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等了片刻,终于等到大小姐,他刚要去接,蓦地又看见她身后的另外一个人。
他难掩震惊的瞪大眼睛。
一直以来,戚蔓语行事从不分人前人后,她喜欢哪个人,要么带在身边,要么带在酒店,虽然他们无一例外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但是年龄那么小的......
司机带着怀疑人生的目光,上上下下梭巡似的把少年看了个来回。
面孔那么稚嫩青涩,还未成年吧......
戚蔓语不解释,把人推上车,这才自己坐上去。
司机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询问:“大小姐,您是要去......”
“回戚家。”
司机心中大骇,在他认知范围里的戚蔓语,不管私生活多荒唐,她自有一套奉行的准则,那就是绝对不回把人带回戚家本宅。
这么多年,司机见过她身边无数的情人,但是从没有眼下这么让他进退维谷的局面。
其一,这个少年好看是好看,甚至可以说,他是自己见过戚蔓语“情人”中最好看的一个;其二,小也是真的小。
“大小姐......”司机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回本宅吗?”
戚蔓语不理会司机的头脑风暴,淡淡道:“嗯,开车吧。”
少年绷着脸色,紧紧抿着唇线,一言不发。
好在戚蔓语也没有聊天的兴致,她假寐了一会儿,无心留意旁的目光。
借着昏暗蒙昧的光线,周之辞只转了不易察觉的小半边脸,用眼尾余光望她。
她上车后就披了一件银白色的西式外套,尽管闭着眼,但是眉间轻拢愁云,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困扰一样。
周之辞忍不住想,是为了他吗?
他不是自恋,只是知道自己母亲和戚老爷子恰好有那么一点关系,而戚蔓语受人所托,那必然是戚老爷子背后示意,顺水推舟让她承了这份人情。
程家式微,大树将倾,在程家生活了十五年的周之辞,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纵然他想让程家倒台,但是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他还太小,要想为自己母亲报仇,他还需要时间蛰伏、等待。
但是,戚蔓语......
他打从第一眼就不喜欢戚蔓语这个女人,当一个女人拥有美貌之外的更多东西,注定会成为她的武器。
她太锋利,也太尖锐了。
一直回到戚家本宅,戚蔓语也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空出那么一晚上,准备找已经冷落了大半个月的小情人放松下,不料老爷子跨洋越海的一通电话,打太极似的给她弄了一个任务。
银色雅致驶入弯道,戚蔓语从浅眠状态中挣出,她揉了揉眉心,低头翻找自己手机。
“姚妈,让人安排一个房间出来。”
姚妈虽有疑虑,但她是戚家工作了十几年的老人,凡事只要按着他们的命令行事,至于旁的,无需多问。
周之辞听见这句话,倒是有些愣:“你让我......”
他本来是清越朗朗的少年音,但是在暴雨里淋了太久,声线有些病态的沙哑。
戚蔓语转头看了他一会儿,眸光里温度很淡,距离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瞳色是淡漠疏离的浅褐。
犹如凝动琥珀里包裹的无机质玻璃珠,漂亮而冷漠。
戚蔓语略挑眉,以表示她的疑问:“你有什么问题?”
周之辞登时噤声,懊恼地别过头,只盯着车窗挂下的细密雨帘,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浸的破碎。
戚蔓语懒得理会小鬼那七拐八绕的心思,车子缓缓滑入别院后,守在门前的用人立刻撑着伞上前。
姚妈双手交握叠在腹前,先是端了一杯热茶给她去去寒气,等她饮了小半杯,这才说道:“小姐,房间已经按您的吩咐收拾好了。”
“嗯。”戚蔓语应着,姚妈听见渐行渐重的脚步声,好奇地抻了头。
一个全身湿透的少年缓步走过来,最后停在分界线分明的门框处。
姚妈愣怔:“这位是......”
戚蔓语思索一秒,而后投过眼神,审视般的。
周之辞攥着拳头,无来由有些紧张。
他会在戚蔓语口中听见什么样的一句话......
等待的时间维度被无限拉长,但事实上堪堪只有几秒钟而已,戚蔓语从容收了视线,踩着高跟鞋稳当地上了裴波那契设计的旋转楼梯,淡淡声音落耳:“一个惹人讨厌的小鬼。”
姚妈惊愕不已,看周之辞的眼神都带上几分惊疑。
好在这个时候,本宅的私人电话响起,姚妈看那少年实在可怜,拉着他的手让他进来,“你稍等一会儿,我先接个电话。”
戚老爷子就像长着千里眼,戚蔓语前脚才到没多久,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他对这个孙女的脾性了如指掌,毫无意外的预判了她的行动,这才给本宅打了一通电话。
姚妈连声应着:“老先生,您就放心好了。”
戚老爷子这才挂断连线。
姚妈重新走过来,经过戚老爷子的提点后,她对周之辞的态度从陌生到友善。
“您就是程老先生的孙子吧?程少爷,我去给你端杯茶,这茶养身,驱寒功效尤其好。”
周之辞却皱起眉,他眉心还有蜿蜒水痕,瞳仁洗得发亮,却异常冰冷,连同语气也是一般无二:“我不姓程。”
“......啊?”姚妈没理解,方才在电话里,戚老爷子明明说是程家的孙子呀。
周之辞垂着眸,盯着光洁地板映出的人影,孤单瘦小,格格不入。
“我不姓程,我姓周,还有......您别喊我少爷。”
大户人家的腌臜事情只多不少,就姚妈所知道的别家私生子女都不少于五个数,不过就算是养在外头的小孩,也多是管吃管吃,成年后往公司里一丢,分配一个一辈子没什么指望和出头的工作,养着等死就行。
但是能做出这种把正儿八经嫡孙赶出家门,并且偷梁换柱的无耻行径,程家还真是开了先例。
姚妈自己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儿子,性子有些顽劣,她想起总让自己头疼的儿子,再看看眼前浑身湿透、背脊却笔挺的少年,心疼道:“那,我喊你小周可以吗?我是姚妈,以后你就在这儿住这了,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什么,和我说一声就成。”
周之辞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看着用人把戚蔓语踩过的地板拖洗干净,全抛仿古砖焕然一新,与一面镜子无异。
喉咙哽了片刻,才说:“那戚蔓语呢?”
姚妈神色倏然一变,压着声音对他说道:“以后不要直呼小姐名字。老爷子交代了,你只管把小姐当姐姐看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周之辞没说话,他手里捧着刚刚姚妈塞给他的一杯茶,见他不回应刚刚的问题,姚妈只当他知道了,笑着看他乖乖喝完一杯茶,心眼里觉得这个少年听话又乖巧,再想想程家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心中对他的心疼更上一层。
姚妈收了杯子,和他说:“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吧,有什么缺的,你给我列个清单。”
戚家本宅占地宽广,一路走过去,名贵古物不少,就那那樽流光溢彩的琉璃屏风来说,价格绝对不少于七位数。
戚家给他安排的房间在二楼左手顺数第三间,姚妈推开厚实的木门,屋内没有熄灯,周之辞放眼望去,说是一个卧室,不如说是一间小型公寓,占地面积将近两百多平,客厅,卧室,书房,浴室,还有一个敞亮阳台,一应俱全。
姚妈扶着胡桃木门框问他:“小周,你看还满意吗?”
寄人篱下,哪里轮得着他真的发表自己意见,周之辞神色淡淡,口气倒是十分郑重:“谢谢您,费心了。”
姚妈笑说:“谢什么呀,这些都是小姐的安排,好了,你快去洗个澡吧,衣服就放在衣柜第二层里,你自己看着拿。”
周之辞一愣,从戚蔓语把他带走再到现在,他都没有被询问过身高体重之类的**问题。
“您怎么......?”
姚妈摆摆手,说道:“不是我,是小姐安排的。”
竟然是戚蔓语?
但是她在车上与人通话时,只说了把打扫一间新房,没有提到别的。
紧接着,周之辞立刻想起戚蔓语似乎打量了他半晌,那目光像是精密仪器,无声的衡量着什么。
他不再多说,退回“自己”的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周之辞打开衣柜,大开间实木衣柜挂满了全新的衣服,从春夏到秋冬,短袖到外套,涵盖了一年四季。
底下的抽屉里,还有款式简单的贴身衣物。
周之辞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难道这些都是戚蔓语的安排?
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还能照顾到这些私人领域的细节?
周之辞神色不明地重重拍上衣柜门,转身走向浴室。
戚蔓语从房间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色调黑白的轻便休闲装,姚妈见了她,随即上前问道:“小姐,您要准备出门吗?”
她摁亮室内电梯开关,不咸不淡地应声:“等会小李送我去机场,急事。”
姚妈早已习惯戚蔓语空中飞人的生活节奏,她点点头,又问:“那小周?”
戚蔓语不大愿意回答这些令她今夜心情不佳的诱因,电梯到了面前,她却迟迟没有踏进一步,对姚妈说:“他生活上的事情我不管,不过,有事先给我说,不要直接越过我告诉爷爷。”
“小姐,您放心好了,我们有分寸。”
戚蔓语进了电梯,即将关门前忽然卡出一只手,她顿了一下,神色隐有犹豫,姚妈是个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知她还有话要交代,遂问:“还有什么事吗小姐?”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戚蔓语顿了会儿,神色可见隐隐懊恼,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等下给他送杯感冒药吧,这小鬼站在雨里淋了挺久。”
说完,再没别的事情,伸了手回去,垂眼等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于是等周之辞出来时,姚妈站在门外,礼貌地扣响三下,“小周,我能进来吗?”
周之辞打开门,他一手拿着干发巾擦拭着,询问道:“姚妈怎么了?”
“给你送杯感冒药。”姚妈把杯子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起来还是我不好,见你来的时候应该早准备的,还是小姐特别嘱咐了我一句。”
玻璃杯厚重,隔着温度不烫手,但是周之辞修长的指尖却蜷缩了一下。
他很快喝完了感冒药。
姚妈和他说了晚安,周之辞目送姚妈下楼后,把客厅的大灯关掉。
他走回卧室大床,舒适度和价格成正比,环景落地窗洒着星夜余光,从这边望过去,似乎是戚家后院,打理很好的一小片花园,此刻枝影绰约,几乎与他凄凉的心境相符。
周之辞转过身,把渐渐微弱的雨势挡在背后。
床头灯揿着,温黄饱满的光线,一垒书堆放在床前,周之辞随手抽了一本,居然是加缪的《局外人》。
他本以为是新书,不料拿起来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书籍有很明显的翻阅痕迹,周之辞随手翻过,扉页右下角赫然有一个小小的“戚”字。
程老爷子好书法,小时候带着周之辞练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瘦金体。
瘦金体凌厉而漂亮,但是这个“戚”字就如戚家刀一样,笔锋杀气腾腾,可见落笔之人的手腕和风骨。
会是戚蔓语的书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任何时机都不对,事实上,周之辞自以为是个探究欲浅薄的人,但是今夜短短几个小时,却是让他想起了好几次那个女人。
他随意翻着,发现对方并不是一阅而过,在某些句子下,墨蓝色水性笔留下批注。
爷爷还在世时,家里有一个会说法语的保姆,所以周之辞也跟着学了一点,不多,但是能看得懂某些浅显的句子。
他试着翻译戚蔓语划痕线的某句话。
这时,长夜将尽,汽笛声声,它宣告着有人将要踏上旅途,去到一个与我无关的世界。
“?? ce moment, et à la limite de la nuit, des sirè-nes ont hurlé. Elles annon??aient des départs pour un monde qui maintenant m'était à jamais indifférent. ”
嘴硬心软戚蔓语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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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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