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场雪下来的时候,茶园彻底闲了下来。茶树盖了层薄薄的白被子,四下里静极了,只剩下风声偶尔刮过树梢,带起一点雪沫子。
工人们早放了假,回家猫冬去了。偌大的园子里,就剩下陈林和秦海两个人。
闲着也是闲着。陈林翻出老陈头留下的那把旧二胡,吱吱呀呀地拉,调子跑得厉害,他自己还拉得挺陶醉。秦海坐在窗边看那本快翻烂的笔记,偶尔抬起眼,看看窗外覆雪的茶山,再看看摇头晃脑的陈林,也不说话。
过了晌午,雪又密了些。陈林撂下二胡,搓着手:“光坐着冷得慌,弄点热的吃吃?”
秦海合上笔记:“吃什么?”
“包饺子吧!”陈林来了兴致,“白菜还有,肉也现成!暖和暖和!”
说干就干。陈林剁馅,秦海和面。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笃笃声,面和盆碰撞的闷响,还有灶膛里柴火噼啪声,驱散了冬日的冷清。
陈林剁馅舍得下力气,额角冒了细汗。秦海和面手势利落,三揉两揣,面团就光溜得像个白胖小子。
“瞧瞧我这馅儿,香不香?”陈林显摆地递过筷子让秦海闻。
秦海就着他的手嗅了一下,点头:“咸淡正好。”
“那是!”陈林得意,又指挥,“你擀皮儿,我包。我包得快!”
结果真包起来,陈林那饺子不是馅少瘪肚子,就是馅多撑破了皮,歪歪扭扭趴在盖帘上。反观秦海手下,饺子皮圆润匀称,放上馅儿,手指一捏,就是个胖鼓鼓、边儿带着匀称褶子的元宝饺。
陈林有点挂不住脸:“你这手艺跟谁学的?比大姑娘还巧。”
秦海手下不停,眼皮都没抬:“以前在家,常包。”
陈林不吭声了,想起他那个多病的老父,想来这孩子很早就能扛事儿了。他不再追求速度,学着秦海的样子,慢慢捏着褶子。
雪还在下,密密匝匝。屋里水汽氤氲,弥漫着白菜猪肉馅的香气和面粉的暖香。
饺子下锅,白胖的元宝在滚水里沉沉浮浮。陈林盯着锅,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明年开春,东头那块坡地,我想都换成新品种,你说呢?”
秦海正拿着笊篱准备捞饺子,“嗯”了一声:“土质测过,行。”
“就是投入大点。”
“值得。”
饺子捞出来,盛在粗瓷大盘里,热气腾腾。两人就着蒜泥醋,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吃。窗外是寂静的雪世界,屋里却暖得让人鼻子尖冒汗。
“香!”陈林吃得满足,含糊不清地说,“比镇上馆子强。”
秦海没应声,只把自己盘里几个形状格外周正的饺子,默默拨到了陈林那边。
吃得太饱,两人都不想动。碗筷堆在锅里,等着雪停了再洗。陈林又拎起二胡,这回拉的调子顺了些。秦海也没再看笔记,只是望着窗外。
雪光映得屋里透亮。
“哎,”陈林忽然停下弓子,“等雪停了,咱去后山转转?瞅瞅那几棵老茶树冻着没。”
秦海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在雪光里显得很清亮:“现在去也行。”
“现在?雪还没停呢!”
“雪里好看。”
陈林愣了一下,随即把二胡一放:“走!”
两人裹上厚棉袄,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地里。茶园静极了,只能听见脚踩进雪层的咯吱声和彼此的呼吸。雪片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那几棵老茶树在山坳背风处,枝干上积了雪,像白了头的老人,安详沉稳。
秦海伸手轻轻拂去一根枝条上的雪,仔细看了看芽孢:“没事,冻不着。”
陈林也凑过去看,两人头挨着头,呼出的白气融在一起。
四下无人,唯有雪落无声。茶树默立,披着厚厚的白,像在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春天。
“回吧?”站久了,陈林跺跺脚。
“嗯。”
回去的路上,雪地上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悄悄掩去痕迹。
——写于25年8月24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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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年后,一盏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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