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骁从来没想过明明一件那么容易，三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会叫符云纠缠不休这么久，比以往他们吵架的所有时间加起来都要长。
工作上的事暂且不说，光是老太太给他的压力就把他逼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遑论是孙家那边的质疑询问，这几天他好说歹说，放了长辈的病情又花时间花精力专心来哄符云，哄着他睡觉哄着他喝药……
实在是，心力憔悴。
【男人的名言出现了，不占理的时候就说: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了？（阴阳怪气版）】
【还有几句句:你这样我很累，我们都冷静一下，只要你不说分手我永远都不会说，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楼上是谈过多少恋爱才能总结出来这些金句啊？心疼你一秒】
【攻妹攻妹快分手，我已经受不了这个死渣男了，我们找其他老公玩去】
【我会一直憋气到攻妹和顾提分手】
【这个剧情我不觉得虐，就是很气，特别气，顾的脸到底是有多大啊？】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符云趴在自己手臂上简直快要风化成一尊雕塑，少年所有的思绪被完全抽离，只剩下失去理智的大脑和瞬间黯淡的眸色。
“我无理取闹？！”
符云道:“是你骗我！顾承骁。”
他真的想歇斯底里起来，想抛开所有的体面把那些**裸的纠葛片片剥开，他想把那些无法和谈的东西摆在自己的眼前增强他彻底离开的勇气，可是最后一个字落地，符云只回想起来了新年时他手上捏着的那根五角星的仙女棒。
顾承骁真心对待过他。
怎么舍得？怎么放下？
符云宁愿是顾承骁真的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下首先说出离开那两个字，他不想要自己既做那个被爱救赎过的小孩，又去扮演一个在顾承骁口中“无理取闹”的坏人，他想证明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可在爱恨之间，那些证据都是徒劳。
顾承骁沉声道:“我不想再听你提起这个话题了，符云。我已经彻底说累了，我解释的话你根本没有听在心里！”
“……”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为我考虑一回？从来都是我哄着你纵着你胡闹，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理解理解我啊？！你也让我有一口喘息的机会，行么？”
符云的心脏打起了很不规律的鼓点，他低着头压了压心口，分不清自己是发病了还是已经被气到了麻木:“你想有一口喘息的机会？行啊！你从这里走出去就不用再看见我了！”
“谁勒着你的脖子你就扔掉谁，不对吗？”符云轻声道:“我说得没有错吧？是谁逼你了吗？谁逼你憋着气不发了吗？谁逼着你哄我了吗？当初追求我的时候，你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没有人强迫你许下承诺！”
顾承骁盯着眼前符云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股无力感渐渐涌上心头，少年的脸还是那张脸，可面目狰狞中他看见毒蛇盘绕，如今看起来早就不是初见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后悔？
或许是有一点吧。
“我太放纵你了，”顾承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真的……真的……”
“太难伺候了。”
符云反斥道:“请顾总自己学会行走，从这栋房子里滚出去好吗？别说我不给喘气的机会……我既然这么难伺候，你就去随便找什么好伺候的人玩吧！”
“毕竟这世上的男人这么多，总有你能看得上眼的，顾总随便找一个拉到床上也是一样的，谁都比我好伺候。”
他把早已经麻木的腿挪到椅子上盘起来，再次枕着手臂趴回到了桌子上，少年的脸颊在臂间贴着，发丝随意地散落下来，遮住了白皙的耳尖。
明明是一副叫人抓狂的作精样子，可他的眼眸似乎并没有随着他口不对心的嘴巴一同说出那些恶毒的话，只是湿漉漉的，乖巧的，带着雾蒙蒙的水光，符云颤着睫毛化成一只幼兽，静静地蜷缩起来。
“你说的没错。”
顾承骁冷笑道:“谁都比你好伺候，符云。时间精力花在你身上完全没有作用，你不想□□我也哄着你，现在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我tm真是闲得没事干，找你这样的祖宗！”
符云讽刺道:“顾总叫声祖宗听听？我又不是第一天难伺候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受骗，是不是晚了点儿？”
“你去找好伺候的孙子。”
顾承骁道:“好啊。”
符云愣了愣:“什么？”
顾承骁咬着牙根，也没空去理会自己身上刚被泼的牛奶，只是恨恨地把西装外套丛一旁的架子上拿下来转身，符云动了动手指微微抬眸，喉咙里却被棉花堵塞住，无法说出低任何声下气挽留的话来。
顾承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一个气得真正要走。
一个红了眼睛也不挽留。
窗外残阳透过玻璃无限拉长，将两人原本相交的影子彻底切断，直至顾承骁怒气上头转身离开，那滴珍珠似的眼泪坠了下来，跌落在了时光的尽头。
……
【爱的时候甜言蜜语一箩筐，吵架怒气冲冲恶语相向，顾承骁你会后悔的】
【攻妹真的可怜兮兮的……】
【妈咪心有点痛痛，道理上明白顾确实对云朵很好，照顾挺周全，但就是看不得云朵受委屈】
【其实云朵很好哄啦，刚才那个委屈又倔强的眼神真的看得我不是滋味……好像自家乖女爱上了渣男，非要跟他远走高飞那种感觉】
【对顾的心情很复杂，想弄死他，又不舍得攻妹为他掉眼泪，已经不是气他渣男了，是无奈】
【主播你出来我们谈谈！我们云朵哭得那么惨，你啥时候走到分手的剧情啊？】
“再等等。”
哎？
【主播你不是哑巴啊？】
符云向后靠住椅背长叹一口气，神神在在地把脚翘在了桌子上，对着弹幕道:“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还有一段剧情没走完。”
【……还有？】
“夸我敬业就免了，”符云眯起眼睛笑，方才的泪珠垂在眼角欲掉不掉，杂着眼尾处的红肿，平添几分不甚清楚的诱惑感，他抬起手指碰了碰虚拟电子屏:“结束后给我点个好评，谢谢粉丝宝贝。”
【好出戏啊，天呐！主播你正经一点，刚才不是还在哭唧唧吗？再哭一个看看？】
【你现在分手我立马给好评！】
【弄死顾好吗？弄死他弄死他弄死他！我要把十大酷刑全都用在他身上！】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抽空和粉丝宝贝聊聊天，没什么故障的话我要继续了。”符云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随后立刻进入了沉浸式演绎剧情的状态，他颤抖着手指从抽屉里摸出一只药瓶，往手心里倒了两颗药片仰头吞下去
“哦对了。”
符云一边演绎一个精神病患者，浑身颤抖着喘气，一边对着弹幕很出戏地道:“作为你们的主播，我再多提醒一句，该剧情仅供娱乐，现实中有相同状况的宝贝们不要学云朵，果断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别的任务教我们相信爱，例如前段时间刚结束的沈缘的任务，但这个直播会告诉我们……”
“爱其实是不能拯救一切的。”
【顾虚伪的爱拯救不了云朵，但是如果是裴慎或者秦冼，有很多人爱且永远不会背叛的话，那也不行吗？】
“对，不行。”
……
最后一抹残阳早已经被黑夜吞噬，天空中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下来，压抑得叫人烦躁不堪，世界仿佛陷入了静谧的深海，只等待着焦躁之后来临的一场暴雨狂风。
顾承骁气上头来真的出去叫助理找了个和符云一般大年纪乖巧年轻的男孩过来，他在酒店房间里一遍遍胡乱翻着手机，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数十个烟蒂，乖巧站在沙发前的男孩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他。
“顾先生？”少年轻声问道:“我要不要先去洗澡呀？”
“你就在这里待着。”
顾承骁随口安排了一句，指尖从屏幕上滑落下来，看见了屏幕上他心爱的少年带着围巾捂耳朵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的背景图照片，手指忍不住颤了一下把手机扔开。
他刻意地阻止自己去查看关于符云的消息，也不想在愤怒烧心的时候再看见少年那张熟悉的脸，只能和符云一样选择暂时逃避，拿着烟盒去了酒店房间自带的阳台处自我清醒。
“怎么办啊，唉——”
顾承骁看着夜景想了很多，他想起两个人看电影的时候少年揣在他胸口冰凉的手，想起他带着符云去见心理医生，对方拽着他袖子时抬起的眼睛，他想起去年新春云朵手上的仙女棒，闪着亮晶晶的光，倒映在符云的眸中汇聚成河流……
那时候多好。
现在的小云朵一点儿也不懂事了。
“或许，用非常手段得到的爱本来就没有那么完美吧？回头再……”
顾承骁蹙了蹙眉心。
回头再协调一下，如果孙家那边能够接受，那么在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伪造一份结婚证明也未尝不可，利益分配商业合作就按合同条款来，孙允熙得利了也不会说漏嘴。
一切都得商量着。
总之不着急，符云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他费了那么多心思精力，这只小云朵无法脱离他，也只能依赖他。
顾承骁待了大概十多分钟，转身回到房间发现，那个被他一气之下叫过来陪睡的男孩还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简直就是个木头人一样。
“刚才我电话响了吗？”
“啊？”少年抬起眼睛，磕磕绊绊道:“没……好像没有吧？我没注意这个。”
顾承骁拿起手机来看，翻了翻聊天界面和通讯记录，的确没有新的电话进来，他皱着眉头刷新一遍，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不应该。
符云不是能够耐得住性子的人。
“真的没有？”
少年嗫嚅道:“没有。”
“行，”顾承骁淡声道:“从桌子上自己拿张卡，密码六个零，转够自己花的钱把卡给我送到顾氏集团前台就行。”
“顾先生……”
顾承骁没有抬头:“还有什么事？”
少年道:“我不是为了钱来的，我就想跟着您，就算是不给钱我也愿意，我、我喜欢顾先生很久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顾承骁道:“你多转几十万我也不会追回，你再黏黏糊糊地说这种场面话，我叫人把你踹出去！你家上司没教你要懂事？！”
“……”
“还不滚？”
他本来就气火正盛，叫助理弄过来个人还非要把这单做成黏着不走，顾承骁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瞳孔却骤然一缩:“云……”
不是云朵。
这个人居然这么巧合地和符云有五分相像，眉眼处尤甚，只是相较于符云少了点叛逆的倔强，多几分乖巧温柔，顾承骁立时反应过来:“谁叫你来的？”
少年道:“我自己……”
“谁tm手那么长把我助理买通了？！”顾承骁把烟灰缸猛地砸过去，灰蒙蒙的尘土散在干净的地毯上，染了一朵黑色莲花:“顾家的谁？老太太还是顾二小姐？！”
“滚出去！”
没等对方回答，顾承骁就已经反感地把人赶了出去，再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误触到了屏幕上其中一个人的电话，想要挂断时那边恰好接通，听筒里传来声音。
“顾哥，有事？”
顾承骁闭了闭眼睛:“裴慎，我有话问你，一周前在宴会厅，带符云进场的人是谁？姓秦的，年纪不算大。”
裴慎道:“就这么直接问啊？你得给我时间去查查名单看看监控吧？哪有顾哥你这么突击的？京城姓秦的多了去了。”
“好。”
“那我换个问题，”顾承骁低笑了一声，他终于在几天争吵后彻底反应了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思路:“是谁告诉符云说我要结婚的？”
“……”
“裴慎？”
裴慎沉默片刻:“我怎么知道？”
顾承骁冷笑道:“不是你我是狗！我们那一圈人符云只认识你，你说我怎么就偏偏忘了你呢？你上次送我回去见到他了，是吧？”
裴慎也笑了:“那你叫吧，顾哥居然不信我啊？我们十几年感情没有闹着玩吧？顾承骁你别成精神病脾气往我身上发。”
“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今天发的脾气已经够多了，身体里气血翻涌压不下那阵火气:“裴慎……你到底想怎么样？是我家谁让你做的吗？”
“不怎么样啊。”
裴慎忽然道:“汪汪。”
“我不仅见到小云朵了，我还亲了他呢，你要是不想娶他我娶啊，让给我。顾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忽然承认了？嗯？”
“是不是很想知道？”
顾承骁的心跳停了一拍，他的思绪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那种下意识的不安笼罩着他的心脏，零碎的画面一点点拼凑起来，在空气中如暴雪纷飞，似乎在昭示着前方的万米断崖。
他听见挽歌的尾调。
“小云朵不要你喽！”
所有的前路，全都埋葬在这一天了。
……
顾承骁离开后没多久，符云开始泛起全身的病理性疼痛，他原本蜷缩在凳子上，把自己团成一只似乎刀剑不入的圆球，后来又难受地趴了回去，最后是一阵来自胃部的疼痛叫他径直从椅子上跌倒。
“嘶……”
他强撑着身体想回到床上躲尽被子里，却双腿发麻屡屡在半路跌倒，身躯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每一寸肌肤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少年无力地蜷在地毯上抱住了自己，悄悄地把泪珠浸在了毯子里。
他的记忆开始倒映。
他想起自己喜欢的人。
顾承骁追求他的时候喜欢送很大束的玫瑰花，是那种淡蓝色的，带着非常非常浅的香气的蓝玫瑰，符云一直很喜欢，但又不敢轻易接受，只能遗憾地扔进垃圾桶里。
顾承骁亲吻他的时候会很用力地把他的牙齿撬开，如果他故意紧抿着嘴唇，对方就会捏住他的鼻子，然后笑着咬住他唇内来不及贴紧上颚的舌尖。
顾承骁到处给他买那些小玩意哄他开心，别人家孩子有平安锁，顾承骁就给他买个更贵重的，从来不叫他羡慕。
顾承骁哄着他吃饭，就算他反胃吐出来也不嫌弃，多吃一口就夸他是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宝宝。
会在他害怕的时候会紧紧地抱住他。
顾承骁无数次在刀刃下挽救过他的性命……会亲吻他腿上亦或者手腕间参差的伤口，就算闹脾气踩他肩膀上也不会生气。
顾承骁给他买小孩子玩的气球，用绳子挂在他头发上，故意把他抱得很高很高，放烟花的时候会握着他的手，在璀璨灯火中画出一个大大的爱心。
顾承骁太好了。
“我真爱你啊……”
符云无法用这几天的争吵来完全覆盖顾承骁所有不遗余力的爱意，他无法割舍掉二十三岁那个真诚的男人，只能抱着那件其实已经穿了一年多的衬衫当做慰藉。
“好爱你啊，老公。”
他想着这些慢慢地爬起来，找到桌子上放了一周的手机，却手抖得插不进去电话卡，尝试几次后只能放弃，慢慢托着已经有点半躯体化的身体挪到他用来玩游戏的电脑前坐下。
这才发现原来电脑桌上有座机。
他从记忆里寻找出号码，艰难地忍着灵魂深处的钝痛，一个一个地把数字按下去，电话铃声在响了三声后被接听，那边只有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
“你好，他在洗澡，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吗？……喂？请您留言。”
什么？
符云的喉咙被堵塞，几乎无力发出声音，他真的不想再争吵，再误会，再互相说出恶毒的话，电话被对方挂断，他再次拨出去，却只能听到冰冷的电子音了。
去、死！
再回神的时候，键盘上已经散开一滩血水，这失去意识的十分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拨出了多少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只有电话线被拉扯的样子把这些记录了下来。
少年像是吞下了整片黑暗，连带着灵魂都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四肢冰凉，仿佛血液早已凝固，身体成了一具空壳，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虚在体内肆虐。
可能，拨错号码了。
符云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了……怎么像鬼一样飘忽忽的？”
刚才又着急了。
又发病……神经病！
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他启动电脑想登录微信，打游戏一直在用这个账号，至少他的聊天软件不会出错，能够联系到顾承骁就好，少年焦躁地咬着指尖等待，屏幕忽然闪现了一下，自动弹出一个界面。
谁的U盘插在上面？
顾承骁的？
符云好奇地移动鼠标点开目录，顺着自己的名字翻找到了一个储存视频的文件夹。
点开其中一个。
……
世界崩塌，满目疮痍。
不是顾拍的床上啦
顾的视角那里云朵已经分手了哈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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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避焦虑一体机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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