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仇?什么恨?”风衔青眼神很是认真,“师娘说与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
玉流徽只是淡淡道:“你师尊都帮不了我,你又如何帮我?”
风衔青一时迟疑,连师尊都帮不了,果然印证师娘的身份非同一般,或许牵连甚广。
他不自觉地就将事情想得顶天严重。
在他的眼界里,顶天严重就是涉六大仙门,于是试探地问:“是……与六大仙门有关?”
玉流徽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你们这些名门子弟啊,自幼生活在云端,向来高高在上,脑子里也就只有你们六大仙门了。又怎会看一眼尘世间的芸芸众生呢?”
风衔青忍不住想,难道师娘出身某个小门小派?
他迅速回忆昔日从书童那里了解到的天下要闻,想找出一些个极为轰动的大案、惨案,他记忆超群,倒也回想起那么几件,但种种情形都与师娘对不上号,而且那些案子都已尘埃落定,各自结案。
“六大仙门倒也没有师娘说得这般不堪,不然也不会鼎立世间数千年。”风衔青道,“只是我搜刮记忆,未曾想起有哪一桩案子能和师娘对上,还请师娘明示。”
玉流徽道:“不是所有事,都会留有痕迹。不是所有血案,都会被世人知晓……不然我也不必伪装成魔了。”
风衔青跟着他哀伤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一桩小门小派不为人知的惊天血案。
他一直都怀疑师娘来历不简单,怀着秘密,但没想到他背负的却是血海深仇。
“不管是什么案子,”风衔青道,“只要提请六大仙门公审,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玉流徽轻叹:“你又怎知六大仙门能主持公道呢?”
风衔青一脸正气:“六大仙门都不能主持公道,世间又还有谁能主持公道?”
玉流徽等的就是这句。
“那么幻音阙呢?”他腾的一下站起来,两眼逼视着风衔青,“那个背叛人族,勾结魔物的幻音阙呢?不也曾是七星之一?”
风衔青一时语塞。
幻音阙是七星的背叛者,是人族的背叛者。
他们罪该万死。
他们也已经死了,被灭得干干净净。
但他们毁坏了七大门派数千年来用血肉共筑的威望与荣耀,剩下六大仙门要加倍牺牲才能弥补。
“说不出话了?”玉流徽在房内缓缓踱步,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青丝,似笑非笑,“连昔日七星之一的幻音阙都能堕入魔道,你怎能保证剩下的六大仙门能为我主持公道?”
他歪着脑袋,打量对方:“你师尊一死,连剑宗这些长老都想杀我,你敢说他们能为我主持公道?”
句句质问,响彻耳畔,令风衔青说不出话来。
而他的师娘,喝醉了一般,举起手来,笑问苍天:“公道?公道在哪里?什么是公道?”
随后又反手剑指桌上烛火:“血海深仇当如此烛,每时每刻烈火灼心!”
那火焰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恨,颤动不已,令风衔青那年轻的面容晦暗不清。
“公道,”他也看向那烛火,极力镇定下来,随后语气坚定,“公道在我心中。还请师娘如实相告。就算事涉六大宗门,我也会不惜一切,为你讨回公道!”
“我的好徒儿,”玉流徽温柔地看着他,“但你连白龙书院的山河笔都还没握住呢,拿什么为我讨回公道?据我所知,你们白龙书院不看出身,选贤举能,门主之位是凭本事争的?”
“此事不劳师娘担心,”风衔青站得笔直,“我自会去建功立业,争得门主之位。”
“我衷心期待那一日,但在此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玉流徽冷下脸来,“你要是想告密就请随意。”
“徒儿打从一开始就说了,假孕算不得什么,我绝不会泄密。”风衔青主动问道,“不知师尊的宝库里有没有可以用于保密的法宝?”
玉流徽顿了顿,而后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最后三颗缄口丹。
风衔青笑了:“看来师娘早就准备好了。”
玉流徽道:“我若没有这手准备,岂不是会伤了你的心?”
“那是。”风衔青毫不犹豫地吃了那三颗丹药,亦是感觉胸腹火辣辣的。
平复下来后,他回归正题:“师娘不说,我可以去查。”
“你去查吧,尽管去查。”玉流徽眼神幽暗,犹如深渊。
那深渊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
“你会查到很多我这样的人,你会查到千百个我,但你永远也查不到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我会去查,”风衔青声音坚定,“我会查到哪个是你。”
玉流徽摆摆手,声音缥缈如风:“去吧,去吧……”
风衔青最后看了那烛火一眼,而后躬身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玉流徽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感慨。
年轻真好。
真好骗。
也真天真。
随后他叫住了对方。
风衔青驻足,回头:“师娘有何吩咐?”
玉流徽远远地看着他,就像他当初看着晏可洋那样。
“我不想每日喝那安胎药,你能尽可能地尝试赢过你的师兄和师弟么?”
风衔青眉目凛然:“我定会竭尽全力。”
*
次日清晨。
例行的比武切磋,依旧由萧岩发起。
他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大师兄晏可洋,而后转向二师兄风衔青。
风衔青抵抗的时间要久很多。
萧岩怕师娘等太久,准备出绝招了。
这时候风衔青忽然后退一步,抓着自己胸口,发出痛苦的声音:“啊!啊……”继而身体摇晃起来。
“二师兄!”萧岩大惊失色,立刻撤了剑,伸手去扶对方。
哪知风衔青却抓住了他的手,而后忽然一个过肩摔,猛地将他掼倒在地。
下一瞬,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对方笑如春风:“我赢了,师弟。”
不等萧岩出声,一旁的晏可洋就骂起来:“卑鄙!你好卑鄙啊老二!”
萧岩怒不可遏:“你骗我!”
风衔青大笑:“别这么说,师兄是在教你。这才几天呐,你竟然被同一个套路骗两次,真该长个心眼儿。”
他端着药上楼:“我去给师娘送药去了。”
萧岩简直气疯了,这次比几天前被大师兄骗还要生气,他三两步上楼,跟在风衔青身后,来到师娘的屋子。
“今天是我赢了,师娘。”风衔青将药放在桌上,拿扇子轻轻扇风,“小心烫,等凉一点再喝。”
“他使诈!”萧岩愤愤不平,“师娘,方才我与二师兄切磋,他忽然假装胸口痛,害得我以为他突发恶疾,他却趁机骗我!这一场不公,我要求重新与之比试!”
玉流徽闻言给了风衔青一记眼刀子,责备道:“你怎可开这种玩笑?你师弟那么担心你,你却骗他感情,太过分了。快向他道歉。”
“我错了,师弟,”风衔青也不含糊,直接拱手,认认真真道歉,“师兄不该拿这种事骗你,多谢师弟关心,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恳请师弟原谅!”
萧岩攥紧了拳头,不理会他,转而看着师娘:“我想重新比试,请师娘见证。”
“不必了,”玉流徽道,“你又一次上当,也该长个教训。往后下山闯荡,会遇到很多奸猾狡诈之人,那些人可不会给你重来的机会,往往交手间便决定生死。你两位师兄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我今天就喝你二师兄的吧。”
萧岩委屈极了,红了眼眶,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是他蠢,是他笨,他是该长教训。
他接受了师娘的决定,而后率先告退。
等他一走,风衔青左手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右手则并起剑指,指向药碗,碗中的安胎药霎时间变得如墨汁一样浓黑。
他手指一勾,黑水划过空中,钻入扇面,形成了一副泼墨图。
恰在这时,晏可洋来给师娘请安。
又是啪的一声,风衔青合上折扇,端起空药碗,一切水到渠成。
今天就这么混了过去。
不久之后,师兄弟三人又是一起练剑。
玉流徽站在峰顶,撑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晏可洋和风衔青都觉得师娘在看自己。
实际上玉流徽在看萧岩。
大徒弟、二徒弟都知道了他的秘密,还剩下萧岩不知道,而那缄口丹已经没了……
这孩子虽然最值得信任,但他老实巴交,心思单纯,开阳掌门又极为亲近他。
若是贸然告知,恐会发生意外。
玉流徽实在经不起更多风险,他不想还没撑到曜星会就事迹败露被开阳掌门一掌拍死。
思索一番后决定还是先瞒着萧岩。
——瞒着萧岩的代价就是要每日喝他奉上的安胎药。
在连接被两位师兄欺骗后,萧岩再没有让他们赢过一次!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赢的越来越不轻松。
以往他势如雷霆,总能快速赢下,后来却是要良久才能决出胜负。两位师兄都有了显著的进步,更不用说他们还各自有家族绝学,使得萧岩也不得不拼尽全力。
……
*
转眼三个月过去,人间入秋。
算算时间,玉流徽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肚子还是平平坦坦。
宗门上下都很疑惑他怎么不显怀?连开阳掌门也十分不解,很是担忧。
玉流徽只是嗑着瓜子:“魔胎怎可比拟凡胎?我们魔族男人怀胎就是不显怀的,掌门这么急不如直接把我剖了把孩子取出来。”
吓得开阳掌门当场道歉。
开阳掌门还问了许多诸如魔族需要怀胎多久,孩子生出来是何种形态之类的问题,全被玉流徽一句“我和您徒弟是人与魔结合,世间罕见,没有先例,我怎么知道要怀多久,能生出个啥?”给打发了。
开阳掌门赶紧安抚他情绪,让他好生养胎,转头又让人送来大量的增补丹和奇珍异宝。
如此这般,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三个月玉流徽也没闲着,他隔三差五去祠堂坐坐,抱着宿雪涯的灵牌唉声叹气,展现自己的思念之情,偶尔呜咽两声,俨然是一位合格的“遗孀”。
宗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都认定他对剑尊爱得深沉。
这三个月,风衔青也没查出他师娘的真实身份。
他怕惊动爷爷,自然不太敢大张旗鼓地动用书院的力量,只敢偷偷摸摸地查。倒是的确查到了几桩不为人知的血案,他还亲自跑了几趟,但查清楚后发现与师娘无关。
等回到剑宗,再看师娘,他也愈发深刻地理解了对方那句话。
“你会查到很多我这样的人,你会查到千百个我。”
的确如此。
每次他回来,总感觉师娘看他那眼神,虽然含着笑意,却是带着刺骨的嘲弄。
但他并未气馁。
这三个月,晏可洋与风衔青也没发现对方也知道师娘的秘密。
两人都谨小慎微,镇定如常,都以为只有自己和桑柏仁知道那个秘密。
玉流徽对此表示很满意。
这日他把三个徒弟叫到跟前。
“曜星会快开始了,我要去玩,”玉流徽对徒弟们道,“我去找你们师祖说,他定是不同意,等会儿就看你们三个的了。”
晏可洋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玉流徽站起身,大袖一挥,气势豪迈。
“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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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仇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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