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啊，真的很不好意思……”
放下另一杯完好的酒，接受女生的道歉，项昱舒端着托盘离开。熟练地将手头的活干完，他腾出时间去了卫生间。
这是他在酒吧干活的第二个月，虽然已经习惯了工作流程，但还是忍受不了这里的聒噪和呕吐物般的空气。
一簇细小的水流打湿衣袖，项昱舒挤上洗手液，将那里搓了又搓，直到令人不适的酒气消失，他才堪堪停手。
将手再冲洗一遍后，项昱舒行至门口。少顷后又重新走回来，用抹布擦拭模糊的镜面。
“妈，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抽时间回来。”
声音很清脆，好像在撒娇。
躬身擦镜子的项昱舒垂眸，从镜中看见一名少年从厕所外迈入，左手举起至耳畔，正在打电话。
“我在学校呢，好了好了，我要上厕所了，下次再说。”
“拜拜。”
电话挂断，那人垂下手臂，注意到有未知视线后抬眼望过来，和项昱舒在镜面上的眼神碰撞了一秒。
他无知无觉，偏回头，随即挑了个隔间进去。
外面的项昱舒静默着，任由眼睫遮住漆黑的瞳孔，继续手上的动作。
凌晨两点。
布佳林一身酒气地从酒吧出来，一起来的兄弟还在继续与酒精抗战，他隐隐有些发晕的迹象，发信息让许侟来接他就先行离开了。
“欸，那人不是我们学校那谁吗？”
被许侟搀扶着坐进副驾，布佳林抬起头，隔着一道玻璃，好奇地去看他口中的人。
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从布佳林前脚出来的地方离开，深秋的天他身着一件薄衬衣，袖口利落地挽到手肘处，结实的手臂暴露在冷风中。
他走的极快，像是要赶着回家，尽管这样步子依旧又大又稳，布佳林眼睛眨动一瞬他人已经走出了大截。
“听说他家很穷，怎么喝酒喝到这个点才出来？”许侟坐上驾驶座，缓缓开动大众，随口一说。
“你认识？”“你应该也知道，挺有名的。”脑子有些疼，布佳林难受地闭上眼睛，说：“没看清脸。”
“他是项昱舒啊，就是那个被布盛炎横插一脚，没领到助学金的倒霉蛋。”
许侟的车很快驶过路边那人，将其狠狠甩在后头不见踪影。
像是有这个印象，酒精上头的布佳林迟钝地开口：“专业第一那个？”
“是啊。”许侟义愤填膺道，“布盛炎可真不是人，为了哄他那贫困生小女友干这档子事，他不缺这点钱人家还要呢。”说完又话锋一转，“不过他有条件来CORNER喝酒，应该没多穷。”
CORNER是淮京市的高档酒吧之一，地理位置优越，前几年刚开业就一炮而红，大多富贵公子哥在此饮酒欢歌。许侟家里管的严，没去过酒吧，但布佳林是常年混迹其中的。
他打了个哈欠：“他不是来喝酒的，看见他穿的衬衣没，那是CORNER员工的专用工作服。”
“是吗？他在这打工？”
许侟想了想又问：“欸，你说今年的助学金他能不能拿到手？”
“……”
寂静下，他再次开口：“布佳林？”
没等到回答，许侟偏头才发现人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他骂骂咧咧道：“真是的，半夜叫我起来，自己还没到家就睡着了。”将车内温度调高，他沉默地加快了速度。
二十分钟后，车辆停靠在一个普通小区门口，布佳林平日一人独居在此。“喂，醒醒，到家了。”许侟拍打他的肩膀直到他不耐醒来。
一睁眼，布佳林臭着脸推开他，解了安全带下车。“你睡哪？”往小区方向走了几步，看见许侟没跟上来，他糊着嗓子问。
“回家。”
“这么晚回家？”“你要是体谅我，下次别叫我来啊，喝醉了就让你那群兄弟给你打个车。”
“生气了？”察觉他语气不对，布佳林酒醒了一点，问。
“没有。”许侟快速否认。
冷风吹在身上，隔着几步距离，两人都沉默了。这个点居民都已经入睡，周围只有在风中萧瑟的他们。
许侟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你说你想认识些新朋友，我能理解，毕竟咱们这群人圈子相同，大家知根知底没什么乐子，但是你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天天约你去各种酒吧，你现在跟在酒缸里泡澡一样，全身上下全是味儿。”
“他们变着花样带你玩，还不是看中你布家少爷的身份想巴结奉承你。”
布佳林敞着外套站在风中，额前的发丝被吹得迷住眼睛，细微的痒痛在那里泛开。他垂着头的样子像是在衡量对错，又像是在思考措辞，总之，许侟等了许久他也不曾开口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自掉身价呢？”留下这句话，许侟怄着气驱车离开。
“嗡嗡嗡——”
手机放置在床头柜上振动不停，布佳林上一秒还沉浸在和许侟的对峙中，目送他离去的身影。下一秒便脱离梦境醒来。他阖眼懵了一会儿，任由睡乱的头发四处翘起，吵闹的嗡鸣声消失他才起身下床。
正值正午，该是吃饭的点了。布佳林知道来电的人是谁便没有理会，洗涑完去冰箱喝了几口冰酸奶，彻底回魂后回到房间打开手机。
果不其然是他那群一到饭点就想请他吃饭的兄弟。
“布少速来。”
昨天喝太多酒，布佳林头还有些不适。但也没拒绝约饭，问了个地址就打车过去了。
金洲饭堂。
“布少来了，快让座。”甫一进入包厢，原本哄闹的环境犹如被冻住般倏然安静下来，为守的男生起身，朝前几步迎接布佳林。
被安排坐到中心位，布佳林问：“菜点了？”
“没呢，这不是等布少您来安排。”男生说完抬头，手指示意着指向某人，“菜单拿过来，你看个什么劲儿。”被说的那人也没生气，笑眯眯把菜单送过来。
“布少你看，这家的招牌菜是捞汁生蚝，听说味道很不错。”男生指着菜单上标注的星号。
布佳林耷拉着眼皮，无趣地扫视那些菜品，半晌没吭声。身旁有人递了根烟上来，已经点燃了，正冒着火光。
安静的时钟摆来摆去，举烟的小子心里惴惴不安。直到一分钟过去，布佳林才张嘴，咬上烟蒂。轻吸一口，再吐出烟雾，他指间夹着烟弹了弹。
余光不动声色地窥探沉寂的包厢，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时间长了，有人坐不住了，开始蠢蠢欲动了。窃窃私语声在这一方天地泛起，伴随着止不住的偷窥似的抬眼。
突然觉得很无聊。
“随便点，我买单。”留下这句话，布佳林抬脚离开包厢。
一出门，随意将烟摁灭，他抬手扔进了走廊垃圾桶。
“布少怎么了，是菜品不合心意吗？”身后的门紧跟着打开，男生追出来。
“不饿。”
看着前方颀长且姿态高贵的人，男生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嘴上却很恭敬。“怎么会不饿呢，布少真的不吃吗？昨晚喝到那么晚，都不知道布少是什么时候走的，我要是没醉，应该送布少回去的，布少您要不……”
“还有烟吗？”布佳林打断他。
“嗯？”男生下意识反问，“哦哦，有，有，布少还要？”
“嗯。”
男生马不停蹄跑回包厢，手上拿着烟出来时，走廊已空无一人。“布少？”没人回应。辗转几圈，确认他人已经走后，男生咬紧牙关，将烟盒捏成一团。“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砰地一声，地面被无辜地挨了一下。
今日阳光不错，是暖的。刚从饭堂出来，布佳林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不想转身回去，也不适合找许侟，不知道该去哪里的他沿着马路走，边走边找合眼缘的饭店。
十五分钟过去，不知道走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布佳林踢开脚尖处圆润的石子，挑了个路边的干净躺椅横躺上去。
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他忍不住小憩了一会儿。
然后被饿醒了。
醒来时他发现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布佳林迷糊地对现状做出判断，没太反应过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耳朵下面响起，紧接着一个男性的背影走进视线。一步。那人自布佳林脑袋后方行至当前，和他只相隔一步远。
缓缓下滑的布佳林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但来不及说出口，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他伸手要去拽那个人，结果没赶上。
脑袋着地时，手心抓的是陌生男人的裤脚。
完喽！
以两脚朝天的姿态从躺椅滑落在地，布佳林不动声色地，把原先戴着遮阳光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直到盖住鼻子，只露出嘴巴。
“哟，这是怎么了？”“小伙子没事吧？”“怎么倒地上了？”“不会晕了吧。”路旁的行人见此状况，驻足围观。
布佳林屏息，决定死也不开口。
路过的大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又看了眼前面站着的，最后视线落在被手抓住的裤脚上。
她伸手拍打面前站着的那位：“诶诶诶，是不是你揍了他一拳？”
项昱舒这时才回头，看着地上的某人，否认道：“没有。”
“那他怎么摔下来了？”
“不知道。”
“不是你弄的他干嘛抓着你不放？”
听见这话，布佳林悄悄将手中的布料攥得更紧，而后，他听见头顶传来声音。
“……不知道。”
同时，身侧发出一道关切的问候：“死了吗？”布佳林感觉胳膊不知道被谁敲了几下，然后帽子往上移动毫厘，帽檐顺势搭在他的鼻梁处。
即使眼睛紧闭着，他似乎也能看到有人哆嗦着手指来探自己鼻息的画面。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布佳林有些紧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陌生人的手指一滞，抖得差点要插进他鼻孔里。他猛地反应过来，从鼻腔喷出一小口气，以示他是活的。
“没事没事，还有气，人活着呢。”
众人放下心来。
可怜项昱舒遭殃了，被人不断盘问着，解释也说不清，最后是“咕”的一声打断了这场喧嚣。
“什么声音？”视线一时齐刷刷地聚集在某处。
布佳林如芒刺背，只得“哎呦”“哎呦”几声，装做刚恢复意识的样子。
“肚子好痛啊，我这是怎么了？”
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布佳林侧头往回看，还有个大妈一直死盯着这处，没办法，他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人。
“你要带我去哪？”
“医院。”
“我没事，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听他们的话真的带我去医院。”
拐了个角，项昱舒停住步伐。转身，俯视躲在帽子里的脑袋。
“你没病？”
疏离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相信的起伏。
“我当然……”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布佳林哽住了。
他刚刚是在碰瓷？
还是碰瓷了一个……
阳光挥洒下，布佳林打量的目光放在前方挺拔的身影上。那人只顾着输出自己想说的，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开，甚至不在意他的回话。
短短几秒，间距拉得老远。
布佳林不得不小跑几步，到达他肩膀的同一水平处。再跑几步，超过他，回身，抵达至他正前方。
止住脚步，布佳林保持和人家面对面的姿势，稳稳地站立着。视线因帽子遮挡而变得不畅，他伸手利落薅掉。
带着笑的喘气声从齿间露出，布佳林背对着太阳的照射，看不见自己被镀了一层光的毛茸茸的脑袋。他只是那样咧着嘴，眉眼弯弯，眼睛会说话似的望向项昱舒。
然后嘴唇轻启，吐出一句话。
“你是项昱舒？专业第一的项昱舒？”
现在是过去的时间，大家不要搞错了。
刚开始呢，项昱舒的话比较少，后面应该会多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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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P-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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