样,身上是陌生的披风,衣服像是被扯得有了褶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薛父一看便知他今日肯定出事了,连忙支撑着病体过来询问他。
“玉儿,听下人说你今日出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出来为父为你做主。”薛父一连问了好几次,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薛凌玉这才抬起头,眼睛里明显蓄着泪珠。
“父亲,我没事的,只不过今天出去遇到了流氓地痞,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薛父见到他完好无损的模样,却听出了他话中难掩的委屈,心情也无比的煎熬。
这种事情注定是男子吃亏,虽安全归来,但是也只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若是四处宣扬,定然会有损他的声誉。
流言蜚语最是难挡,薛家都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了,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若是嫡子再缠上这些,以后怕是没有家世清白的小姐敢来求娶。
薛凌玉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只和薛父说了这件事,薛父宽慰了他一番,还询问是何人救的他,薛凌玉只说是一个带着侍卫出行的小姐,并未留下姓名,不知是何人。
薛父没有起疑,但是薛凌玉当晚却睡不着了。
他摸不准姜禾对自己的态度,若真的还记着三年前的事情,心中怀着仇恨,看着他落难被人欺辱岂不是快哉,但是为何又要挺身相救,还派府兵护送他回来。
他今日让姜禾屏退了侍卫,只有两个人在,他是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问出那句,曾经求娶的诺言可还算数的,可是姜禾却淡淡的笑道:“原来薛公子还记着这件事,我早就忘记了。”
她亲口说出不作数了,薛凌玉的心却忍不住抽痛起来,原本他明日应该就能忘记这句话了,毕竟当年是他亲口拒绝在先。
可下一秒,姜禾就唇角上扬,用一种极其轻佻的语气对着他道:“怎么,薛公子可是听说了家父最近为我挑选妾室,有推荐的人选了?”
薛凌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极其难看。
她既救了他,又说出这样的话。
第二天京兆衙门传来消息,说薛家可以派一人去牢狱中探望薛,薛凌玉留足了薛父的药钱,将剩下的银钱一股脑都给了差役,想要争取多一个名额,却被拒绝了。
薛凌玉对薛父说:“父亲,还是您去吧,母亲受了那么多苦,定然十分牵挂您,我去了也没什么用。”
薛父拉着薛凌玉的手,抹了抹眼泪,欣慰道:“玉儿,你在家等消息,说不定你母亲有救薛家的法子,咱们会有希望的。”
薛凌玉心中也存着念想。
宫中的薛太夫昏迷数日后突然转醒,而且还问起了薛家的事情,陛下与薛太夫之间好歹有养育的恩情在,所以暂且允许薛家的人去探望薛灵衣。
宫里的情况瞬息万变,谁都猜不准陛下的心思,不过主要看薛太夫能不能挺过这关,只要他尚在,陛下就不会将薛家连根拔起,好歹会有一条活路在。
贩卖私盐加上牵扯进人命案子,前者可以用银钱抵消,但是后者却是板上钉钉的罪证,就连被下狱的薛灵衣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对于薛家来说完全是劣势。
从京兆衙门回来,薛父的眼睛都红红的,得小侍搀扶着才勉强踏进了府门,薛凌玉心里焦急,便赶去主院去询问情况。
但是一看到薛父的模样,他的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父亲,你可见到母亲了?母亲可有交代什么。”
薛父手里捏着帕子,脸上的泪水还未干,苦涩道:“见到了,只是京兆衙门竟敢对你母亲用刑,好端端一个人如今浑身都是伤,若不说话,我都认不出来...”
薛凌玉的身子忍不住往后仰,还是小侍及时扶着才没有跌倒。
京兆衙门的手段人人皆知,但是没想到会用在世家贵族身上,既如此,定然是得了陛下的吩咐。
“那样天寒地冻的地方,你母亲还受了伤,怕是会落下病根,我回来的路上又听说薛太夫又昏迷了进去,太医诊断怕是药石无医,离陛下审判薛家的日子不远了。”
薛凌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肺腑里都是寒冽的气,冻得他手指都在发抖,他撑着文弱的身躯,眼眶微红,“父亲,那母亲到底有没有杀人?”
薛父轻轻摇头,“没有,薛家是簪缨世家,你母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薛凌玉握着拳头,没有任何解释就朝着门外走去。
薛父怕他做傻事,出声想要叫住他,“玉儿,你要去哪里!”
“小姐,冯御史写了封折子参您,说您行事目无法纪,当街打伤她的爱女,还和京兆衙门串通一气,平白害冯美玉在牢中受折磨,另有几个世家也附和上奏,还劝陛下对您严惩不贷。”鸢歌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禀报给姜禾。
姜禾面色不改道:“陛下怎么说?”
鸢歌如实道:“陛下说只是京城的世家贵女们的小打小闹,令冯御史自行处理,最后在冯御史的殿前哭诉下,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旨意,命京兆衙门详查,想必冯御史的爱女还得在京兆衙门里关几天。”
朝中人都不难看出,陛下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向姜禾,其中少不了是因为姜家那位美貌的嫡子,爱屋及乌罢了。
陛下对姜家的荣宠,甚至纵容姜禾在都城中打伤世家贵女,势必会让都城中无人敢惹姜家,特别是姜家的嫡女姜禾。
“对了,主君在身边和外面选了几位家世清白,性格温和的,说让小姐明日亲自去掌掌眼,若是小姐都喜欢,便都收了。”
“收什么?又有漂亮哥哥吗?”记薛在一旁正发呆,听到这句话立马来了精神。
姜禾笑了笑,“明日带上你,若是你喜欢哪个,便留下来陪你如何?”
记薛用力的点点头,咧嘴笑起来,“好!”
“那你先去玩吧,我还要看一会儿账本。”姜禾摸了摸记薛的头。
不用被拘在屋子里,记薛这跳脱的性子跑得比谁都快。
待他离开后,鸢歌又开口道:“小姐,您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君这次是铁了心想要给您安排几个可心人,按照姜家现在的财势地位,您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也不用这样苦着自己。”
姜禾握着的朱笔稍稍一顿,“还没到时候。”
“若再拖下去,万一这皇子的婚事落到您头上...”
姜禾停笔看向鸢歌,“好了,鸢歌,你今日怎跟那碎嘴的老汉子一般,再说我可就遣你出去了。”
鸢歌收了嘴,“奴不说就是了。”
记薛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姐!小姐!有漂亮哥哥,漂亮哥哥来了!”
他跑得很急,喘着气进了房间,脸上都是喜悦。
“什么漂亮哥哥?”姜禾下意识问道,在看到记薛手里的糖时,几乎是立刻得出了答案。
“就在院子里,我把人带进来了。”
“记薛,你怎能随意带人进姜家后院,万一是居心叵测之人该怎么办?”鸢歌心生警觉道,她持着佩剑立马便要出去弄个明白,却被姜禾伸手拦下。
姜禾眸色晦暗不明,“记薛,你把人带到书房,鸢歌,你先退下。”
“小姐...是,小姐。”鸢歌领命。
这是薛凌玉第一次踏入姜家的后院,从前他只知姜家富可敌国,听说家中摆满了金银饰品,铺设得富丽堂皇,极其浪费,因此心中十分不喜这种作派,如今一见,却是自己听信了传言...
他已经想要舍弃脸面从正门求见姜禾了,没曾想在姜家附近遇到了姜禾的侍卫,只用了一颗糖便哄骗对方带自己去见姜禾。
记薛刚刚被鸢歌说了一顿,心情难过极了,不情不愿的把糖还给了薛凌玉,:“漂亮哥哥,小姐让我带你去书房见她,顺便还让我把糖还你。”
薛凌玉没有接:“她是不是生气了?”
记薛闷闷道:“没有。”
“糖你收着吧,就说已经还给我了。”薛凌玉将他的手推回去。
他抬眼望向亮着灯的书房,单薄的身躯愈发紧张,心里的节拍也加速起来。
他这次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明天之前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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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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