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步入堂中时，老管家“扑通”一声跪在李清明面前，三人都来不及去搀扶他，老管家继续声泪俱下地哭诉：“我年少时就在老爷身边伺候，看着他日夜苦读进入官场，再跟着老爷一路从都城到松潘来。说句大不敬的话，一直以来我把老爷当作自己的孩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如今也快随老爷去了，少爷你一定！一定要把老爷带回来！”
听到他哽咽的话语，李清明也跪在他的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一定会为父亲报仇！让那些叛徒和大景人付出代价！”
第二日深夜，李清明就率领两支府兵趁夜色偷袭了大景的军营，并放火烧了他们的一处粮仓，一行人得胜而归。这一次的小胜利，给大乾士兵和松潘城里的百姓都注入了不少信心。只是作为此次行动主心骨的李清明却只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战场，即使只是一场普通的夜袭，还没有正面激烈地厮杀。
在他决定去带回阿耶尸首的那日，李清明还去找了韩千樾告别。
李清明握着韩千樾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安安，我今夜就会去夜袭敌营，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幸运的话，我能带着阿耶顺利平安归来；如果出了意外，我会和阿耶一起葬身在那片陌生的土地。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与你说一声，如果是最后一面，我希望能好好地告别。”
“别说丧气话，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我知道拦不住你，也没有理由阻止你，有什么话，你回来后再与我说吧！”韩千樾害怕李清明说完心中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连忙阻止他后续的话头。
李清明有些惆怅，“如今我能调遣的只有李府的府兵，大景士兵不会助我，副帅命令军队退守松潘，等待都城中再派遣主帅前来，所以我如今算得上是背水一战了。我不愿让乐观蒙蔽了我们的脑子，还是要直面现实。”
韩千樾一想到李清明战死的场景，思绪又回忆起梦中李玮平雪中自刎的样子，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痛哭起来，“我不要你死，不要死！”
李玮平搂住他，平静地说：“今夜如何就交给上天决裁，我已经作出了最好的选择。我也不是为了惹哭你才来说这些话，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很安心。我从小虽不说是十分顺风顺水，但万事也都算合心意，直到阿耶被贬，我的人生走到了转折点，这些我从前都与你说过。那时我恨皇帝，恨那些达官贵族，恨所有人，我有时会溜回都城，在脑中构想一万种刺杀的方式，想着让他们为我的阿娘和妹妹偿命。”
韩千樾有些意外，因为李清明一直清醒地说，他只恨皇帝一人，并不会迁怒于其他人。
“后来，我慢慢被松潘城里百姓的友善、和睦感化，我不再被自私的仇恨蒙蔽双眼，从她们死亡的阴霾中真正地踏出第一步。这么多年我以为，往后就会和阿耶、大哥一直守着这个家过下去，没想到阿耶还是离开了，大哥也远在都城，只是我没有那么多悲痛欲绝的情感，心中的情感是恨、是愤怒，更多的是迷茫，如今我没有归处了。”
“也许是伯父的尸首还没归来，你心中的要紧事办完后，精神才会松懈下来想其他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这里是你永远的港湾”，韩千樾宽慰道。
李清明把头埋在韩千樾的颈窝处，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韩千樾认真地说：“如果你感到迷茫或是疲惫，我都在这里等你，为你支起一个阻挡外头风雨的小棚子。”
李清明突然轻笑出声，低声问：“你为什么是小棚子呢？你不能是个豪华渡口，容纳下我这个在风雨中胡乱飘零的小舟吗？”
韩千樾也笑起来，“我只想庇佑你一人，小棚子足矣。”
“如果我回来得很晚，你能抱抱我吗？”
“多晚回来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这个屋子里等你。现在我也能抱抱你，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韩千樾伸出双臂，搂住了人高马大的李清明。
“谢谢你！现在我觉得很安心。”
李清明回来后，将李父的尸首完整安置好，上了三炷清香后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话。其实李父的尸体已经在宅子里停留很多日了，只因前些日子头颅还没拿回来，所以无须李清明守夜，只留了三个小厮守着长明灯不灭。
李清明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心中还盘算着，要不要去敲门喊醒韩千樾，她会不会因为这事和他置气，如果她忘了白天说的那句话怎么办。可他转过拐角，还未踏入院门就看到韩千樾的屋门敞开着，里头还漏出了点点温暖的烛光。
听见外头的动静，披着大氅的韩千樾从屋子里飞快地跑出来，朝李清明的屋子那边看了一眼，还是漆黑一片，沮丧地想要转身回房去。
“安安。”李清明喊了一声，快步朝她走去。
韩千樾原本低落的神情瞬间充满光彩，哭着向李清明飞扑而去，这对恋人在庭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想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血肉中。
韩千樾轻轻地捶了几下他的肩膀，“你太坏了，都回来了还藏起来，让我担惊受怕！不和你好了！”
“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难过！你打死我吧！”李清明还是紧紧地抱着韩千樾。
“你有没有受伤？成功了吗？”韩千樾想起正事，焦急地问道。
李清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你一直在等我吗？谢谢你，安安！”
“嗯。”
两人难得拥有这样的静谧时光。
韩千樾有些害羞，开始顾左右而言之，“二哥如今也不在，他说要去军营，和大景士兵一起上阵杀敌。我也是担心他，才没睡得着，不完全……”
李清明用唇封住了韩千樾接下来的话，他明白这是她在口是心非，此刻他只想和她一起享受劫后余生的快乐。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后，充满爱意地注视着彼此，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含情脉脉的眼神中了。
李清明用沙哑的嗓音说：“外头冷，进屋子里去吧。”韩千樾羞红了一张脸，拉着李清明的手扭扭捏捏地进屋去了。
“让我仔细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回屋后韩千樾不敢直视李清明的双眼，只敢打量他的身体，寻找他的伤处。
“胳膊和脸上受了点伤，不碍事。一会儿回房擦点药就行了。和我说说你二哥的事，他怎么突然想去参战了？”李清明觉得今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受些小伤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韩千樾拿出药箱擦拭他脸上的伤口，“二哥说，他从前一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家族的荫庇下每日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这一路走来看到太多因为上位者的贪婪和战争而受到牵连的百姓，他决心进入军营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兵做起，靠自己的本事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二哥好志向！安安，我亦决定投身军营，像你二哥一样从小兵做起，你会支持我吗？”李清明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韩千樾，十分希望得到她的答案。
“我既没有阻拦二哥，也不会反对你的这个决定，而且决定权在你们自己手上，我的意见左右不了你们。为国而战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只盼望着你们能够尽量保重身体，祈祷你们不要受太重的伤！”
“安安，你能支持我太好了！这样我会觉得你一直在身后默默支持我，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李清明太激动了，兴奋地拥抱了一下韩千樾。
“我会在后方支持你们的！因为……我也要投身军营，做军医！”
李清明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然后马上意识到韩千樾的医术一直以来也是有目共睹的，“有你在后方，我就能更放心地去作战了，因为我相信你能为我兜底，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厉害的。”
听到李清明的夸奖，韩千樾很是不好意思，解释道：“我的医术是师傅教我的，他老人家才是最厉害的！”
“你想啊，你是医者中最会武功的，会武功的人里最会治病的，别人学一样就很费劲了，你还把医术和武功都学得很好，那不是最厉害的嘛！”李清明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他很为韩千樾的优秀感到自豪。
韩千樾略有些严肃起来，“说到师父，今日我终于收到他寄来的信。之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未来的事，就写信回道观问了师父。他说，当初拜师时他赐予我的玉佩，原先是完整的一块，是第六代观主意外得到的，此后就一直当作给徒弟的信物。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好几个孩子被大景的歹徒掳去那事。”
李清明连连点头，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我记得。那时还是我背着你逃出去的，在山脚下遇到你师父后晕倒的，巳阳山人救了我们两个。”
“师父说，那时他是刻意等候在那儿的，因为他像我一样梦到了过去和未来的事，师父以为是前世今生的事被他在梦中勘破了。”
李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那个玉佩是关键？”
韩千樾点点头，“师父猜测这玉佩千百年来温养在修道之人的身边，有了神奇的功效，具备了通古看未来的能力。我和师父是有缘之人，所以才能在梦中窥得一丝天机。师父也梦到过我从前见到的那些场景，他称之为前世；也梦到孩提时代的我们会倒在山脚下被大景的歹人追杀，失去年轻的生命，所以师父早早等候在山下救了我们两人，这是他称为今生的事。后来，玉佩碎成两块，另一半湮灭成粉末后，师父就再也没做梦了。”
李清明虽然觉得这很魔幻，但从韩千樾的口中说出，他还是选择相信，继续问道：“除了救下我们两人的性命，巳阳山人可还有梦到什么旁的事？”
“师父只说边关接连被破，大景军队直接攻打到了都城，大乾不复存在，成为大景国土的一部分。听师父的描述，应该和我最后那次梦到的一样，只是后头发生的事我还没看到”，韩千樾说。
“那你的那半块玉佩呢？如今可还在？”李清明问。
“在我梦到你和二哥去世的那晚后，匣子里也只剩下了一摊玉石粉末，想来是不会再做梦了。师父梦到的事都发生了，那我的梦呢？”韩千樾开始有些焦虑，她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样暗无天日的噩梦。
“不会的，你莫要多想”，李清明搂住韩千樾，安抚道：“因为你的梦，我们提前预知了未来并改变了它，如今我们已经在第三世，我想可以称之为未来。我们一定会扭转结局，就像巳阳山人改变了我们早逝的命运那样，我们也一定会改写未来的结局。”
“嗯。芸香和流云又在信中给我寄了不少银票，我们还能再囤积一些药材。”韩千樾点点头，因为李清明的话她充满了信心。但是她隐瞒下了师父在信中催她早日回道观去、莫要再留在边关的话，她想这次有他们的提前准备一定会不一样的。
接下来一个月，大景和大乾的战事僵持着，两边打得旗鼓相当，输赢的天平在两边摇摆不定。幸好城中储备了大量粮草和药材，可以长时间轻松供应百姓和士兵的需求；又在玉庐城调了许多士兵过来，所以能够与大景士兵打得有来有回，不至于落了下风。不过还是有些事和梦中的一样，朝中文武大臣依旧以军费开支过大在朝中吵了数日，得不出一个结果；昏聩无能的皇帝身体衰弱，却迟迟不肯放权立太子，只由着几位皇子共同监国，所以他们斗得天昏地暗，哪管得上边关的战事。
但还有一件事和梦中很不一样！王泽丰和赵菲米回来了！
那日同大景士兵的日常打斗结束后，韩千樾在营帐里帮伤兵处理伤口，就看到喜气洋洋的李清明领着两人进来。
“菲米！王大哥！你们怎么来了？”韩千樾喜出望外，飞快地帮那个伤兵包扎好伤口后，拉着赵菲米的手就带着三人到了外头。
李清明解释道：“里头血腥味浓，你们怕是受不了，出来说话。”
“安安，我好想你啊！”赵菲米给了韩千樾一个大大的拥抱。王泽丰也和李清明也紧紧地拥抱了彼此，诉说着这一个月来的思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