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溪住的房子旁边,有一家花店,她每天往返研究所都会经过。
今天回去早,想着回家了也没什么事,她便一时兴起走进了这家花店。
花店的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头发花白,目光和蔼。
进口处放着大桶大桶鲜花,有玫瑰,康乃馨,向日葵,百合,郁金香……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值盛放,五彩缤纷,满室馥郁。
临溪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束不起眼的铃兰吸引。
她的眼神恍了恍……
“奶奶,我想买那束铃兰。”
“小姑娘,这束铃兰已经放了两天了,有点不新鲜啦,就直接送给你吧。”老奶奶笑眯眯道,“实在不好意思呀,这种花个头小,买的顾客不多,再加上现在不是铃兰的花期,所以店里没怎么储备。”
临溪连忙道:“没事的,谢谢您把它送给我!”
老奶奶一边包装花束,一边随口问道:“小姑娘,你是外乡人吧?”
“嗯,我的确刚来这里,”临溪好奇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眼睛里,看起来没什么归属感呢。”
临溪骤然愣住……
说着,老奶奶已经包好了花,目光慈祥地递给她,“潇城是个好地方,小姑娘,愿你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处。”
——
七月二十日。
东大陆潇城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经过四天的航行,临溪所乘坐的科考船顺利抵达不离洋群岛。
海面风平浪静,头顶碧空如洗。
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同一时刻,同一天空之下,同一片大地的另一端——
西大陆圣安尔,今日意外下着大暴雨。
然而圣塔前的广场却一反常态的人山人海,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雨伞连绵不绝。
只因为——今日将在此开启全城参与的审判。
时隔整整七十八年,圣安尔终于再度迎来一场全民公决!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此生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
仲夏时节的雨,狂暴而急促。
但全城人的激情显然丝毫没被大雨所影响,人们抓着伞,或惶恐或期待,或愤怒或激动,或相互之间交头接耳,或焦灼地等待着审判开场。
直到教皇的身影出现在了高台上,全场霎时肃静!
教皇今天并未穿宗教礼袍,而是一身黑白灰的西装配大衣,淡金色的长卷发松松低束在脑后,目光威严,神情肃穆。
身旁的神职人员为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教皇扫视了一圈高台下黑压压的人们,沉声宣布:“圣安尔第39场全民公决,现在开始。”
闻言,人们纷纷仰起头,将视线聚焦于高台!
挤在人群中的莉莉深吸了一口气,她下意识握紧了伞,跟着抬起头……
另一位主教走上前来,开始宣读对Z主教的审判词。
到底是经过教会官方任命的主教,因此审判词特地强调,此前教会对Z主教进行核查评估时,并未发现Z主教存在任何品行不端的行为。
然而,接到匿名视频的举报后,Z主教所展现出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已犯下亵渎神灵的罪行,不可饶恕。
听到这里,人们顿时义愤填膺,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
“亵渎神灵,其罪当诛!”
“恶魔在人间,简直毛骨悚然……”
“必须严惩!”
“教会正义,教皇陛下圣明!”
面对情绪激烈的人群,宣读判词的主教不得不反复做出噤声手势,喝令人们安静。
为教皇撑伞的那名神职人员,悄悄瞥了一眼教皇的神色。
他既是为教会服务的修士,同时也是教皇的心腹下属兼实验助理。
对于教皇和Z主教之间的事情,他是为数不多知晓内情的人。
如今,一切都如教皇所预料的那般,那条视频激起了民愤,随后顺理成章地降临审判。
今日,Z主教必然在劫难逃。
“脱离掌控的工具,那就在万众瞩目的烈火下死去吧。”
教皇陛下是这么说的。
心存逆反的代价,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教皇陛下此刻的心情并不高涨……
跟随教皇将近十年,对于教皇陛下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然而,每每涉及到有关那个孩子的事情,他却总猜不透。
说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孩子吧,教皇陛下对那孩子却从来都是异乎寻常的严厉冷酷。无情淬炼后极尽利用,和对待恰尔少爷简直是天差地别。
说是把那孩子视作彻彻底底的工具、始终警惕的威胁吧,可为什么,在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教皇陛下当时的神情先是痛苦,随后才是愤怒?
印象里,每次教皇陛下为那孩子做完检测,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也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
但该采取的手段,依旧半点不会手软。
伞外的雨线粗且密,大颗雨珠顺着伞檐急速淌落,盯久了视线便开始模糊……
浅金长发的男人静立在伞下,侧脸线条深邃立体,晦暗不明的淡绿色眼睛里又一次浮现出那种眼神。
——可如今这一切,不正是教皇陛下所期望的吗?
为什么教皇陛下仍然不开心?
撑伞的神职人员很困惑。
又或许,教皇陛下自己也很困惑吧……?
其实,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两个割裂开的自己。
而教皇陛下,大概是个尤其割裂的人……
撑伞的神职人员心想。
“审判词宣读完毕。”高台官方的那名主教高声道,“接下来,在公决开始前,将允许被审判人进行五分钟以内的自我辩护。”
一道身影走上高台。
与法庭上的犯罪嫌疑人不同,在全民公决裁定为有罪之前,被审判者依然是无罪的身份,因此不需要戴上镣铐。
少年的步伐不疾不徐,他没有撑伞,头发和衣服都已湿透,然而姿态却是从容不迫,神情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平静淡然。
不像是面临审判的将死之人,倒更像是一个无波无澜的旁观者。
反倒是台下的人们一看到他,瞬间发出激烈的怒斥和喊声!
就在两个月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主角。
那时候,人们抬头仰视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主教,满怀尊崇与赞颂,舆论更是将他捧上神坛。
而如今,不变的地方,不变的主角。
高台下的声音却大相径庭。
愤慨,痛恨,斥骂,诅咒……
比起造神,人们更享受毁神的快感。
主持审判的主教漠然站在一旁。
显然,他并不打算出声制止那些喧嚣沸腾的人们。
在如此强烈的民愤面前,所谓的“辩护环节”,无非是走个过场。
没有意义的垂死挣扎而已……说与不说,有没有人听,都无关紧要吧?
无论是负责主持的主教,还是为教皇撑伞的神职人员,此刻都是同样的想法。
站在高台官方的少年,正垂眸俯视着集体低下头的乌泱泱人群。
在那个视频流出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不耽搁大家的宝贵时间,我只说两句话。”
清澈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沉静,沉静到令所有人出乎意料,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一,刚才审判词说,此前教会对我进行过核查评估,得到的结论是我并未做过任何有罪的事情。”
底下立刻有人高喊:“可是你拥有能让人失了心智的摄魂邪术!”
“这是在亵渎神灵!”
“有违人伦!”
为教皇撑伞的神职人员皱了皱眉,他怕那孩子把“禁忌实验室”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已经在所有人心中都有罪的人,即便在这种时候揭露了“禁忌实验室”,必然也没有人会相信,反而会让民众们愈发觉得他是在亵渎神灵、对圣塔不敬。
想来,教皇陛下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提前把那孩子弄哑吧?
高台上的少年好脾气地等待了足足两分钟,等人们尽情发泄完才继续。
他的声音始终不高不低,平缓如初。
可只要他一开口,就像是有特别的魔力一般,能让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下意识去倾听他说的话……
“二,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再具有这项‘亵渎神灵’的能力,我就是无罪的,是这个逻辑吧?”少年微微一笑,“那就简单了。”
手中的匕首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少年动作太快,几乎没人看清他是从哪抽出来的!
那双松石绿的眼眸深处,是一切尚在掌控中的平静从容。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少年握紧匕首,猝然捅进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痛楚,他的额角迅速暴起青筋!额前同样渗出大量冷汗,而后被暴雨无声无息掩盖……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是那样干脆利落,毫不停顿!
霎时间鲜血如注!
殷红温热的血流,自双目中涌流而出,混合冰凉的雨水,一齐顺着脸颊向下淌落……
血色彻底吞噬了那片冰绿色……
他的嘴角,却始终弯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失去这双眼睛就够了,我还不至于为此失去性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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