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从药王村回到府内连头发都没顾上擦，就坐在书案前开始给恒帝写奏疏。
南宫藜对他还很怀疑，他想让她心安。
奏疏的内容很长，先是将他巡视各卫所、给予上次受灾民众安抚的情况向恒帝汇报。再来也让恒帝安心，雄州城内百姓的生活并未因勿束滋扰影响太大，还是很安定的。
最后端王将他这些日子所有直接或间接看到、听到的关于南宫家的事情，用很大篇幅写在了奏疏之上。
包括他们帮助百姓谋出路、组织民壮巡视边境线、每年都会资助一些孤儿生活读书等等。还有，他将自己来雄州途中遭遇“匪盗”，被南宫家搭救一事，也一并说了。
端王并不是一个喜欢卖惨的人，多年的成长经历早已让他学会了自己去承受一切。
并且他也知道，即使父皇猜到那些行刺之人不是普通匪盗，也不会为了一个儿子去严厉惩治另一个儿子。
但是如果将这段经历禀告给父皇，能为南宫家谋得一个好名声，他愿意这么做。
奏疏的最后，他认为这样仁义的商贾朝廷应予嘉奖，并应将所做之事广而告之，作为大裕朝其他商贾学习的榜样。
随这封奏疏一并交上去的还有一副画，那是今日端王在药田中所看到的情景：连绵不断的药田中站着几个精神抖擞、干劲儿十足的农人，还有梳着总角的幼童在田间玩耍，看着就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给恒帝写完奏疏之后，端王又连夜给太子写了一封密信，雄州驻军还算稳定，但赵诚和王循有着姻亲，赵诚的立场还不能肯定。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也该名正言顺的安插一个自己在此处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端王做完这些之后就已经到了寅时，随便擦了擦头发就睡了。
第二日早上，他发起了高烧。
端王因为淋了雨没有及时换洗，又熬夜写奏疏，所以这次的风寒有点儿严重，期间赵诚来了两次，他也硬撑着与其议事。
端王身体微恙的消息几个高品阶的官员知道后，都亲自来探望，莫风均以郎中嘱咐王爷应多休息为由一一挡了回去。
直到第三天，端王虽还咳嗽不断，但可以下地走动了，门房说南宫家的藜少爷送来了礼物。
莫风肉眼可见的，王爷虽病容还是憔悴，但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端王很珍视的将装着礼物的盒子捧在怀里，在莫风等人都出去后，才缓缓打开。
本来心里还怀着期待，却在看到里面的四爪团龙佩时，笑容僵在了脸上，那姑娘将这块玉佩送回来，意思不言而喻。
端王那日回到府中便开始给父皇写奏疏，他已料到父皇大概会给南宫家什么样的奖赏。
南北方有几个固有的豪族把持着大裕几条经济命脉，立朝初期需要这些豪族的鼎力相助，朝廷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近年来却有“恃宠而骄”的态势，已经有好几起他们盘剥百姓的事件告到了京中，恒帝正为此头疼。
朝廷是时候该扶持新的豪族来警告这些人了，他此时举荐南宫家，无疑是给瞌睡人之递上枕头。恒帝为了均衡势力，也一定会大张旗鼓的给南宫家奖赏。
所以他这几日虽然身子难受，但是一想到父皇的奖赏不日就会到达雄州，心里却感觉微甜。
此时收到那姑娘退回的团龙佩，无疑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端王脸上，难得的出现了颓唐之色。
“莫风进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莫风闻言进到内室，看自己主子脸上没有任何欣喜之色，他还有些纳闷儿。
“你命人去南宫府门口守着，藜小姐什么时候出门，马上来禀报”。
南宫藜果断的拒绝，让他有些挫败，也有一些火气。
但冷静之后还是认为，她可能有她的顾忌，那么就该当面说清楚。让她安心，告诉她，她只站在原地就好，自己会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三日之后，莫风禀报，南宫大小姐每月逢十固定会去自家最大的买卖“盛南阁”，今日便是初十。
端王特意命人拿出来一套比较华美的衣衫，精心修饰了一番。临出府时，他将那块四爪团龙佩也随身带上了。
雄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端王步下马车，看着眼前的盛南阁。
它在众多的店铺中显得很是醒目，四层的建筑融汇了裕朝和勿束等民族的建筑风格，檐角向上翘起，呈现出优美的弧度。
飞檐上铺设着金色瓦片，边缘镶嵌着精美的琉璃瓦当，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光芒。
莫风将打听到的消息禀告自家王爷，南宫大小姐今日已到店中，但此时在接待一位贵客。
端王点了点头，信步走进了盛南阁。
门口的伙计笑脸相迎，因是生面孔，便问二人是否需要陪同介绍，端王摇了摇头，伙计便再未过来打扰。
一楼的厅堂很是宽敞明亮又十分雅致，四周的博古架上摆放了各种瓷器。
端王在耀州窑的博古架旁驻足了一会儿，这是南宫家重点售卖的货物。釉面光滑细腻、釉色温润，光泽柔和，均是难得的佳品，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
端王拿起一件黑釉兔毫盏把玩，就听得两个伙计的说话声响起。
“你说，曲家这次来，是不是和家主商量定亲的事？”
端王拿着兔毫盏的手顿了顿。
另一个声音道：“议亲必定得派家中长辈来，但是近两年雄州这边的事务都是曲三公子出面打理，曲家的意思很明显”。
先头那声音开玩笑似的说，“那你说，到时候他算是大小姐的上门姑爷，还是大小姐是曲家的儿媳？”
两个人玩笑了几句，再老实的伙计，主家有八卦时，还是会聊一聊的。
这个时候楼梯处下来两道身影，打断了伙计们的低语。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正是他这几日朝思暮想的姑娘。
她的后面站着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面相斯文俊秀，儒雅的气质堪得上一句“芝兰玉树”。
两人站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般配，端王的眼睛感觉刺刺的发疼。
端王面色有些阴沉的从博古架后走了出来。
曲珉渊比南宫藜更早看到从博古架后向他们走来的男子，一席黑色的丝绸长袍上绣着金色的丝线，腰间的佩带更是绣工精美华丽，玉佩的是出自南疆的和田玉。
只这一身打扮就可以在他们耀州购置一处三进的宅子，关键是他的面貌肃穆中透着矜贵，雄州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物？
南宫藜顺着曲珉渊的视线终于看到了端王，错愕了一下，几日不见，他的面容怎清减成这样？
南宫藜低头咬了咬唇，告诉自己，他如何与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
再抬头时已是那副端庄又大方得体的样子，脚步盈盈的向端王走来。
曲珉渊看出两人明显是认识的，便随着南宫藜一起过来了。
“民女拜见王爷”南宫藜礼貌的一拜。
端王叫了起身，她便侧开半个身子为二人介绍。
曲珉渊早闻端王在雄州的大名，此刻得见其人，赶紧上前施礼。
端王“嗯”了一声便向南宫藜看去，“南宫小姐，上次本王与你说的定制瓷器，还有一些细节要谈”说罢就负手站在那里，有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
端王从南宫藜退还玉佩到今天看到之事，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必须要和她好好谈谈。
但是在外人面前，自己心爱女子的面子他一定要维护好，不能留下任何有损她清誉的话柄。
南宫藜是个撇脱之人，她也觉得两个人是该将某些事情说清楚。
曲珉渊从小就认识南宫藜，对她的言行神态很了解，此时一看二人就不是普通相识的关系。
他想了想，知道自己此时留下并不会对南宫藜有何帮助，便开口道：“我先去和刘掌柜盘一下上批货物的账”。
南宫藜点了点头。
端王随南宫藜上了盛南阁的四楼，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只用精美的隔断隔成了四个雅舍，分别名为“山风水月”，仅供南宫家招待贵宾所用。
此时四楼没有人，静悄悄的，南宫藜想了想，选了距离楼梯最近的“月”字号雅舍进去。
侍女送来温热清香的茶，便退出去了。
南宫藜为端王斟了一杯茶，见端王并没有想喝的意思，便知他是真的生气了。
南宫藜轻叹了一口气，“王爷，南宫家本就有仁义为先的家训，当日在林中搭救您一事，实在不足挂齿”
“如今民女将玉佩还给您，完璧归赵”。
端王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她斟的那杯茶已经快凉了，端王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你将玉佩还我，是因为刚才那人？”
南宫藜想了想，只能实事求是的答道：“曲家祖父在去世前确实和我祖父定了婚约”
端王看了眼窗外缥缈的山岚，“那你，可属意于他？”
南宫藜知道此时如果说出“属意”二字，端王一定会就此放手，以他在雄州这么长时间的表现，拆人姻缘、夺人之妻的事他做不出来。
但是她与曲珉渊……
端王看向南宫藜纠结拧起的双眉，脸上出现了点儿愉快的神色。
只要她不是真心喜欢那个曲珉渊，他就还有机会。
他这个人，从小没有娘亲，也不得父亲宠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端王站起身来，将四爪团龙佩放在桌上，“这玉佩是本王赏你的，你便拿着”
看看她又将语气柔和了些，“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
“每隔三天我会让莫风以采买礼品的名义来南宫阁，届时他会有信交予你”
南宫藜站起身刚想说，“你……”
端王便打断了她，“你不收，我就让人送到府上去”言罢转身就走了。
莫风看到自家王爷踏上马车的时候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也送了口气“王爷，可是回府？”
端王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句，“你让人快马加鞭回京城的府里”
“将库里所有老人会喜欢的物件都拿过来，挑最好的”。
在那样的历史背景和身份差异下，南宫藜的顾虑是有理由的，但是最后恒帝一定会答应。因为南宫藜是智慧、坚强、又深爱端王的女主。当然，先上头的是王爷。[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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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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